母系三万年 第20节

  诸怀新设计的四台发动机，已经全部由工程辅助机器人拼装完成了，昨晚上诸怀仔细验收了一遍，各方面都没什么问题，下面的核反应堆改造也不复杂，所需要的氘也都就位了。

  几人确认了接下来的步骤，等这边动力舱改造完成，就等着烛龙那边的消息了。

  她们在操作间里忙碌了一会儿，到天黑时，才离开机库。

  一回到洞墅，就收到了家政辅助系统热情的欢迎：“蠃鱼、诸怀、英招，欢迎回家，花园温泉池已清洁完毕，水温适宜，需要泡温泉吗？晚餐点心饮品可以送至温泉池边。”

  三人听了眼睛一亮，诸怀说：“我看行，我们先点餐，然后一会儿上去吃。”

  说完她们先各自回屋换了浴室配备的泳衣，一起来到花园里，温泉池四周也都设有隐形折射灯带，加上皎白的月光，比白天看起来更幽静了。

  接通家政辅助系统后，室内许多地方亮起了绿色的唤起灯，她们下水后，蠃鱼唤起池边等待指令的家政系统：“把餐前小食先送到这里来。”

  “好的，请稍等。”

  没过多久，配好的餐前水果饮品，由家政系统从池边用漂浮板送到了她们面前，正餐则等她们泡完从水里上来，再端到旁边桌上。

  这十多天来，难得她们三个有这样放松的时刻，也都一扫往日的严肃，吃了点水果后，又嘻嘻哈哈地在水里玩了一回，直到后来玩累了靠在池边，才说到以后的事。

  英招又提起了她的顾虑，怕她和诸怀不回去，会让蠃鱼面临特勤处的指控，只说再等等看烛龙那边怎么说。

  蠃鱼听完从水里站了起来，身上点点水珠，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发亮。

  “不用担心我。”她甩甩头，“就这么愉快决定了，你们俩留下，我一个人回去。”

  第31章 双胞胎基因

  英招和诸怀转头对视一眼, 却都没说话，气氛忽然变得有几分伤感，英招刚想张口说点什么，却见蠃鱼已经转身跨出了温泉池。

  她光着脚在旁边草地上走了几步, 笑道：“这草地晒了一下午, 这会儿还温热着呢, 真舒服, 你们也来试试。”

  诸怀见状, 举起自己的酒杯跟英招的杯子碰了一下，杯子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就算是先这么暂定了, 以后的事谁能知道。”她搬出了昨天嫫川说过的话，“享受当下, 才最要紧。”说完她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把酒杯往旁边一放，也一翻身跃出温泉池，来到旁边草地上蹭脚。

  夏夜的晚风轻柔温润，她们三人从水里出来后, 只简单拿旁边的软巾擦去头发和身上多余的水珠，走到旁边草地上，往外看了看夜景, 对面的山壁一片寂静，不时有布谷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空灵悠扬。

  英招来到草地边缘处，张开双臂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真好啊, 自从来到这里，我鼻炎都好了！”说完她把双手放在脸颊两边, 朝对面的山壁喊了一声，“啊——”，山壁那边很快传来了回音，又惊起一群鸟三三两两地飞了出来。

  “你这嗷唠一嗓子，一会儿该有人过来说咱扰民了。”诸怀也走上来，朝外面看了看。

  “扰不了。”英招自信叉腰，“我观察过了，这崖居洞墅的设计间隔都比较远，上下也只有我们这一套房子，这里的人非常注重居住环境的舒适性和距离感。”

  蠃鱼和诸怀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意味，这里不像她们在太空总署基地住的单人公寓，虽然装修得很精致，但一间紧挨着一间，一栋楼里密密麻麻，拥挤压抑，却已经是基地特级人才的高档宿舍了。

  她们三人在草地上站着静静享受了一会儿晚风，才走进旁边的更衣室，换上各自的夏季居家服。

  再出来时，池边草地上已经摆好了餐桌，铺好了坐垫，只等她们入座用餐了。

  三人刚一坐下，餐桌中心的绿色唤起灯闪了闪，把她们回来时各自点的餐品酒水播报了一遍，确认没有调整后，餐盘和酒杯从桌子下方缓缓升到了她们面前。

  先前没有接入家政辅助系统时，她们点完餐，都是由家政机器人送至门外，她们需要手动打开权限，或者走过去开门，才能让那机器人开进屋里送餐，现在接入辅助系统后，餐品都是直接送到面前了。

