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
郁珩的记忆是以郁夏为刻度的。
“叫jiejie。”郁夏dian着郁珩的鼻尖。她早早循着本能要在这个还没有社会化的幼童心里装xia圣洁的词汇。
“jie…jie…”郁珩学会的第一个词语。
郁珩上了一年级,郁芬和唐华一起去了更南的省份。
郁芬很会zuo选择,她在两个孩zi和丈夫之间选择了丈夫。也是选择了可以在他们面前借此矫饰为“提供更好的wu质生活”的机会。
全bu人在用血供养一个长不大的孩zi。少年时,是唐华的父母,成家后,是唐华的新娘。现在,就是他们三个人共赴这场刑责。
郁夏没有被丢xia的实gan,她只是恶寒于爷爷nainai也要为他们教zi无方的旧罪去承受新罚。
郁夏不会恨唐华,她不想恨一个和陌生人无异的人。
郁夏还会恨郁芬,剪不断的隐形脐带被仇恨粘连着,作为母女关系里虔诚的信教徒,她学不会不为这段脐带献上自己的脖颈。恨不是与ai交织,而是越恨越痛。郁夏早早地恋上这种畸形且上瘾的窒息gan。
郁夏应该恨郁珩吗?她不清楚不明了。恨的源tou无法追溯,自然也不能生gen。她知dao对方何其无辜,郁芬不会为他们停留。
可是为什么郁珩又不愿为挽留郁芬而努力呢,若他愿意多liu几公升的yan泪,哭到力竭声嘶几尽晕厥,将妈妈死死地锢住,像附生的藤壶,用刀剜肉至鲜血淋漓也不分离,那样才好。
因此他又罪无可恕。
暂别的那天,郁夏也没有落一滴泪。她同样无法赦免。他们是少年犯,共浴在仇恨的牢笼里。
爷爷nainai家在东bu的海边小镇。
想起过往和郁芬一起回来,除去极尽闷re的时候,大巴司机总吝啬于空调的开启。郁夏极ai坐在大剌剌开着的窗的一侧,歪tou倚在车框,讨要到外风送来的清凉就开始昏昏yu睡。直到窗外飘来咸腥的味dao,是海风chui拂的信息素,曝晒在dao路两旁的海鲜gan1货是逐帧的黑白像素。大巴车往小镇终dian站驶去,不是公路文里没有目的地的留白式结局。
郁夏读档和郁芬在一起的场景,忽略了故事里永远存在的第二视角。
郁珩每每都ai坐在郁夏的旁边,挤过去看郁夏yan中的风景。
“太re了。坐过去一dian。”褪去的燥re又重新覆上来,郁夏会推推郁珩的手臂让他坐端正。郁珩总乐此不疲这种反复的游戏。
这次,郁夏却没有拒绝郁珩的贴近,她也不会再回tou或是向前透过椅背没有遮挡的bu分去寻郁芬的shen影了。
郁珩紧紧地挨着郁夏的手臂,gan受到了与整个盛夏格格不ru的寒冽。郁夏看不清窗外的风景,郁珩目睹了她迟来的几公升的yan泪。
他们的年纪太过相近,郁珩有记忆的时候郁夏就在那里了。
他们的年纪又永远差那么两岁,是名为人生的纪录片里开tou先chu场的人wu介绍,是末尾她比他早接受的问题采访。
摇晃的大巴终于停xia来,终dian站离爷爷nainai家并不远。郁夏拿着郁芬留xia的旧手机,上一个电话是和nainai说不用来接,会带着郁珩安全地到家。曾经的家的定义里的两个人,被替换成爷爷和nainai。
郁珩不懂郁夏失落的bu分。他只在乎自己心里第一顺位的人,而这个人紧握着自己的手,这就够了。
郁夏从郁芬和唐华shen上研习模仿各种qing绪和gan受,但还没有能够学会怎么chu1理痛彻心扉的思念,只能摸索着靠遗忘去填平。郁夏不知dao自己也是老师,虽然只有一个学生。
在新地方的第一夜总是很难睡着的。一间卧室里次落着两张床塌。郁夏和nainai睡在靠里的这一张,另一张离门更近。老人早早ru睡,鼾声响起,假寐的郁珩转shen睁开yan睛,就与郁夏的悲伤相遇。
他们静静地躺着,注视着彼此。
郁珩挪到床沿,伸chu手想够到床那边的郁夏,用气声呼唤。
“jiejie。”
郁珩觉得失语,他像是回归到了幼童时期,只会这一个简单词汇,凭着本能地呼唤。
房间电视机的ding上有个时钟,黑夜里看不清分针的位置,但他能在鼾声的间歇中听到秒针走动的声响。郁珩不知等待了多久,郁夏终于回应了他。他再次gan受到了不属于夏夜的冷冽。
郁珩还没有习得太多动词,他想,我要吃掉郁夏的悲伤。
两只小手越过床塌间小小的沟壑就这样无畏地牵在一起。
郁珩记得许许多多不同又相同的名为“郁夏”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