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正规军被消耗多年,此番征上来的新兵,本就心存怨怼不说,因时间紧迫,也没有经受什么训练,就连不做逃兵都是被威胁的,谈何拚命。
三十多万大军若乌合之众,一碰即碎。
四皇子留了几万人在这耗着,也不应战,也不理会,完全就是做个样子。
实际上,他早就另外带上人,从侧城门离开了。
和亲王说他熟知大越三百多座城池的布防,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偷渡三五万大瑜军入皇城。
几次实验下来,和亲王所言着实不假。
抵达阳云郡的时候,当地郡守直接大开城门。
四皇子本是满心不解,可在看见郡守与和亲王抱在一起,抱头痛哭时,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过后宴上,只听郡守说:“我老年得子,膝下只一幼子,十年前入京,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算算时间,和宁湘失踪的时间前后相当。
四皇子听得咋舌,有心安慰两句,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随后郡守献出兵符,凭此兵符,可调动阳云郡四万大军,另有三万,则在都将手中,无法为他所用。
但即便和亲王说他与大越皇帝不死不休,四皇子也不可能完全信得过他,尤其是越往大越腹地深入,若被包围,他们这几万人,恐难逃敌手。
撤回羊城后,四皇子意味深长:“本殿下若早有亲王相助,恐早攻下望京了。”
和亲王深深垂首:“能助殿下成就大业,亦是老夫荣幸。”
在许多人眼中,和亲王落入敌手,恐早遭遇不测,却不知他早早献上了望京城的布防情况,带着周边数城,从百姓人数、兵力到粮草储备,也是无钜细地交代给了敌军。
只待时机成熟,便是望京大破之日。
不等四皇子筹谋下步计划,他先收到了从冠京送来的加急手信。
手信乃圣上亲手所书,背后还附着一封羊皮卷制的请柬。
当“汗王即位”几字映入眼帘,四皇子手指一颤,赶忙叫人叫来了狄宇。
狄宇始终随军,因其对兵法独到见解,除监军外,又另外领了军师之职。
可此刻,他望着羊皮卷上端正的大瑜字,半晌回不过神:“汗王……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草原军不是才撤兵不到两年吗,怎……”
两人在军中都是颇有威望的,可此时此刻,任凭两人抓破了脑袋,也琢磨不出——
狄霄是如何在短短一两年里,将整个草原收服的。
四皇子喃喃道:“当初不是说好了,我可借兵与他,助他收服北部草原,这大瑜军还没踏进草原,他怎么连王位都坐上了。”
草原王即位,同时向大瑜和大越派发了请柬。
对于大越,为了叫他们看看当初不受待见的小公主,如今成了何等尊贵之人,请柬上是一定要大越皇室观礼的。
大瑜就客气了许多,无论大瑜方是否来人,知道草原王的存在便是。
只因着狄宇的这一层关系在,圣上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派皇子送去贺礼。
至于这皇子的人选,大皇子他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二皇子和三皇子一个常年在外游山玩水,完全不堪大任,另一个冒冒失失,全无谦卑在身。s
再往下的,七八皇子早夭,十二皇子出家,最后的十五十六皇子……不提也罢。
思来想去,送贺礼这等要任,还是落到了四皇子头上。
虽说四皇子尚在外迎敌,但只是送一趟贺礼,再长也花不了几个月时间,且对于大越的情况,圣上不说万分了解,也是略知一二。
圣上的手信上说了,若是四皇子实在腾不出手来,便叫狄爱卿独往。
四皇子拧着眉:“不行,我得亲自走上一趟。”
就算不为探知汗王即位真相,他也要问问,既然草原统一没用得上他帮忙,那当初他们所言之合作,是否还将继续维持。
狄宇问:“那羊城?”
四皇子说:“且让他们耗着吧,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即便本殿下不在,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再说还有和亲王在,正好借此,看看他所谓投诚的真伪。”
汗王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初九,如今已经是七月中,要想按时赶到,是要即刻出发的。
就算这样,路上也少不得日夜奔袭。
四皇子召来心腹,对之后数月的情况作了简要安排,随后点了几百亲兵,便从羊城离开,转回大瑜,等拿上贺礼,即入草原。
与此同时,拔都儿部。
进了六月后,族里就忙了起来。
不光是为了田里的那点农活,更多还是为三月后的大典。
原本族人们只知可汗打了胜仗,但到底胜到了什么程度,还是没有什么清楚认知的。
直到一批又一批的族兵回来,又有数不尽的族人加入。
有心人发现,这些人对可汗的称呼是……汗王?
若是一次两次、一人两人还能说是口误,可几万人都这样喊了,大家才意识到不对。
王帐前,他们亲耳听到可敦说:“是忘了告诉大家,如今南北草原已为一体,可汗既已统帅草原,也当为王,待到九月登基,便为我草原王了。”
听着明窈不甚在意的语气,族人们不怀疑——
难不成是他们大惊小怪了?
