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慧娟倒不在意,主动笑着打趣道,“我瞧着也好,二弟马上就能办喜事了。”
陈庚良又低了头,莫名的红着脸。
按着上辈子这门亲事也的确快办了,等六月麦口前,也就剩一个多月了。
宋慧娟的日子一日接一日的过着,杨春丽的消息还没送来,她也只好等着,直到五月初三这一日晚间才吃过饭,消息可就送来了。
宋慧娟这边才绕着陈家的院子走了大半个钟头,还没进得西屋,那陈家的大门便响了起来。
“谁啊?”
杨春丽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我。”
“嫂子,怎么这个点来了?”宋慧娟打开门,杨春丽便一脚踏了进来。
“是那边送消息来了,人家说能行,这两天咱这边找个时间去就行了。”
“这么快?”宋慧娟听的一愣,但随即又问,“是去乡里还是咋去哩?”
“咱们直接去乡里就行,人家在乡诊所工作,咱们只当是去查查,人家顺手做了就能给查出男娃女娃了。”
“那明儿去?”宋慧娟看了眼西屋的那扇小窗,便压低了声音。
“行,”杨春丽也应得痛快,“你还是让庚望陪着你一起去,再去队里借个架子车,回来的时候要是难受了就坐着回。”
“哎,”宋慧娟点点头,又问道:“给大夫备说少礼儿合适啊?”
“我还特意问了问,我表姐那时候送了一篮子鸡蛋,一瓶水果罐头,后来生了娃娃之后也是这么送的,我想咱们这么着应该也能行。”
“那行,”宋慧娟心里有个数,大约也知道怎么办事了。
杨春丽见事情交代差不多了,便踏出了门,临走前说道:“明儿吃了饭,我来找你,咱们再一起去。”
“哎。”
宋慧娟这边将人送走,才关上门进了西屋,却不知陈庚望早就注意到他们的嘀嘀咕咕了。
陈庚望看了半晌,见这妇人还没注意到他,一个劲的坐着发呆,便冷了脸,“咋了?”
“啊?”宋慧娟被他一声问得回过神来,随即压下自己的心思,一边褪着衣裳一边说道,“庚良不是定下日子了吗,我想着明儿去乡里给他们添个物件。”
说完,便笑着看了过去。
“嗯,”陈庚望听了便没再言语,一抬头就被她那浅浅弯着的眼睛闪了一下,心头一松,身下一紧。
宋慧娟见他没再多问,便撑着腰缓缓躺了下去。
里侧的陈庚望也跟着躺下,看了几眼背对着自己的那具瘦弱的腰身,便阖上了眼。
第二日临出门前,陈庚望拿出几张票子,搁在了床头的凳子上,“好容易去一趟乡里,看看有啥缺点就一回买来,给老二的你看着添。”
“哎,”宋慧娟这时正坐在床沿穿鞋,闻言便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陈庚望见她面上毫无反应,那脸便冷了,但仅仅一瞬,又恢复如常,抬起步子便出了小门。
但他还未走到水井边,就听得那屋内妇人惊呼一声,脚下的方向立时又拐了回去。
“咋了?”
陈庚望推开门,见那妇人还稳稳坐在床沿边上,心里便放下大半了。
此时,那妇人抚了抚那隆起的肚子,才抬起头来,那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轻轻地张开,对他说道:“没事,是孩子动了。”
“嗯,”陈庚望的目光便随着那话一同落在了那仅仅半月就急速隆起的肚子上,但此刻那并没有出现什么反应。
紧接着,宋慧娟就听得他淡淡发话,“明儿再去。”
“还是今儿去罢,”说着,宋慧娟便扶着床梆子站起了身,“和春丽嫂子说好了。”
陈庚望看了一眼她那鼓起的肚子,便抬起步子疾步出了门,走到那大门前,回过头看了看那木门上挂着的锁,到底没抬起手。
等到这边陈家的众人都出了门,宋慧娟才拎着竹编的篮子出了门,径直走向了村西头的杨春丽家。
杨春丽这边倒好办,直接把两个小崽子送到了前院,一顿晌午饭的事,安排妥当之后,这才锁了门,一并与宋慧娟便踏上了去往关庙乡的土路。
但一直走到村口,杨春丽便发觉有些不对劲了,那大槐树下一个人影也没有,更别说什么架子车了。
“庚望哩?难不成让你一个人去啊?”
