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家少爷的一天往往甚是无聊。
蔺行秋惯常早起,甚至丫鬟们都还未醒,他不忍令xia人们因他凭白辛苦,也习惯了自己打理仪容,便悄然起shen,洗漱更衣,在窗台边看一卷经书打发时间。
chun日的江南,五更天还未亮。
蔺行秋开窗,早熟的桃花已有几朵将开,俏生生地站在枝tou,可怜可ai。
chun风里寒意正在消退。
微风拂过他的额发,一双星眸在晨曦里影影绰绰,敛去了主人yan底的愁丝。
他的心qing无端地沉了xia来。
这里的chunnuan花开与华山上的四季严寒,如南辕北辙背dao而驰的车ma,越来越远,难以寻踪了。
他克制自己不要再想那人,拿起经卷想稳住心神,又几度放xia。
他还是闻不惯名贵馥郁的龙涎香,更偏ai纯阳清冷的一捧雪,和师兄shen上寡而不淡的檀香味。
兴意阑珊地用了早饭,蔺行秋去祖母,母亲房里分别请了早。他不耐烦大家族的规矩,也不喜游山玩shui,花天酒地之类少爷们的消遣,一tou钻ru蔺宅西北角最gaochu1的小阁zi躲清静。
这片虽是假山造景,但奇峰怪石,雕梁画栋,层峦叠翠,又地chu1角落,与主院甚远,自成一方天地。
蔺清秋囿于昨夜之梦,正是心烦意乱,读不jin书,也写不了字。在阁楼里来回踱步,又颓然倾倒,最后翻chu一壶佳酿一人饮了个饱。
江南豪绅家中常备的桃花酿,并不多烈,只将他熏得微醉,四肢乏力,tou脑迟钝。
他无以言说的烦闷依旧难解,苦苦压抑的思绪却如脱了缰绳的野ma,直往华山去了。
家仆敲了几遍门他才听得,却懒洋洋地不愿应声,只想装作不在。
家仆也不敢贸然闯ru,小声嘀咕dao,“小少爷这是去哪儿了,平日里大门不chu二门不迈的,偏在此时找不见人了。”
蔺清秋抱着酒壶笑了,曾几何时,他也这么捉nong过白弦锦,只因和师兄闹了脾气躲起来不肯吃饭。
纯阳gong藏书阁清冷广阔,他缩在白弦锦最常看的剑谱那排的柜zi里,一面生气不想见白弦锦,一面担心白弦锦当真不来寻他。
才蹲了一炷香,便觉得此chu1狭窄bi1仄,不舒服得紧,蔺少爷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更是生气,想着以后再也不要理白弦锦了!
便听得有脚步声由远而近,来人nei息绵长,shen法飘逸,一息之间到了柜前。
蔺行秋惊得往里缩了缩,屏住呼xi。
白弦锦的指节轻轻扣了扣柜门,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笑意,“师弟,chu来吧,该用饭了。”
蔺行秋不应,白弦锦也不恼,又扣了扣,笃笃声地仿佛敲击在蔺行秋的心门,“师弟,是师兄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师兄可好?可别再难为你的五脏庙了。”
蔺行秋依旧不语,直到白弦锦俯xiashen来,贴近柜门,两个人只隔一扇薄薄的木tou门,他的气息仿佛能透过屏障将他包裹,清冽沉静的檀香温柔地环绕,吐息之间他们近在咫尺。
他心里的气登时消得无影无踪。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那时他已然发觉自己对白弦锦的不轨之心,惊惧彷徨又不敢告诉他人,只愈发对白弦锦横挑鼻zi竖挑yan,借此发xie自己的郁结之气。
白弦锦如小时候一样,靠在柜门外,丝毫不见不耐,他tingba的shenzi心甘qing愿的为他的师弟弯腰,柔声地哄着他,“师兄给你zuo了你最ai吃的腌笃鲜,给个面zi尝尝吧?”些微的停顿后,用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chong溺dao,“秋秋,chu来吧。”
白弦锦原是正正经经地唤他蔺师弟,后来他们日益亲密,同吃同住,蔺行秋就变成了不同于张师弟,李师弟之liu普通师弟的,他kou里唯一的,“师弟”。
再后来,在某个他被惊雷吓醒的雨夜,白弦锦掀开了那坨瑟瑟发抖的小被zi,将小小的他揽ru了并不宽广却温nuan的xiong膛。思家的qing绪和对雷鸣的恐惧令蔺行秋慌乱,他的眸zi被泪shui打湿,迷蒙又恍惚。白弦锦从未去过江南,那刻却在蔺行秋的yan睛里看见了江南烟雨。
他一xia一xia地抚着蔺行秋瘦小的背脊,心nei酸ruan一片,讷讷不知如何止住这一片雨。蔺行秋细微的啜泣声打在他心tou,chao湿了他的xiongkou。他思绪凌乱,只喊着“师弟别怕”,“师弟我在呢”“师弟……”……“秋秋……别哭了。”
亲昵的小名如同一把钥匙,解除了蔺行秋的克制和藩篱。烛光xia他的yan睛里有泪光耀若夜星,微微睁着,想看清yan前的白弦锦。这里不是他江南锦绣繁华的家,却给了他一样的安定。蔺行秋猛地扑到了白弦锦怀里,被锁在他的双臂之间,嚎啕大哭。
十几年的光阴如shui而过,蔺行秋又回到了这里,却来不及告诉白弦锦,秋秋是独属于他的小名,家中长辈亲族,ju是唤他秋儿或阿秋。
他又饮一kou桃花酿,咽xia属于江南之地的繁华,想到,说与不说也不紧要,反正这世上唯一唤他秋秋的人,此生该是不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