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痕（骨科） 生日

  北城叁中的下午第一节课总是伴随着同学们的昏昏欲睡。这周即将立春，又是一个潮湿的雨天，闷热春风从窗外吹进来。

  水央坐在课桌前轻轻咬着笔尖，眼眸闪烁，她不可控地在思政课上走神。最近，她的思绪总是被哥哥所占据，等暂时抽离出来，就突然要面临她周六的18岁生日，那个标志着成人世界的门槛，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到来呢？

  水央班级的思政老师是位不折不扣的老江湖。他手里握着周考卷子，就像拿着尚方宝剑，一开口讲题，那音调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同一个水平线上，稳得让人惊叹。同学们私下里都议论，说他的催眠功夫简直是炉火纯青，让人诚心诚意佩服，只想赶紧找个枕头，与周公相会。

  边辞穿着干净的校服，袖口规整地挽起，一截手腕露在外，握笔的姿势停顿，十指修长，他的余光又走向了旁边的水央。

  像是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边辞撕开便利贴，给水央写纸条。

  「这周六你的生日，我……可以去吗？」

  少年的字迹行云流水，流畅自然，不带一丝滞涩。

  水央接过纸条来只觉得诧异。 这一周，她收到了许多同学的祝贺，依照哥哥的指示，她又找了学校里很多好朋友和熟悉的同学，向他们发出了请柬邀请，希望他们周六有空的话可以来酒店参加她的成人礼。

  确定名单后，陈嘉屹考虑到水央同学们的出行问题，将地点定在他们公司长期合作的智能星级酒店。

  水央原本也在纠结要不要跟边辞说一声，毕竟边辞可谓是一个正直的好同桌，她肚子疼了他帮她打水泡红糖，她困得厉害他直接拿过笔记本帮她抄笔记，老师叫她回答问题他偷偷悄声给她说答案，甚至一个眼神，对方就知道她是要出去而默默地让开座位。

  但也止于此，他们之间说过的话其实并不多，水央觉得对方是那种寡言少语，默默学习又不喜欢被人打扰的性子，水央既敬佩又略带距离。

  可是杨书棠总跟她嘀咕，非说对方喜欢她，她一开始并没有看出来，或许是被提醒之后的第六感，或许是少年有时通红的耳朵尖，躲闪的眼神，微而不察的关怀最终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思。

  水央不愿轻易解读这份情感，更不愿成为他人情感的负担。自那之后，她更加小心翼翼地与边辞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尽量避免给他带去臆想与困扰。

  这是她的准则，不论男女，如果自己不喜欢就早早让对方断了心思。

  可眼下……

  人家这都问到她头上来了，班级里她也邀请了好些同学呢，这样会不会让边辞觉得她在排挤他。

  虽然不喜欢但也没到那种程度啊，水央有些后悔，她就应该大大方方邀请来着，如今这样不尴不尬地……显得她真是刻薄小气。

  她侧着视线看向边辞，男生身上的校服衬托出他单薄的身形，黑发理得很短，皮肤净白，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

  俨然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边辞沉默，他清澈的眸子打量着水央脸上的神色的微妙变化，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他生怕划到她，只能小心地从她手下缓缓抽离纸条，在上面落笔：

  「没关系，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周五把礼物带给你就好了。」

  水央：……

  她开始自责，觉得自己真是白雪公主的后妈那般恶毒，人家边辞什么都没说，她就拒人于千里之外，连基本的同桌友谊都要弃之于不顾。

  她看思政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大写特写，赶紧在纸条上补充：「不是不是，我是怕影响你学习。」

  她歪头想了想，干脆直接把地点写上去，省得敏感少年再多想。

  「周六下午6点，丽景酒店二楼，你记得带着礼物来吃饭。」

  老师扭回头，水央赶紧挂起了认真听课的模样。

  边辞看着纸条上对方娟秀漂亮的小楷字体，在心里默默回忆酒店的位置，然后把纸条工整的迭了好几下，宝贝般轻轻揣进了口袋里。

  ……

  其实直到周五入睡之前，水央仍旧很开心又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生日。

  哥哥说这是只属于她的一场盛宴。他承诺，那天不会邀请他们的父母，也不会有任何不喜欢的人和事出现，他要确保妹妹的18岁生日中的一切都要完美无瑕。

  哥哥睡前敲了敲她的房门，进来后温柔地交代着水央不要紧张，礼服和妆造师他都打点好了。

  水央提前试过那条礼裙的样服，那是条靓丽优雅的白色鱼尾袭地长裙，设计剪裁很是考究，将水央纤细的腰线掐了出来。裙摆由成百上千颗钻石与白色宝石精心镶嵌，它静静地栖息于光影交错之间。当灯光轻轻洒落其上，裙子就被赋予了魔法，闪耀的光辉夺目动人。

  只是试穿样服，她都看到了哥哥眼中难掩惊艳的神色。

  陈嘉屹嗓音清冽，附在她耳侧低喃：“很美，很漂亮。”

  水央神情恬淡自然，她很漂亮，撑得起所有精致美丽的衣服，这让她面对夸赞时大方又坦然，仿佛礼服天生为她而生。

  她笑盈盈问身前的男人：“有多美？”

  陈嘉屹脱口而出：“像只……坠落人间的蝴蝶。”

  是的，在她的想象中，那天她应当会穿着哥哥为她一人定制的裙子，如同童话中的公主一般，透过众人瞩目的目光，她应当会走到哥哥的身边，挎上哥哥的手臂。

  白色的鱼尾裙，真的就像婚纱一样，她应当会短暂地沉浸在这场当公主的梦中，她身边的王子赠予她华丽的演出与谢幕，将为她布满荆棘的花路上保驾护航。

  然而，现实却与她可笑的想象大相径庭。

  周六下午7点，她置身于一个乱哄哄的ktv夜场里，周围满是嘈杂的音乐和喧嚣的人群，酒味扑鼻难闻。

  过生日可以简单但不能这么离谱。

  至少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她放着漂亮的裙子和俊朗的哥哥不管不顾，在这撸起袖子和几个臭气熏天的地痞流氓干群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