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兄妹骨科） 54（正文完结）

  当天许月环请了假，陪同随因一道去镇上派出所的户籍室去办理相关事宜。

  随嘉聿前期的材料准备了很多，其中包括那所学校盖了公章的录取通知书、厂里老板提供的落集体户口工作证明、还有那次协助办案时，那位带头的警察卖了个人情给他们，帮忙和这里的派出所打了声招呼。所以就算随因未满十八周岁，工作人员还是给他们行了个方便。待随因成年的时候，就给他们办下这件事情，新户口本就会通过平信寄给千里之外的他们，因此办下来一切都顺利得很，还没到中午，就已经把该签的表全部都签完了。

  随因和许月环一起走出派出所，片刻未见的天正被强烈的光占满，热得直让人发汗，她今天的外套正好有些厚，于是脱下来拿在了手上，肚子在这时发出了类似咕噜咕噜的声响。她早上只吃了一点，这会儿又开始有些饿了，随因摸了摸口袋，她今天穿的是新衣服，不确定有没有将钱揣进口袋，但还是从里面摸出了几块钱，吃完馄饨是够了。

  随嘉聿没有过来，他在家里照看着季嶙，本来他也是要一起跟过来的，但那会儿能叫到的摩的，连同开车的司机，也只能勉强坐下叁个人，随因知道他很不情愿，所以今天只有她和许月环过来。尴尬的气氛从她们离家后就一直存在，没有消失过，许月环没有和她说话，而随因见她没话说，她自然也没地方去接话。就在随因以为她们马上要打道回府时，许月环却开口道：“吃馄饨吗？”

  随因没想到许月环会问她，她以为她们会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到家，再到他们离开。

  “吃。”随因应道。

  她们来到菜市场旁的一家买包子的店，然而他们不仅连早上生意也做，中午和白天也有人轮班照看着店，几乎无休。

  “老板，两碗中份馄饨。”

  “好嘞，稍等一会儿就来！”

  这家店开了很久，以前随嘉聿还在家时，每次做工发了钱，总会偷着摸着带她来吃，以买学习用品作为掩护避家长耳目。

  倒也不是许月环不让吃外面的，那时候他们就已经跟再婚的许月环渐行渐远，便下意识串了个谎，遮掩了真实目的。

  馄饨烫得很快，没等多久就端上了桌。

  她和随嘉聿都很爱吃馄饨。薄到透明的馄饨皮能最大限度发挥肉沫的荤腥，对厨艺也是毫无要求，随便几粒盐，几滴醋便能将汤底提鲜，对于一开始穷困潦倒的她们，这无疑是最便宜和最能解馋的食物之一。

  她们无声地吃着碗里的，头也没抬。不知过了多久，许月环抽了张纸，发出了些动静，随因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许月环问。

  随因摇了摇头，她舀了一勺汤到嘴边小口啜饮，直到见了底，她搁下汤匙才道：“哥哥说办完就可以走了。”

  “嗯，到时候把家里的东西全部收拾好，不要的就扔掉，不然我之后也带不走。”

  “你……不住在这里了吗？”随因脱口而出。

  “等你们走了，我也会和他离婚，然后带着季嶙一起走。”

  随因好奇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在她发现时又连忙低下去，用汤匙舀弄着碗里清汤沉底的几粒绿色，她沉思着刚刚看到的一切，没有从许月环脸上看到一丝波动。

  “你会照顾好季嶙的吧。”随因问。其实在她心里，早已经把季嶙和季晋兴摘得很干净，就像她并不认为随嘉聿会长成父亲那样的人一般。

  许月环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光，喊来老板结了账，她一边从口袋里掏钱，一边道：“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是生我的人。”

  随因知道自己的回答偏离了答题的方向，许月环的意思更接近于人性的特质，只不过随因回答不出来那种东西。

  “你很恨我吧，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在即将分别的时候都会变得和以往不同，随因好似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情绪，随因形容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凭着本能去反应这种东西不属于她。

  她可以说是恨许月环的，恨她总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她所遭遇的一切，可她还是下意识选择相信许月环被欺瞒，甚至因为她的一点关心而开心，得到了她的一丝怜悯而觉得她只是无声地再爱自己。

  这一切终止在季嶙出生后。

  所以承认许月环不爱她有那么难吗。

  “不，你是个好母亲，你把季嶙教得特别好，不像他爸一样。”

  实际上他们兄妹俩也不像父亲，只是可惜许月环从来就不想去了解他们。

  “阿因……”

  “妈，以后我会跟哥哥好好生活的。”她打断了许月环的话。

  “不会去做坏事，也不会让坏事找上门来，哥也会过得很好，我也会，我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她的语气郑重，像是在保证什么，可把这当成是最后一次见面，却又决绝万分，许月环舔了舔干涩到有些开裂的嘴唇，又抽了一张纸，随后发现她手里其实已经捏了一张纸。

  “对不起……”

  随因咬紧了下唇，这是许月环第一次对她说这叁个字。

  “下辈子就找个好一点的人家投胎吧……别再来当我的女儿了。”

  这句话就像针一样从她的心脏贯穿，但预料中的眼眶湿润却并没有出现，随因长吁了口气，听许月环亲口承认时，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

  “我知道了。”她把许月环的心里话照单全收，但她也不觉得这辈子完全是糟糕的，因为随嘉聿。她的哥哥简直是最好骗的人，只要把她当成诱饵，也不管真的假的，就那么被套得牢牢的。

  “但还是要谢谢您……把我带到了哥哥的身边。”随因继续道，“所以我这辈子也不觉得都是糟糕的。”

  许月环什么都没说，她将手中的纸扔进垃圾桶中，背着包便走了出去。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无话。

  然而快到村界线时，随因从大老远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村口石桩旁，还有辆叁轮车，有些像他们回来的那辆。

  等拉近了距离，随因看到那叁轮车上还放着大大小小的提袋，正是随嘉聿站在哪儿等着她回来。

  “哥，这些是？”

  随嘉聿牵过她的手，先让她上了叁轮车的后座：“我们这就走。”

  刚才随因在车上的时候还在想回来问问他什么时候走，却没想到随嘉聿如此迅速，这些袋子应该就是他们两个在这个家里的全部东西了吧。

  等随因坐好，他接过前座大爷递来的一条绳子，于是他将那些包裹都塞到一个位置，以免在路上遇到颠簸时掉落在地。

  “这么急？”许月环愣了一下。

  “嗯，因为假不好请，本来今天也要走的。季嶙在隔壁有狗的那人家家里玩。”

  一切准备就绪随嘉聿拍了拍大爷的肩，示意他可以开了。

  两人从刚刚上车开始就牵着的手一直都没放开。

  “哥，我怎么觉得这个大爷跟我们那天回来的那个大爷长得一模一样，就是车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了。”

  那开车的大爷听到后大声道：“要开去拉饲料的旧车噢！顺便载你们一程！探亲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随因也大声地回应道，情绪的喜悦完全无从遮掩。

  她朝后看，直到村落完全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随因这才扭头看向随嘉聿，而随嘉聿也正盯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随因笑着晃了晃两人一直牵着的手，她道，“哥，你别忘记走之前说要给你朋友带土特产。”

  “我记得呢……等下就去买。”

  距离他们回到付株和朋友相会还有不到四十八小时，天气晴，清风微凉，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这样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