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王翁打头,其他人见皇太后和圣上和气,一个个开始说自己的发现。这些发现,蔡伦都派人在上林苑验证过。
有人说种子播种前用蚕屎、羊屎溲一下,所以他家的粮苗不被蝗蝻吃了,长得又旺。
有人说,蝗虫趋光,晚上点燃火堆,能烧死抓到许多蝗虫。
也有人说,蝗虫怕烟,在地里点上几堆牛粪羊粪就能把蝗虫驱走。
……
邓绥听完几种方法,渐渐心中有了底,对众人各有赏赐,让人退下。
次日是大朝会,六州蝗灾自然成为朝堂议论的重点。不过,出乎刘隆意料的是,满朝文武大臣无一说如何治理,话里话外都在催促君主下罪己诏。
这可把刘隆气坏了,这些朝臣一个个头戴进贤冠或武氏大弁,手持笏板,一脸正气,但瞧瞧说的都是什么话。
“蝗虫乃是戾气所化,西边与北边兵祸连接,死伤无数,故上天降下蝗灾以示警戒。”
“蝗虫乃是神虫,不可捕杀,要以德化之。”
“古书云,君王仁德,天降祥瑞,君王不德,则天降灾异以警帝王。陛下,请早日下罪己诏,以安天命,以安人心。”
“自延光以来,陛下与圣上躬行节俭,去郡国供奉,减宫中膳食,每遇水旱灾异则遣使抚慰。陛下这样做不算德政,那什么是德政?”
……
话题歪楼,拥护邓绥的人当然不愿意让皇太后背上不行德政的罪名,但要把罪名归于皇帝……啊这……皇帝才刚刚六岁,亲政还要十多年呢。
殿内官员关于蝗灾产生的原因争论得面红耳赤,反而将更需要处理的事情抛在一边,这让邓绥看得眉头微蹙,神情不愉。
邓绥忍了又忍,无法忍下去,喝道:“够了,朝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六州生蝗,大朝会是让诸公讨论如何处理蝗灾的,不是让诸公来吵架的。”
大臣觑着皇太后的神色,知道她发怒了,瞬间安静下来。
邓绥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新任大司农站出来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应当先下罪己诏,以安天命,再行德政,则蝗虫自可离去。”
邓绥闻言,冷声道:“朕看你是自可离去,荒唐!蝗虫食我庄稼,饿我臣民,乃我大汉仇雠。”
“大司农之言,犹如一盗贼闯入我家门,我不仅不能反抗,反而要谢罪自省,任其抢我谷帛财物。我无谷帛财物,用何物充饥?用何物御寒?”
“大司农掌管租税钱谷,又食国之禄,理应为国分忧,如今这是何理?”
大司农被皇太后说得羞愧难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无地自容,背后汗如浆,但心中依然觉得有些委屈,自古以来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这是“标准”的答案啊!
前者大司农何熙暴亡军中,邓绥擢拔了一位大司农。现在,邓绥对他失望至极,于是把目光移过来,掠过众人,朗道:“诸卿有何良策治蝗?”
昨日,邓绥通过与农人交谈,了解了一些治蝗的手段,但光有这些还不够,还需要人能把这些措施和手段推行下去。
从百官大臣到乡野百姓都对蝗虫惧怕不已,认为蝗虫不可捕杀。百官认为要以德化之。百姓则在蝗虫啃噬庄稼时,不仅没有采取行动,反而在田间地头跪地磕头祈祷蝗虫自己能离开。
邓绥现在做的就是统一朝廷上下的思想,让朝臣不可妄存他心,务必以捕杀蝗虫为重。
邓绥虽然年轻,但经过这些年的执政,积威颇重。她平日温和,但秉性杀伐果决,她发怒时,没有大臣不畏惧的。
朝臣纷纷低下头,一个个缩成鹌鹑的模样,生怕皇太后抽问到自己。他们和大司农其实是一样的想法,但明显皇太后不喜欢听什么罪己诏德政之类的话。
若是他们回答不让陛下满意,说不定就像大司农那样在朝堂上被嘲讽一番,以后或许连官都做不了呢。
大司农归司空管辖,大司农闯了祸惹怒皇太后,司空张敏不得不站出来,揣度道:“启禀皇太后,前汉始元年间,郡国旱蝗,孝平帝派遣官吏捕蝗,根据捕捉蝗虫的数量给捕蝗人赏钱。臣以为可依照孝平故事。”
邓绥这才点头,道:“可。张公、夏公以为如何?”
张公是太尉张禹,夏公是司徒夏勤,司徒鲁恭因灾异免职,大鸿胪夏勤升为司空,空出的大鸿胪由破南单于的中郎将庞雄接任。
张禹和夏勤都道:“臣附议。”
邓绥又看向自家兄长邓骘,邓骘立马出列表明态度:“臣也附议。”
邓绥点头,方散了大朝会,请大将军、三公九卿、御史中丞、司隶校尉并尚书令留下一起商议具体的治蝗事宜。
众人来到章德殿后殿正厅,分位次坐下。邓绥让人取来蔡伦整理的治蝗措施,交给众人传阅。
待
众人看完后,邓绥问道:“为政之道,惟在得人。好的政策也需要官员去实行。百姓愚昧,官吏以蝗为神。诸公畅所欲言,说说该如何推行下去。”
刘隆坐在邓绥的身边,对母后说的话深以为然。朝堂上发出的诏令,往往出于好意,但却被常常被官吏扭曲变成虐民的工具,与朝廷政令的初衷背道而驰。
大将军邓骘是邓绥的兄长,他素日不爱出头,以皇太后的命令为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