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种放肆的目光,高睦其实见过。
本朝严禁官员狎妓,讽刺的是,为朝廷选拔预备官员的贡院,与京城最大的一片烟花之地,隔河相望。高睦第一次前往贡院时,就注意到了对岸青楼中花枝招展的妓女,以及落在妓女身上的放肆目光。
华服少年肆无忌惮的打量,与青楼嫖客的放肆目光,如出一辙。
意识到这点后,高睦立即横跨一步,挡在了舞阳公主面前。
华服少年高坐在山轿上,又身在山道高处,居高临下,高睦的体格,不足以彻底掩蔽舞阳公主的身影。为了逼退华服少年的目光,高睦怒目而视,直视华服少年的双眼。
华服少年明显没将高睦放在眼里,他无视了高睦的怒意,仍在打量舞阳公主。
“高睦,那些是什么人?看着好讨厌呀。”舞阳公主察觉高睦的变化后,也注意到了山轿上的华服少年。她没有看懂华服少年眼中的恶意,却直觉讨厌他的视线,说话间,还不甘示弱地瞪了华服少年一眼。
“真有意思!”华服少年被舞阳公主瞪了一眼后,不仅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他这辈子,年纪不大,见过的女子却不少。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见了外男,纷纷急于躲避,哪怕是个妓家,也要象征性地装个羞怯,像这样张牙舞爪的女子,真是闻所未闻。
这么有意思的小丫头,怎么能错过呢?
跟在山轿近侧的,是华服少年的心腹小厮,他无需主人开口,就心领神会地拍胸脯说道:“少爷放心,奴才一定将那丫头买来!”
“嗯。”华服少年满意地应了一声,闲闲地收回了视线。山轿随之启程,继续往山下行去。
“主人可有吩咐?”高睦的护卫分散在竹山中休息,却一直关注着此间的动静,早在华服少年发笑时,离高睦最近的两个护卫就已经赶了过来,此时刚好到了高睦近处。他们搞不清状况,却看出了高睦的严肃,纷纷警惕地按住了袖中的匕首,还顺着高睦的视线,望向了华服少年的背影。
高睦因为距离的缘故,没能听清华服少年的主仆对答,她见华服少年一行人不再停留,总不能因为人家多看了锦衣几眼,就将其暴揍一顿。想着锦衣出汗之后仪容不够齐整,不宜让护卫留在近处,她很快摆手道:“无妨,你们暂且退下。”
“喏。”两个护卫根本没敢往舞阳公主身上瞧,不过,就算高睦不提,他们也知道,人家小夫妻玩乐,他们不该在近处打扰。既然暂无危险,自然是该退下的。
告退之时,放下了戒备之心的两个护卫,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高睦的花脸,年轻的那个护卫一时没忍住,当着高睦的面,都险些失笑了。
能陪高睦出行的护卫,都是守护了高睦多年的心腹家将。向来庄重的少主人,竟然被抹成了泥脸,别说年轻的护卫忍俊不禁,就连年长的那位,转身之后,也偷偷笑了。
高睦注意到护卫的偷笑,才想起自己的花脸。本是丢人的事情,她却完全生不起气来,还好脾气地拿起汗巾,先给舞阳公主这个“罪魁祸首”擦掉了脸上的灰痕。
帮人擦脸这个举动,实在是过于亲密。哪怕是夫妻,青天白日之下,行此举动,也会引人非议。高睦原本是想让舞阳公主自己擦拭的,如今她身上只剩一条干净的汗巾了,要是再弄脏了,那大家都不用擦了,罢了,还是她帮锦衣擦干净好了。
舞阳公主倒是不嫌亲密,她还配合地闭眼仰脸,方便高睦帮她擦拭。嘴上问道:“高睦,方才那些人,为何盯着我们?”
高睦凝望舞阳公主单纯的面庞,再想起那道恶意的打量,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汗巾,又很快平淡地应道:“宵小之辈,锦衣不必记挂。”
“好。”舞阳公主也觉得那群人不像好人,尤其坐山轿的那个。她只是随口问问,本来就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舞阳公主挖完春笋,双手原本灰土不少,与高睦一番嬉闹,全抹到了高睦脸上。反正舞阳公主还要继续挖春笋,既然双手还算干净,暂时也就不用擦了。
高睦没有多余的汗巾了,给舞阳公主擦完脸后,她将汗巾翻了个面,凑合着也给自己擦了擦脸。
在舞阳公主的印象里,高睦是一个纤尘不染的人。哪怕她与高睦嬉戏之时,曾数次将高睦弄得灰头土脸,她还是觉得高睦是个纤尘不染的干净人。这样的干净人,竟然不嫌她用过的汗巾脏,舞阳公主见了,觉得高睦越来越拿她当自己人了,愉快得笑弯了一双杏眼。
“锦衣笑什么?”高睦擦完脸后,看到舞阳公主盯着自己笑,还以为自己哪里没有擦干净。
“那些人又来了。”舞阳公主正想答话,突然注意到了高睦背后的来人,不满地撇了撇嘴。
那些人?
舞阳公主初入竹林时,本想跟着挖春笋的儿童学习一二,他们却远远地就躲开了。除了那些躲得飞快的儿童,高睦与舞阳公主登上竹山后,唯一打过照面的,就只有华服少年那行人。
高睦转头望去,果然又看到了那个高坐在山轿上的华服少年。
华服少年的山轿停驻在与高睦平行的山道上,看起来完全没有继续下山的意思,更分出了三个家丁,正向高睦走来。
三个家丁中,中间那一个,个头最矮,却明显是领头之人。他边走边笑道:“小兄弟,你家这丫头,我家少爷看上了,劳你割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