此时宋慧娟才小声地跟她说,“我没和他说。
杨春丽一听就急了,眼看着那嘴里的话便要喊出来了,宋慧娟只得伸手拦住,”这事我咋和他说啊?”
杨春丽眨了眨眼,宋慧娟一松手,她便压低了声音,气呼呼地说,“这么大的事你咋能不和他说哩?”
宋慧娟也没办法,便只得继续瞒下去,“这要是和他说了,是个女娃可咋办哩?”
是啊,这到了要是查出个女娃,来回折腾这么久,即使那陈庚望不说什么,只怕张氏也是要说什么的。
杨春丽只稍稍拐了一个弯,便想明白了,于是又安慰起宋慧娟来,“那你可得小心些,咱们不急,慢慢去。”
因着宋慧娟大着肚子,脚下走的不快,两人便选了条小路,去那乡诊所之前,还要特意去一趟供销社,提前备好礼儿,再一并将给陈庚良的礼儿买齐了。
杨春丽来时也背了个竹篓子,也是想着来时能一齐买些东西带回去的,但两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那地方碰见熟人……
第33章
望着那白色牌匾上硕大的红字,宋慧娟与杨春丽对看了一眼,即使他们不识得字,也晓得这地方便是关庙乡的诊所了。
那门外的空地上蹲着许多人,大多都是面带愁容的,这地方总是来来往往的,不拘是什么时候,人总是满的。
脚下越走越近,那股子独属于诊所的刺鼻味道时时刻刻都在冲击着每一个脆弱的神经,看着那些个白大褂,宋慧娟心下便有些慌,那脚下的步子便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杨春丽注意到视线中缺失的那道身影,便走了回去,问道:“咋了?”
“没事,”宋慧娟这时才回过神来,安抚的朝杨春丽笑了笑,“头一回来这儿,心里有点发慌。”
杨春丽注意到宋慧娟那发白的嘴唇,便笑着说起来,“头一回来都是这,前几年生我们家那俩臭小子难产来了一回,我倒没吓着,就是把庚强给吓坏了,那大夫让他签啥手术,他被吓得说啥都不肯签,走都走不动了,还是人家大夫有经验,劝着他签了字,要不我没啥事也得被他吓出事了。”
宋慧娟听了也跟着笑,如何也想不出陈庚强一个大男子被吓得走不动道的场景来,但想起平日里那副活宝似的样子,也大差不差了。
杨春丽见她露了笑,才放了心,“咱们先找个地儿坐下等等,我去里头问问情况。”
“哎。”
宋慧娟应了声,两人便四处逛着看了看,小半天才寻了张木凳子,杨春丽将人并竹篓子安放好了,才踏进了那噬人般的大门。
这地方其实算不得是她第一次来,上辈子她吐了血昏迷之后,便被陈庚望送来了,一切噩耗的源头都是从这儿一次次传出来的。
这农村乡里的诊所算不得多先进,住了没几天,那大夫便摇着头说得去大地方看,几个孩子便又带着她去了大地方的医院,折腾了几个月,但最终连那大地方还是没治得了。
孩子们一个个的都瞒着她,但她怎会不知呢?
