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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阶上 第53节

作者:尤四姐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1-12 16:48:27 来源:免费小说

  如约要成服,麻布衣穿上身,头上扣起了尖角孝帽,因帽子极深,几乎遮挡住眼睛,须得折上一道边,才能看见外面的光景。

  魏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上前来,热络地劝解着她,让她别伤心,让她保重身子。如约木着一张脸,一一还了礼,说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有人问:“姑爷怎么没见?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得先紧着家里吧。”

  如约道:“姑爷出京办差去了,事儿发生得突然,一时也赶不回来。”

  应付完了这些人,得上灵前点香,因她身上有诰命的衔儿,只需举哀的时候跪拜,余下时间只在东边厢房里坐着。

  透过窗看,府里没几个老人儿,丧仪可说是办得乱七八糟。如初和如一尽知道哭,齐修和玉修团团转,齐修的媳妇也不怎么问事,隔一会儿进来给如约送上一壶茶,也不管她到底喝不喝。还是族中的人帮着料理,指派什么时候上供,什么时候烧纸,才渐渐有了点章程。

  天擦黑的时候,那些族人也要回去了,没人打算帮着守灵。于是喊来两个丫头点香看火,白天乱糟糟的宅院,瞬间就凉下来,只看见堂屋里摆着两口老大的棺材,两旁挽联直泄到地上。白纱灯笼挑着,蜡烛也点着,虫子满世界乱窜,齐修和玉修在灵堂前站着,像两个泥塑木雕。

  如约到这时方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魏家夫妇的死因他们知不知情,只要看眼神就明白了。不过简短的一交锋,如约知道马氏已经迫不及待把一切告诉了他们。不过眼下出了人命,把他们镇住了,饶是有再大的胆子,这时候也不敢发作。

  齐修到底做了这些年买卖,有了几分阅历,只管叹着气,并不显山露水。但玉修不一样,那双三白眼怔怔盯着她,要把她盯出两个窟窿来。

  如约并不在乎他,淡声对齐修道:“大哥哥,我有桩事,要和你们商谈。”

  齐修涩涩点了点头,拽着玉修,跟在她身后进了厢房。

  一时内外没有闲人,如约才叹了口气,幽幽道:“出事儿前,太太来白帽胡同找过我,说起家里的买卖,很有些苦恼。我早前一直在金陵,没回过京城,并不知道家里挣的什么嚼谷,但昨儿听太太言明了,除了面儿上的生意,还有见不得光的暗财。”边说边望向齐修,“大哥哥,这暗财的来源,你都知道吧?也插过手?大邺对贩卖人口这种事从不姑息,你们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赚这样的不义之财?”

  她的先发制人,果然让齐修和玉修慌了神,齐修矢口否认,“没有这样的事儿,妹妹是听谁说的……”

  如约道:“听太太亲口说的,大哥哥就不要瞒我了。你们大约还不知道,衙门已经接了线报,正要着手彻查这件事呢。如今父亲和太太都没了,主犯就得往下顺延,要大哥哥来顶缸。贩卖人口一经查实,家就保不住了,男的杀头流放,女的为奴为婢……我已经出了门子,算不得魏家的人了,但我实在担心兄弟姐妹们。如今老太太卧病在床,老爷和太太又忽遭横祸,万一朝廷追究下来,你们该怎么办?”

  她泫然欲泣,但齐修心里很明白,这分明是在警告,要是他们敢有半丝异动,泼天的大祸就要降落到他们头上了。

  “妹妹……”他哑然问,“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如约沉吟了下道:“我的意思是赶紧关了买卖,离开京城,上外地谋活路去。既做着见不得光的营生,就该有万全的准备,想好退路。俗话说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平常打交道的都是邪魔外道,焉知这回交代了性命,不是生意没谈拢,黑吃黑呢。”

  齐修心下有了底,知道她还愿意放他们一马。这京城确实是不能待了,下马威给得够厉害,有再大的内情,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可玉修年轻,没经过事儿,一时气冲了天灵,大声对她道:“什么黑吃黑,怕是有人心里有鬼,急着打发我们呢。”

  然后森冷之气填满了这小小的屋子,仿佛谁动一动,就会被扯断四肢似的。

  如约微乜了眼,没有和他们争辩,“也成,那就不走了,静观其变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她以退为进,让齐修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他回头瞪了玉修一眼,“你愿意继续在京里呆着,随你。如今你也大了,家里长辈都不在了,就此分了家,一拍两散也好。我是前头妾室生的,和你们不是一个妈,并不指望你们和我一心。”