好在消息一经传出,震惊者占了大多数,族人这才意识到,从来不是他们大惊小怪,根本就是可敦反应太小了!
这可是汗王诶。
从他们有记忆起,草原上就是数百部族分散,就连齐齐比齐势大,也没能说统一了整个草原的。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草原上也能有唯一的王。
这份震惊持续了很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主题,全都是他们的王,便是帮新来的族人搭建新屋时,也忍不住问两句。
“你可知王是如何统一草原的?”
随着无数版本的说法传出,狄霄身上不可避免的蒙上一层传奇色彩。
族人后知后觉感到敬畏,也渐渐的,不敢再多加谈论。
正值王帐传令,要为九月汗王登基做准备,族人颇感与有荣焉,赶忙放下手里的伙计,等待王帐调令。
为了这次汗王登基,偌大拔都儿部皆大加装饰。
明窈牢记登基大典的精髓所在,只一个字——
壕。
尤记当年她第一次去齐齐比齐,那镶满毡帐的宝石,至今印在她脑海深处。
明窈找遍全族,统共没翻出几箱子宝石,反而是商队那边藏了不少金银首饰,如今也全被征用,用来做王帐装饰了。
他们的王帐本就大,光在外面镶嵌的珠宝,就用掉了整整五六箱,若非怕重量太过,明窈甚至想在帐顶放几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王帐稍微装点好了,族里的毡帐也不能落下。
几乎每家都分到了几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点缀在毡门上,经阳光照射,族里到处是光电,好不好看先放在一边,晃眼是真的晃眼。
狄霄从外面回来后,面对从四面八方反射来的光线,尽量委婉:“这样……真的好吗?”
明窈沉默良久:“……等典礼结束,我就叫人都撤下。”
除了这些华而不实的小东西,族人们还做了许多漂亮的彩带,自家毡帐内外,城墙上下,甚至是族人自己身上,随处可见。
就连族内的图腾和旗帜都换上了新的。
金花阿姑包揽了餐食的准备,又叫了念桃青杏她们一起参谋着,无论东西南北,只要是他们能捣鼓出来的菜色,典礼上都要有。
畜棚那边也拿出几百头牛羊,蒸的煮的烤的闷的,一应俱全。
子民生活光鲜亮丽,其实已经是对一族实力的最好验证。
而除了这些,族兵休假回营,重新换上了盔甲,腰佩短刀,接替了族人巡逻工作。
再看新旧两城外的高大城墙,恐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巍峨的了。
就在族人为登基典礼做准备的时候,北部草原和中部草原的来客也先后抵达。
这些来客都是管理族务的长老,其中不少都是曾经的可汗或首领,或许这么长时间里,他们心中还藏有不服,但来了拔都儿部后,方知何为坐井观天。
曾经他们以为,族人有吃有喝就是富足了。
现在看着,原来富足,是家家有田,户户有存粮,只要行走在族中,就不用为安危所担忧。
一行人站在高大城墙下,心中所涌现的,只剩无尽臣服。
大越派了两位皇子来,贺礼没带多少,排场倒是不小。'sg
两位皇子只随从就带了三百多人,再加上护卫,零零散散也有小一千人了。
毕竟是皇子嘛,保护的人多点,伺候的人多点也没什么。
可狄霄忽然想起,当初明窈被送来草原,陪嫁的侍从也不过十人,还有几个嚣张跋扈、完全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老嬷嬷。
这样的反差,可是把他气了个够呛。
还不等明窈说什么,狄霄先冷了脸,直接唤来族兵:“来呀,特殊时期,除两位皇子外,其余闲杂人等,非必要不得入王城。”
话落,任凭两位皇子如何叫嚣,剩下那小一千人全被赶了出去。
就是连最后两个跛脚的公公都没留下,只留下两位皇子被一群壮汉围在中间,色厉内荏,瑟瑟发抖。
这时,只见狄霄皮笑肉不笑:“此乃本王王后,说起来,你们是不是该当唤她一声皇姐?”
人在屋檐下,两人再怎么不情愿,还是被迫喊了人。
等他们转头嘀咕:“不是说那小贱胚子逃跑了吗,这不还好好……啊!”
从天而降的飞剑直生生插在两人眼前,只差分毫距离,就能削下他们的鼻梁。
片刻,一阵难闻的腥臊气飘起。
狄霄面上尽是寒霜,若非被明窈拉了一把,他全然不介意让那两把剑插进两人脑袋。
只听他冷声道:“再让本汗听见什么污言秽语,尔等的舌头就别要了。”
激怒了汗王,两人在族里的待遇怎么也不可能好。
他们分到的毡帐是远离王帐,乃至紧挨着畜棚的。
现在天气又热,畜生的粪便味道着实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