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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独立日 第91节

作者:容光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1-09 19:07:55 来源:免费小说

  顿珠干笑两声,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夸:“唉,我要有你这身材,寿衣都穿紧身裤。”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饭没吃完,时序忽然收到一通电话,对方话没说完,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大变。

  电话是山上一户人家打来的,男人说的是藏语,说不知发生啥事了,洛绒札姆忽然跑进他家,拿手机拨通时序的电话要他跟他通话。

  札姆是个哑巴,没法说话,而男人既不识字,也不懂手语,压根不知道札姆要他跟时序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冲进来把手机塞我手上,咿咿呀呀的,看起来很着急。”他用藏语惊疑不定地说,“这会儿还在乱比划,看着快哭了……”

  山上的人家不似城里,邻里之间相隔甚远,有时候要走上大半天才能看见一户人,札姆冲进的这一家已经是村里离旺叔家最近的了。

  隔着电话,时序都能听见札姆着急地发出杂乱无章的声音。

  他微微一顿,立马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

  旺叔。

  能让札姆不顾一切跑出家里,置身患阿兹海默症的老人于不顾的,只有这一个原因,旺叔出事了。

  时序心下狂跳,按捺住情绪对男人道:“你把手机还给札姆,让她别急,立马给我发文字消息!”

  他猜札姆一定是急坏了,竟然不管不顾冲进别人家里,连可以给他发短信都忘了。

  片刻后,他收到札姆的信息。

  “我做饭的时候忘记锁门,再回屋里,旺叔就不见了。”

  下一条:“我找遍了家里,前前后后包括院子里和猪圈都没找到他。哥,怎么办,我把旺叔弄丢了。”

  时序心下一沉,飞快打字:“你在家附近继续找,带着手机,随时保持联络。”

  再抬头,他叫上顿珠,“走,立马回山上!”

  顿珠还捧着碗筷,不明就里:“札姆怎么了?”

  “不是札姆,是旺叔。”时序夺过他手里的饭碗,咚的一声磕在桌上,“旺叔不见了。”

  时序先一步冲下楼,顿珠的脸也白了,着急起身跟上,差点被椅子绊倒,还是卫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他太慌了,硬生生把谢谢说成了对不起,没头苍蝇一样追出去。

  祝今夏也跟着起身,和卫城对视一眼,飞快地说:“旺叔是学校的老校长,时序和顿珠都是他带大的,前几年得了阿兹海默,被送回山上养病去了,只有个不会说话的哑女照顾着。上次我见他的时候,病情已经严重到一天都清醒不了一回,动不动情绪失控。”

  她顿了顿,说:“学校人手有限,一共就几个老师,顿珠和时序要是同时离校,可能会出问题。走,我们去帮忙!”

  不是商量的口吻,是下决断。

  卫城只在原地稍作停顿,很快跟上祝今夏,临走前还把宿舍门给关上了。

  两人在学校大门外追上兄弟二人,那边的时序和顿珠一人骑了一辆摩托,被祝今夏拦截住。

  “你俩不能一起去。”她雷厉风行,“留一个看着学校,我和卫城去帮忙!”

  山里师资力量薄弱,人手又频频更换,除了兄弟二人,学校里的其余老师没一个待满三年的,威信不够。唯独时序和顿珠是老校长一手带大的,在这所学校里从学生变成老师,于风雨飘摇之际,还能勉强撑住主心骨。

  时序看着车前的祝今夏,一时失语。

  山风吹过,他的头脑稍微清明些了,很快下了决断,回头冲顿珠道:“你回去,换于明来,我们四个上山。”

  “我不!”顿珠脸色煞白,看着都快哭了,“我要去找旺叔。”

  “旺叔会找到的,学校也要有人看着。我负责找到他,你负责帮他看着这里——”

  “看什么看!”顿珠抹了把眼睛,凶恶地嚷嚷道,“没了旺叔,谁要搭理这破学校啊?”

  “旺叔回山上之前是怎么交代你的,你不记得了?”

  “……”

  “听话,顿珠。”时序破天荒没有骂他。

  顿珠的眼圈霎时一红,想起了兵荒马乱的去年。

  起初旺叔还瞒着大家自己生病的事,直到后来,发病的频率从偶然一次变成时有发生,他常常莫名其妙离开学校,等到清醒时,才发现自己走到了附近的山头上,再匆忙赶回来已经是几个钟头之后。

  那时候顿珠还打趣说,没想到旺叔也学会偷懒了,可想而知,老奸巨猾这个词是有道理的,人老了就变狡猾了。

  旺叔没有辩驳,只是眉心的纹路一天比一天深。

  学校风雨飘摇,已经长成的时序远在首都,有大好前程,而尚在学校的顿珠才刚刚毕业回来,在学生面前是个新手老师,在他面前却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没人能接班,旺叔只能咬牙硬撑着,他怕自己一退下,州里那群人就更加肆无忌惮,直接关闭学校。

  直到有天夜里,他在清醒后返回学校的路上再次发病,一路上断断续续醒来、发病,醒来、发病,最后一夜未归。

  第二天,是山上放牛的村民在半路上发现坐在路边瑟瑟发抖的旺叔。对方叫他的名字,他迷茫地抬起头来,竟不知对方在叫谁。

  “旺叔,不认识我了?”

  村民发觉不妥,立马打电话通知顿珠,顿珠一夜没联系上旺叔,人都快急死了,赶上山后,发现旺叔状态不对,人摔了一跤,腿骨折了,更严重的是,他好像不认得人了。

  见他浑身狼狈坐在路边,顿珠心都揪成一团,冲上去扑通一身跪在地上,拉住老人的手,“怎么了旺叔,摔哪了?”