  角落里站着的如初和如一没了主张,惶然叫着:“大哥哥……二哥哥……咱们是一家人啊。”

  齐修哼了声,“一家人?早前太太在的时候,你们可从来没把我当一家人,背后不都管我叫丫头养的吗?你们留京过好日子吧,等丧事一完,我就带着家小走,你们愿意杀头还是流放,全凭你们自己主张。”

  齐修毕竟年纪大,懂得怎么选择才能保命,如初和如一是闺阁里的姑娘,就算平时刁钻,这种生死存亡的事上也心慌。相较于玉修的梗劲儿,她们更愿意活着,便齐齐道:“大哥哥,我们跟你走。”

  玉修落了单,见身后空空无人撑腰,气焰顿时就萎靡了。

  如约又添一把火,调转视线望向他,“你想好了,要留在京里吗?倘或留下,念在你我是至亲,我一定会好生看顾你的。”

  这忽来的表亲近,还不如声色俱厉骂上两句让人心安。玉修脸色大变,知道她的“好生看顾”,下一刻怕是就要送他去见阎王。于是迎难而上的心,顿时化成了泡影,臊眉耷眼冲齐修低了头,“既然大伙儿都走,留我一个算怎么回事,我也一块儿走吧。”

  齐修道好,“说定了,明儿就开始着手预备。前头有人守着就成,大伙儿轮换着回去收拾。”

  如约暗暗松了口气,他们能离开京城,当然是最好的,也免于她造更多的杀业。

  第二天循着礼,继续操办丧事,蹲在滚滚的火盆前烧化纸钱的时候,听见背后有人唤了她一声。

  回头看,竟是章回,掖着手道:“夫人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真让人心惊啊,我好歹得赶来瞧瞧,请夫人节哀。”

  如约忙站起身,朝他褔了福,“您职上忙,怎么上这儿来了!家里头乱糟糟的,也没个清净的地方。”边说边朝耳房比手,“您跟我上那头坐坐去吧,我让人上茶来,您先歇歇脚。”

  结果章回没挪步,谦卑地说:“我就不坐了,奉了命来随礼的。夫人这会儿得闲吗?要是得闲,跟着上外头一趟,主子也来了,过去还个礼吧。”

  第61章

  如约有些意外,讶然望着章回,但碍于周边有人,不好直问出口。

  章回点了点头,意思是您什么都别打听啦,就是您想的那么回事儿。

  “夫人请吧。”他含蓄地比手,把人往外引。

  如约彷徨地扯了扯身上的麻衣,“我这还戴着孝呢,怕是不妥当吧。”

  章回说不碍的,“夫人行孝,是人之常情,哪儿有让您脱孝见客的道理。您也别犯嘀咕,就是去说两句话,主子慰问慰问罢了,别惊动旁人,您只管跟着来就是了。”

  如约说是,忙掸了掸身上的灰,把手里的纸钱交给闻嬷嬷,让她接着烧化,自己悄没声儿地随章回出了门。

  这椿树胡同是个小胡同,七拐八扭的分支很多。从魏家出去,往东走上一程,有个抄了底的死胡同,胡同口上只要有个人把守着,就是个避人耳目的好地界儿,谁也听不见里头的人说了些什么。

  如约独自顺着墙根儿往前,章回还没进死胡同就顿住了步子。皇帝的马车停在一棵香樟树下,外面季鸟叫得震天响,她伴着一阵阵的吵嚷声,一步步走到了马车前。

  抬眼看看低垂的卷帘,心道还是没能忍住啊。那天说得那么透彻了,她以为他会自矜身份,会重新捡起皇帝的从容,自此以后谨守人君的本分,等着她去撩拨,结果竟是她想当然了。

  有时候她也琢磨不明白,怎么男人沉溺起来,比女人更癫狂。是因为地位太高,太有权势。一切尽在吾手,所以肆无忌惮吗?