自己个儿的身子到底是个啥样她说不清楚,但她能感受出来,又过了几日,她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和孩子们说了她的想法,她还是想落叶归根的,即使是死也得死在自己家里。
可几个孩子还是不死心,还想继续去那更大的地方,她知道他们的孝心,但还是劝不动,临了还是陈庚望发了话,她这才赶在咽气儿前回了家。
或许,那时的她还是相信陈庚望的罢,怎么说两人也过了大半辈子,但这信任最终也成了伤她最深的刀。
她从没想到,陈庚望是那样冷心冷肺的人,她以为,那不过是他自己个儿的脾气罢了,却没想到那冷心冷肺是刻进了骨子里的,连自己亲生的孩子也不能激起他一丝的怜悯,更不必说他的庇护了。
这时宋慧娟再抬起头看着那望不见尽头的门,心里便冷静许多了。
如今他肯离婚,是再好不过了,只要这证明开了出来,由不得他不信。
等杨春丽问好了出来时,宋慧娟的脸上才再一次浮上几分笑容。
宋慧娟侧身空出些地方来,杨春丽坐下才讲起这里头的门道来,他们得先去挂上这大夫的号,由她做了检查,才能在这诊所里检查,倒与昨天那说法没什么出入。
听了杨春丽打听来的消息,两人等杨春丽歇了一会儿,才拎着东西踏进了那诊所的门。
门外的空地上人不少,这里头排队的人更是多。
看着手里那纸条上写的三十四,又时不时地听着那里头大夫才报到二十一,才惊觉原来跑到这地方生娃娃的竟然有这么多人。
只看看这大厅的摆设,整整齐齐的黄木漆凳子,噼啪作响的算盘珠子,就晓得不是便宜地方了。
只挂这一个排队的号就花了一毛钱,还没算上等会要检查的钱,怪不得人人都说这医院是最烧钱的地方了。
上辈子她生了四个孩子,也没来这一回,那时候都穷得很,哪有闲钱跑到这样的地方生娃娃哩。
但那时老三家的生第一胎娃娃时就来了,更不必说第二胎的儿子了,同年她的小女儿仍旧是请了接生员来,生在家里的。
即使这事实已经明晃晃摆到了桌面上,那陈庚望也是不说半句话的,至于她就更说不得了。
这样的事一件件,一桩桩,都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
有时她也觉得是自己太过计较了,五个手指头哪有一般长的呢?可她这边才劝了自己放宽些,那边张氏就能继续折腾出来些,哪有个尽头?
但如今重来一世,幸好那些个糟心事还能避免些,总归是好些了。
待到一个多小时过去,身前身后的人来来往往,才听到从里面喊了声,“三十四号。”
宋慧娟听到声音,猛地站起身来,倒惊着了一旁的杨春丽,她便笑着说,“到了。”
杨春丽拎起地上的竹篓子,两人便从后面走了出来,但还未走的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杨主任?”
闻言,两人回过身来,宋慧娟没认出来面前画儿一般的女同志,只听得杨春丽笑着说,“哎,韩同志怎么来这儿了?身子可是病了?”
“我没事,我陪江茉来的,”那韩同志指了指斜对面的药房,宋慧娟与杨春丽这才抬眼看过去。
只见着一个一米六五左右的背影,那人半歪着头,和那药房里面的人交谈着什么,两条大辫子时不时地晃动几下。
宋慧娟悄悄看了眼杨春丽,就见她对自己眨了眨眼,果然是那江茉。
待两人回过神来了,那韩同志便问道:“您来这儿?”
“是陪,”杨春丽感受到宋慧娟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腰,立时便转了个弯,“我身子不大舒坦,想着来看看大夫。”
但杨春丽来不及多说几句圆了这蹩脚的谎言,那里面再一次喊道:“三十四号,三十四号来了吗?”
“来了来了,”杨春丽忙应了声,看了眼宋慧娟,示意她先进去,“你先进去和大夫说一声,我这就过去。”
宋慧娟收到她的信息,便又对那韩同志笑着点了点头,才拎着篮子走进了里侧的房间。
那韩同志见状,便对杨春丽说,“那您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我们马上也回去了。”
“哎,哎,”杨春丽匆忙的应了声,便急急忙忙赶了过去,拉上了还没进去的宋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