  她们先吃了几口菜，蠃鱼端起手边的酒杯抿了一口，这是总控台菜单里新出的应季百花酒，香气清淡，入口绵柔。诸怀点的是冰镇米酒，英招不大喜欢喝酒，还是点的夏日特饮果汁。

  蠃鱼尝完百花酒，把酒杯朝桌子中间举了起来：“没有什么庆祝的由头，就祝我们享受当下吧。”

  “夏日快乐！”

  三人叮叮当当的碰杯声，在这月下花园里清脆回荡着。

  月光照在深红色的酒杯里，表面泛着柔光，嫫川坐在自家花园露台的大靠椅上，轻轻摇了摇杯子，又端到鼻子下面品闻了片刻，才笑着看向面前的两个人：“今夏新开的酒，可惜呀，你们现在都不在这里，尝不到我姥姥的手艺喽。”

  坐在她正对面的人低头笑了一下：“嫫姥姥哪一年没想着我的？今年肯定也给我留了一桶，你敢藏私，等我回去了，上门讨要。”

  嫫川哈哈一笑：“留是留了，但是等你回来，得拿好东西来换。”

  对面那人也笑：“青丘山的荒野茶，我给你采了一筐，跟我妹一块儿去的，俩人采了大半天，抵不抵得上一桶酒？”

  嫫川满意地举起杯，“这才够意思。”

  话刚说完，一阵清风吹来，把她额前碎发吹得微微卷起，但她面前两个人却丝毫未感受到这阵风，那二人身上像是笼了一层雾，清晰中带着些遥远之感，是全息投影。

  如果蠃鱼此刻在这里，便能认出坐在嫫川对面笑着喝茶的人，正是今日派机器人给她送药的姽术，还有坐在她身边的那位，长得和姽术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眉眼较姽术更柔和些。

  嫫川喝完一口酒，转头看向姽术身边那人：“过两天跟你姐一块回来不？有日子没见你了。”

  坐在姽术身边的姽青微微一笑：“不回去了，西边这段时间可能有山洪，我不放心，得留在监测站。”

  嫫川点点头：“这个季节确实，你们地质学家，也怪辛苦的。”说完她又看向姽术，“你想好哪天回来了吗？这次去青丘山拜访老专家，有什么收获？”

  姽术几天前离开帝丘时，也给嫫川简单留了个言，说要去青丘山拜访一位基因医疗的老前辈，正好妹妹姽青也在青丘山的地质监测站工作考察，姽术说还要顺道去看望妹妹，并没说什么具体时候回来。

  嫫川和姽术姽青姊妹二人，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老朋友了，少年时嫫川和姽术一起跟着媪慈学过几年生物基础理论，再后来，她们选择了不同的研究方向，一个成了脑神经科学家，一个成了基因医疗学家。

  而姽青与姐姐不同，一向只喜欢研究地质，这些年常到各处地质监测站工作走访，回帝丘的时间也少了，于是三人便不时这样用全息投影小聚一下。

  “这次收获不小。”姽术喝了一口茶，“查到的事还关系到一位未来时空的客人。”

  嫫川知道蠃鱼拜访过她，也曾私下问过蠃鱼，所以知道她姪女的事，这次姽术出门，嫫川也猜可能跟制药的事有关，于是把身体坐直了些，认真听姽术往下说。

  “议堂几位长老因为这次未来时空来访的事，前几天不是曾就人类在这三万年里有没有断代重启过，激烈地争论过一回么？”姽术看向嫫川，“现在我得到的答案是，至少从母系遗传上来看，是没有断过的，因为从蠃鱼的血液里提取到的基因信息，通过线粒体匹配，追溯到了我这里。”

  “追溯到了……你身上？”嫫川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严格来讲目前是追溯到了我家，为了确认这个情况，我在这边的实验室里，提取了我和我妹的基因信息，又找我妈和我姨妈，都要了一小管基因样本，线粒体匹配度都很高，只是因为时间跨度太长了，双胞胎基因又存在一些特殊性，所以暂时还没查到太具体的。”