  无论如何,他能来,她就很高兴,鱼上钩了,往后可就挣不脱了。

  她屏息凝神,冲着车内的人福身,“臣妇,恭请圣安。”

  可是帘幔没有打起来,车里的人沉默了片刻,才飘出一道声线,“朕不太放心,过来瞧瞧你。生死自有天定,望你节哀,不要太过伤心。”

  如约复又俯身,“谢皇上垂询,父母离世,于臣妇来说犹如灭顶之灾。臣妇独自漂泊在金陵,虽然不能得父母庇佑,但有大人在,尚且知道来处。往后……往后我就是孤身一人了,人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不过活一天算一天,只等时候到了,和父母家人团聚吧。”

  其实这话,正应了她长久以来的悲凉。以前只能藏在心里,现在借着这个契机,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出口了。这番话是宣泄,也是控诉,说到最后情难自抑,悲声哭泣起来。

  车舆内的人见状,到底还是沉不住气,抬手打起了垂帘。

  她一向沉着冷静,可以很好地控制情绪,像上回手臂被余崖岸划破,他只看见她眼睫上沾染的细碎泪珠,却没有看见她的言行有半分失态。这回她掩面痛哭,他亲眼目睹了,心顿时被攥起来,才发现她的脆弱令人动容,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被她砸碎了。

  他从车上下来,探出手,想去触摸她,但还未抵达就发现不妥,只好怏怏收了回来。

  然后应该怎么安慰她呢,朝堂上面对臣僚,不管是厉声敲打还是软语拉拢,他都游刃有余,唯独安慰女人这方面,他实在是十分欠缺。

  搜肠刮肚想了半晌,他干涩地说:“我们年岁渐长,总要面对许多分离,看开些就是了。朕还记得先帝升遐,朕悲不自胜,本想在先帝灵前守夜,先太子不准,那种想哭也找不着坟头的彷徨,更是令人痛苦。你还好,能在灵前敬香烧纸,只要尽了心,仙去的人会看见,日后在天上,也会接着保佑你的。”

  如约听他这么说,方从衣袖之后露出一双红红的泪眼,“先太子不准皇上守灵?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皇帝笑了笑,“不光不准守灵,还不准朕成服。因为先帝病逝前最后一个召见了朕,先太子心有芥蒂,说是朕气死了先帝,要问朕的罪。”

  这种内情,若不是要拿来宽慰她,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再提起吧。

  如约怔怔望着他,大致拼凑出了先帝驾崩后,他们兄弟生死争斗的前因后果。但这也是他的一面之词,若不是他早有不臣之心,先太子为什么会如此忌惮他?再者他不是早就为谋逆做了准备吗,否则就算遭遇了不公,也没有能力立时兴兵,把先太子斩杀在灵堂里。

  横竖是大仇当前,再也无法逆转,东宫官员及家眷的性命,不该是他宣泄怒气的牺牲品。

  不过也因他打了这个岔,她倒是止住了哭,赧然道:“臣妇唐突了,在皇上跟前现了眼,请皇上恕罪。魏家是小门小户,怎么敢劳动圣驾亲临呢。皇上来过了,臣妇感激涕零,这地儿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请圣驾快些荣返吧。”

  她字字句句都客套,不经意间营造的距离感,让他觉得身心不畅。

  他压抑再三才道:“朕跑这趟,是为了来瞧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见外,也不要总和朕说官话?说两句家常的又如何,难道这就是不守妇道吗?”

  如约是头一次见他言语出格,没有帝王的体面和威慑,完全就是寻常男子的抱怨,抱怨她不解风情,抱怨她不知道疼人。

  她抬眼望着他,抿住了唇。

  他穿一件玉白圆领袍,领口镶滚着石青色的栏杆,因情绪起伏,鬓角有微微的细汗,称得脸色愈发清朗。

  早在她头一回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应当是那种无情无义的铁血君王,直到现在,即便他微服出现在椿树胡同,她对他的感觉,也依旧是仇恨又畏惧。所以他的不快、他的怨怼,短暂地让她生出一丝错乱和恍惚。恍惚的时候略长了,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也略长,她看见他脸上浮起不自在的神情,仓促地回避了她的目光……眼睫盖下来,盖住了眼底的光。

  “朕还是食言了。”他说,“近来静不下心,听说你遭逢变故,宫里也待不住了。”

  如果她当真那么清醒,对他没有半点感情,他说放下,也就放下了。但她总是反复看他送她的那个坠子做什么?一看就是好半晌,然后失魂落魄,茶饭不思,这不是佐证是什么?

  他听了外头呈报进来的消息,心底也有几分欢喜。他等着她松口,接下来的一切都让他来安排,总有办法圆满解决的。可她古板,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他产生了有劲儿没处使的无奈。

  他忽然觉得又爱又恨,心神被她牵动着,这是好事吗?她一直恪守本分,但为什么不经意间,仍有一种欲拒还迎的味道?他甚至怀疑她在有意消遣他,她要把这一国之君,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然而再看这张脸,那没来由的怨气,在她眼睫眨动的瞬间,又被轻而易举瓦解了。他知道因爱生怨,不该去怨她,只该怨自己。

  他叹了口气,“你不想见到朕,是吗?”