  老人家的第一反应是挣脱,一边慌乱地抽回手来,一边问他:“你是谁?”

  顿珠傻眼了。

  难道是摔傻了?

  急匆匆把人送去县医院,医生给他做了核磁共振,又做了全身ct扫描,发现受伤的只有腿,别的地方连擦伤都没有。

  顿珠带着哭腔问医生:“那他怎么会不认识人?”

  旺叔就在这时候转醒,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握住他的手,说:“叫时序回来。”

  “你醒了,旺叔?到底哪里不舒服?刚才怎么说胡话,连我都不认识了!”顿珠都吓坏了,拉着旺叔不断追问。

  旺叔长话短说:“我不知道自己能清醒多久,下次发病是什么时候,所以你立马把时序叫回来。告诉他,我得了老年痴呆,时常犯糊涂,看样子是不能继续待在学校了。”

  继续待下去,万一发病了对学生有什么影响怎么办?

  一通电话,时序当晚就坐上了首都飞成都的航班,然后坐私家车翻山越岭回到宜波乡。

  再后来,是旺叔回山上之前,兄弟二人跪在面前,他一手拉住一个。

  他对时序说,我没人能指望了,只能把你叫回来,学校你先看着,至少……至少捱过这一阵,别让他们趁机关了学校。

  他对顿珠说,你要听你哥的话,我不在,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老人的手干枯无力,掌心遍布老茧与裂口,皮肤黝黑也遮不住手背上的老年斑。他用尽全力握住两人,明明整个人都已脱力,口吻却很坚定。

  他说宜波乡很小,但山很高,一代代的人住在这里,一辈子都没有走出去过。关了学校,就等于彻底断了他们出去的路。

  他说出去一个是一个,我没指望这山里还能再出第二个时序,但至少让我看见第二个第三个顿珠,这样就好。学成归来,继续教下一代,就算人不出去,眼睛也得给我飞出去,绝对不能当不识字的睁眼瞎。

  他的父亲母亲就是文盲,种了一辈子的地,可土地贫瘠,种不出什么东西来。放了一辈子牛,可即便家中十几头牦牛,他们也依然过着清贫的日子,因为牦牛长得慢,往往要好几年才能长成一头。藏族人信佛,对物质和名利都看得淡,往往卖掉牦牛,就把钱尽数捐给了寺庙。

  等他稍微懂事些了,发现宜波乡里所有人都是父母的缩影,上至老人,下至幼童,他几乎能清楚看到这群孩子的未来。仿佛一个循环。

  他是在一次赶集的时候,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电视机,那个年代还是黑白电视,没有彩电。他看见里面的人在说话,说他听不懂的话。看见他们捧着一摞摞纸,不知为何看得津津有味。看见他们走在光怪陆离的地方,那里没有山也没有水,却有钢筋水泥铸成的灰色森林。

  他问老板:“这是什么?”

  老板回答他说,这是电视机。

  “我只见过公鸡母鸡,没见过电视鸡。”旺叔小心翼翼摸摸那个方盒子,“这个鸡里怎么会有人啊?”

  老板哈哈大笑,说不,里面没有人。

  “那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们难道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童言无忌,逗得老板哈哈大笑,可笑完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得对眼前的小孩说:“你去读书吧,多读点书,就知道为什么了。”

  旺叔说:“我上哪去读书啊?”

  “县城。你让父母送你去县城,宜波乡没有学校,在这里你读不了书。”

  他脆生生地答应了,回家对小他四岁的妹妹说起这件事。妹妹说,那等你读完书,知道电视鸡是怎么回事,记得回来告诉我。

  他点点头,郑重其事答应了。

  妹妹把过年得到的几颗糖全部送给他,说这是酬劳,兄妹俩坐在窗边,你一颗我一颗地吃光了。

  后来,旺叔就开始缠着父母要去县城上学。

  山上的小孩都不上学,他们从小放牛,没人闹着要读书,也没人想去县城。

  县城太远了,去那里干什么?

  可旺叔哭闹不已,他就是要念书,他说他答应了妹妹,等他知道那个叫电视鸡的东西为什么能把人装进去后,还得回来告诉她。

  一天闹,两天闹,想起来就闹。

  后来他甚至离家出走,想自己一个人去县城。他不知道县城很远很远,靠他用双腿走,翻山越岭,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到。

  父母终于拗不过,卖了一头牦牛,在路边拦车,带他去了县城。

  离开家那天,妹妹扎着两个辫子,哭着追到村口,说哥哥早点回来。

  他咧嘴笑,点头答应:“你放心,哥哥读完书就回来。”

  “记得告诉我电视鸡是怎么回事。”

  他拍拍胸脯,说等着吧,一定回来告诉你。

  旺叔入学时已经十二岁了,比别人晚了好几年,他大字不识,听不懂汉语,学起来很费劲。可他一根筋,再难也没放弃,还是以“高龄”读完了小学和初中,可县城没有高中,要读高中,就要去到更远的隔壁县城。

  于是家里又卖了几头牛。

  等到旺叔高中毕业回来,发现家中唯一的妹妹已经嫁了人,她才十四岁,被父母嫁给了同村的人。

  妹妹十五岁时就怀孕了,可孩子三个月大时在腹中夭折。

  没隔几个月,她又怀上了,再度流产。

  后来几年时间里,她断断续续怀孕流产,流产又怀孕,被丈夫一家指责打骂,终于在十九岁的一个春天从山头一跃而下。

  那个年代,宜波乡没有电话,他无法联系家人。

  在外读书,交通并不发达,他没有回过家。

  乡里无人识字,他就算想写信,也无从写起。

  失联好几年,等到旺叔回家时,才得知妹妹在年初就死了。他发疯了一样打上门去,对方却指责是他们家嫁了个不下蛋的母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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