  “总之，她确实是你家的后代。”嫫川震惊之余总结了一下，“你家这双胞胎基因，有点厉害啊，传了三万年。”

  姽术淡淡笑了一下，又说起后续的事，“其余两位的，我想应该也可以查查看，老站长那里存着她们的基因信息，我今天派了个送货的过去取了来，这边的实验室设备更全一些，等有些进展我再回去，也就这几天吧。”

  嫫川明白她的想法，这件事很重要，有那位基因医疗学的老专家和研究团队在，姽术也能更有把握些，于是嫫川认真说：“好，我静候你们的研究成果，这确实是一个重大发现，你和老师说了这事吗？”

  媪慈其实也在准备做这项研究，只是基因测序和检索的计算量非常庞大，加上平行时空不一定真的关联得上，所以暂时没有开展，这次还是因为姽术要给蠃鱼的姪女调配药物，才偶然发现了这件事。

  姽术端着茶杯笑了：“当然说了，不然能答应把她们的基因信息给我么？她老人家听完很激动，表示明天就要收拾其余资料过来我这里。”

  嫫川毫不意外，“老太太一向是个行动派。”

  她们说完这些事，又对坐闲聊起青丘山的趣事，直到月已升过头顶，才彼此道过晚安，关掉了全息投影。

  嫫川端着酒杯站在露台上，朝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望了一会儿，才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完，转身唤醒辅助系统把桌子收了，然后独自一人慢悠悠往楼梯方向走去。

  “我不坐电梯，我走楼梯。”诸怀醉醺醺地靠着英招的肩膀，另一边被蠃鱼架着，三人正准备往厢梯走，但诸怀非要往另一边去，“我不能失重，我会吐。”

  “走楼梯我怕你滚下去呀。”英招吃力地扶着她，“你能不能往那边靠啊？我这小身板撑不住你啊怀姐。”

  她们三个这一晚在花园露台上连吃带喝，又聊起太空总署的往事，诸怀喝完自己点的米酒，又尝了尝蠃鱼的百花酒，然后来了兴致，把菜单上的酒都点了一遍尝尝，虽然每样都没喝多少，但是几种酒混着喝，不知不觉就喝大了。

  蠃鱼看她歪歪斜斜的样子，都快把英招撞倒了，她摇了摇头，弯腰伸手把诸怀背在身上，走楼梯下去：“别乱动，摔着了我可不管。”

  英招赶忙在边上帮忙扶着，诸怀靠在蠃鱼背上，舌头都大了，“蠃鱼，你这个队长，当的其实还可以，真的，虽然跟我比不了，但也算可以了。”

  蠃鱼没什么表情，“能得到你的认可，我很荣幸。”

  “回头我做个锦旗送给你留念。”

  “不用了。”

  “嫌没地儿放吗？那就做个小的，可以别在衣服上那种，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创意？”

  “是很有创意，但是不用了。”

  “唉其实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有点油盐不进。”诸怀重重叹了口气，“烛龙夸过你意志坚定，但我觉得你就是轴。”她说话一顿一顿的，“太空总署和特勤处，哪个都不是能惹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尤其这次的事，烛龙也不可能一直罩着你，你就不信邪，就非得要回去。我知道，为了家人没办法，但回去了千万得多长点心眼，别好心办坏事，反倒连累家里人。”

  她说了一大通话，见蠃鱼没有反应，伸手揪住她耳朵，“我这都是好话，你听进去没有？”

  “别扯我耳朵。”蠃鱼一歪头，“我记着了。”

  “嗯，嗯，光记着还不行，你得理解，你得融会贯通，你得举一反三……”诸怀话没说完，趴在她背上打起了鼾。

  “这怎么说着说着人还过去了。”蠃鱼无奈地转头看向英招，“你盯着她点，别让这家伙吐我身上。”

  蠃鱼扛着诸怀走下楼梯，又跟英招一块儿送她回房间，唤醒房间内的家政辅助系统，天花板很快伸出摇臂下来，帮诸怀做完清洁，又打开了酒后观察模式，以便随时查看她的情况。

  蠃鱼和英招看这房间被家政系统安排得井井有条，又见诸怀睡得沉稳，也没有要吐的意思，才放下心来，在这边道了晚安，各自回房去了。

  蠃鱼在浴室里洗漱完，出来走到卧室的一个柜子前，伸手把今天才放好的那两小管药又拿了出来。

  她在屋内柔和的灯光下，把那药看了又看，然后握在手里紧紧攥了一下。

  第32章 通道模拟器

  这天早上, 蠃鱼一睁眼就感觉四周天光大亮，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看时间，十一点半。