  如约慢慢摇头,“不是……臣妇不敢。”

  他忍无可忍了,“以前在宫里自称奴婢,如今又自称臣妇,你就不能是你自己吗?”

  他的嗓门有些高,似乎吓着她了,桑麻的孝帽底下,一张惶惑的脸看上去只有巴掌大小,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她嗫嚅着:“您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君王驾前不敢造次。再说尊卑有别,您有您的自称,臣妇自然也有臣妇的自称,错了么?”

  皇帝困窘地看着她,良久才道:“以后在你面前,我不再自称‘朕’了。我有个小字,叫长浓——独干千枝长,浓阴万叶稠。你要是愿意,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这下她愈发惊讶了,想是没有料到他会乱了纲常,和她闹直呼其名这一套吧。

  他自己其实也颇觉意外,说起小字,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别人称他,从晋王殿下到皇上,就连太后也是皇帝长皇帝短,时候久了,这个名字已经完全被遗忘了。现在递到她嘴边,今后就只属于她,他很期望她能唤他一唤,哪怕只有一次,也心满意足了。

  可惜她不是那种孟浪的人,只是谦卑地敷衍着,“这两个字是天,臣妇就算想一想都犯死罪,哪儿敢这样称呼您。您今儿纡尊降贵驾临,已经让臣妇承受不起了,若再僭越,那臣妇更是不得活了。您瞧,天这么热,您窝在这车里也不舒坦,还是回宫去吧。”边说边打量这座驾,嘀咕着,“从哪儿踅摸来这么一辆车呀,您乘着这车,委屈了。”

  她这是在调侃吧?为着出来见她一面,特意弄了辆不起眼的马车。然而这不起眼,也只是欲盖弥彰罢了,京城遍布锦衣卫的耳目,就算是皇帝,只要出了紫禁城,一举一动也在他们的监视下。他跑这一趟,也许不多时就会传进余崖岸耳朵里,他不是没有办法堵那些探子的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甚至是带着些挑衅的意味,偏要让余崖岸知道。

  不过说回车驾本身,多少有些尴尬,他目光游移着,强装镇定道:“是章回想的辙,不想惊动太多人,用这车方便些。”

  如约拱眉微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怜惜的意味,“快着,回去吧。”

  每一次相见,都不能停留太多时间,不免让他遗憾。但见着了,从她的表情和语气里感受到一点微妙的变化,又让他暗自欢喜。这大概就是心悦一个人的感觉吧,又因为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让这感觉赠添了玄妙的色彩。她变成了一个全新的,让他爱慕仰望的人,他自发地为她镀上一层金,越是难以触及,越是眉间心上。

  所以他还留恋,并不想立时分开,如约只好转身朝章回招了招手。

  章回快步来了,垂袖问:“夫人有什么示下?”

  如约和煦道:“时候差不多了,大总管护送万岁爷回宫吧。”说着朝皇帝俯身,“臣妇身上有热孝,原本七月初六要上咸福宫送绣活儿的,想着到时候来向皇上请安,这回也不能成行了。今儿多谢皇上垂询,魏家微末,劳动了圣驾,是我魏家满门的荣耀。”

  她照样说着客套的话,但不像先前那样滴水不漏了。章回看见了一线转机,忙道:“夫人是受了太后老祖宗所托,绣七夕用的桌围吧?不能进后宫不要紧,您照例送进养性殿,养性殿在外朝,没那么多忌讳。到时候我过养性殿取去,一准儿替夫人把东西送到。”

  如约想了想,有些犹豫,“劳烦大总管,这怎么好意思。”

  章回摆手不迭,“我们这号人,原就是给主子跑腿用的,为太后老祖宗尽尽心,那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这么说来就不便推辞了,如约道好,退后两步,摆出恭送的姿态。

  这是心照不宣的约定,既然初六要进养性殿,就可以再见上一面吧!皇帝心下有了指望,又望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登上了车辇。

  马车跑动起来,直到跑出巷口,她才缓缓抬头。

  初六该怎么安排,回头再好好思量吧!眼下得回到灵堂,按着丧仪的规定举哀哭灵,待到举哀结束退回厢房,才有空闲坐在窗前歇歇脚,饮一杯茶。

  窗户半开,她偏过头,看向院子里往来忙碌的人群。东墙根儿钉子般矗立的两名锦衣卫还在,她定定望着,脸上神色逐渐变得肃穆起来。

  转头叫闻嬷嬷,小声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闻嬷嬷迟疑了下,复又点点头,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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