  昨天她们从楼上花园里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了, 她回来后又冲了个澡, 然后坐在床上想了半天事, 睡下时估计都快两点了。

  她晃了晃脑袋, 不晕, 昨天其实她也没少喝，但没像诸怀那样混着喝，昨晚回房后只是觉得有些微醺, 今天醒来也没有什么宿醉的感觉。

  她下床洗漱换了衣服，走出自己的套房, 见有两个人正坐在休闲厅的软垫上，面对着她的是英招，正在跟对面人说话，背对着她跟英招说话的人明显不是诸怀，看上去个子更高些。

  英招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对面人回过头来，是嫘明。

  前几天她们忙着修复通讯的事，嫘明会不时到机库去, 看看那几个工程辅助机器人的工作进展，后来她看进度没什么问题, 就跟朋友去海边玩儿了两天，跟蠃鱼三人也有好几天没见了。

  刚刚嫘明就在和英招说去海边玩儿的事, 蠃鱼走出来也听到了一点，等她来到软垫另一头坐下时, 果然见嫘明全身上下都晒黑了不少，更显得她眼睛明亮，笑起来一口白牙，整个人看上去活力满满。

  嫘明见蠃鱼出来，笑盈盈地看着她：“你们这些天也累坏了吧？夏初这段时间气候好，其实最该出去走走，放松放松。我看媞然教授上回不是说过，时空通道的有效时间还蛮宽裕的。”

  蠃鱼也笑着跟她问了个好，“时间是够，只是怕拖久了有变数，所以还是想尽量往前赶赶。”她说完在圆桌上的家政面板点了早餐，又转头问嫘明，“你这个时间过来，是机库有什么事吗？”

  “不，媞然教授委托我来送个消息。”嫘明伸手点开放在前面圆桌上的一个小设备，很快空中出现一段录像投影，是山海经号通讯机的外接显示器，今天凌晨收到了烛龙通过“星枢”加密网络给她们传来的一句话：“三天后等我消息向空间站发讯号，在那之前不要发起联络。”

  蠃鱼一见立刻振奋起来，想着一定是烛龙那边有了新进展，至少应该是能把空间站的麻烦摆平，她很想联系虎蛟问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烛龙的后半句，她还需要暂且忍耐。

  这时，她点的早餐从圆桌侧边升了上来，她也是有点饿了，于是拿起卷饼咬了一大口，一边嚼一边猜测太空总署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嫘明等她吃完，又笑道：“我今天来，除了送这个消息，还带了一项任务。”

  说完嫘明又伸手在触板上点了两点，投影画面变成了一个立体模型，“媞然教授考虑到你们的世界局势比较复杂，这次返航要走的又是一条你们没走过的的时空通道，风险还是有的，所以她让我多调些工程辅助机器人，再腾出两间大机库打通，给你们搭个时空轨迹模拟通道出来。”

  蠃鱼和英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立体模型投影，这比她们在太空总署基地里常见的那些时空轨迹的模拟器要庞大精细得多。

  她们这些跨时空执行队，这两年里其实仍然处于一个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阶段，大部分时间都是跟随着跨时空天幕的定位过去的，返航则是全靠空间站的指令导引。

  所以对于独自返航究竟能不能成功，蠃鱼心里其实也没底，现在有了这个模拟通道，她感觉自己距离回家，又近了一步了。

  在她们观看模型的同时，嫘明拿着一个激光笔，给她们简单讲解了一遍构造，然后说自己今天来这里之前，已经让库管机器人把停放山海经号的机库对面那两间机库都清出来打通了，她看那边收拾得差不多了，才走来崖居这边找她们，邀请她们一起过去看看。

  “本来我应该提前给你们留个言的，但是今天一忙起来就忘了，还好，刚刚英招说你们今天也没什么安排。”嫘明说完又往诸怀的房间望了一眼，“咱们是这会儿先过去，还是等诸怀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