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高山文集 这一个孝字又如何说得出口

  1。

  2016年的老历四月初一，是我父亲一百零一岁的生日；2016年的阴历5月8日，是母亲节。而这两天，正好是相连着的。

  因为母亲节的到来，我在电视的公益广告上，看到这样一句话：不要等母亲节来了，才想起孝顺你的母亲！

  是的，就算母亲节来了，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想起自己的母亲；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记得问候一声：妈，您好吗？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问候一声：妈，您好吗？

  不是的，就算母亲节真的来了就比如我，我已经没有了父亲和母亲！

  父亲养育我二十年，在他病重后的最后一年里，才没有上田劳动。母亲为我煮了二十年的鸡蛋面线，她给我过生日，在有人接手之后，才放手不煮。而我呢？我什么也没做！

  所以，这个母亲节，和这个人生中，我的这个“孝”字，无法说出口！

  2。

  我一直能够记得父亲的生日，那是老历的四月初一。也正因为是老历的四月初一，是闽南传统的民俗节日——“代人生”所以才记得更加清楚。

  每逢这个节日，乡人会买上一些小纸人，这些小纸人就叫“代人”一个小纸人代表着一个家里人，绿男、红女，外加一个挑着纸钱的绿色奴仆。

  人们会做一些菜肴，摆在自家灶口前的地板上。并从菜碗中，取出一些小食物，形式地在这些“代人”的小嘴上，轻轻一抹。口中念念有词，说道：“‘代人’吃饱面向出！”然后，将这些小纸人的身子，转个方向，把脸朝外，随同那些纸钱，一起烧了！

  据老一辈人说：这一年，这些“代人”会带走家里所有的灾祸。从此，合家平安了！所以，记住这个民俗节日，便是记住了父亲的生日。

  父亲在我二十岁的那年，去世了。按照闽南传统的算法，那一年，是我二十岁，是父亲七十三岁。对父亲来说，或许不能说走得太早；但对我来说，却显得太早了。当时，父亲得了胃癌，已经是晚期。拖过一年多的保守治疗之后，终于皮包骨地走了。

  所以，当时我稀里哗啦地大哭一场！凭良心说，我真不懂得，什么是孝顺！我不是长子，不是长女，是家中最小的小儿子，我和父亲相差了五十三岁。对他，只有他给我的关爱和关心；对我，却没有我为他做过的付出和牺牲！

  那时，我刚刚成年，唯一能给他的安慰、为他做的事，就是遵从他和家人的意见，早早结婚了！让他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我有一个温暖的新家！

  而更为庆幸的是，我不负他的期望，在我儿子出生满月之后，他才安心地去世！

  3。

  说起父亲的去世，我有太多的心伤。这让我更想起我的母亲！在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又陪伴了我十几个年头！

  而从小，我的个性就非常自我！因此，虽然我没有太多机会忤逆我的父亲，却没少让母亲操心，让母亲着急。她最是疼我的，但她的教诲，往往让我无知地生气。

  可是，至少在今天，我才知道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慈禧老佛爷就算有一千个不好，一万个不好，唯独她这一句诗，这一句话，写得极好！这天底下的人，没有绝对好的好人，也没有绝对坏的坏人。是父母，就应该孝顺；是子女，就应该爱护！

  母亲的性子比较急的，火气也不小。一旦她对我的教育，让我感觉不以为然，她就会很生气。而且，她还会说：“你不听好了，不听好了。将来有一天，你会‘捧钵子，装眼泪的’！”我当然不以为然了，因为我满是自信，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后悔。

  但在我这一生中，确实受益于父亲和母亲的教育不少。虽然表面上，我总爱争执，总爱扭过头并满不在乎地听她说话。但内心里，我还是能反省的。

  父亲的脾性比较好，而且读过私塾，有一点点文化，会讲一些故事。所以，他的话我倒是会听的。而母亲虽然聪明理智，却没有文化，性子又急了一些。一旦教育我，而我又反弹时，便会念念叨叨，说：“你固执好了，你就是不听话；好，将来是你的事！”

  “我的事就我的事！”我肯定会顶上一句，把母亲气上一回。

  不过，这都是我青年的往事了。在我未成年时，我还是比较听话的。母亲对我的关爱，总是一如继往，因为我聪明。年少时，母亲没少在众人面前，夸奖过我。

  4。

  母亲二次中风之后，躺在床上，再也不能动弹了。只剩下那双眼睛，还能转动几下，话也说不了了。从那天开始，我才痛苦地知道：母亲，再也教育不了我了！对我来说，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没有！我知道，有好多东西，正如迅速消失青春。

  这个时候，也正是我最忙的日子，我在一家公司做部门经理。要知道，十几年前的民营企业，是没有周末和晚上休闲时间的。一个月下来，最多只能请上一天、半天的假，而且，还要扣工资呢。那个时候，是我拖家带口的时候。孩子正读书，母亲正卧床，家里省吃俭用剩下的那点钱，全部让我取出来了，正装修二楼、三楼的新房哩。

  所以，我不能没有工作。我不得不忍着想家、想娘的心，连续一个月不请一次假。

  这房子装修前，母亲还健康的，她和我们住楼下的房间里。早先没钱，所以这房子是一层一层慢慢加盖的。先盖好了底层，装修好入住；有了一点钱之后，再加盖二楼、三楼；然后，再有了一点钱，再进行全面装修。

  母亲还健康的时候，我们正好有一点积蓄。我告诉她，我想把二楼、三楼装修好，让她搬上去住。她很高兴！可过后不久，她二度中风了。从此，她不能再活动了。在床上躺了半年多之后，才去世。所以，就算我后来把房子装修好了，她也无法入住。

  这是我，此生的疼楚，是我无法尽孝、无法回报父母的缺憾之一！

  5。

  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我偶尔一月回家一次。回到家时，已经是小半夜了。所以一进门，我总是问妻：“母亲睡了吗？”她回答说：“没听到声音了，应该睡了！”当然，第二天天刚亮时，我就得赶公司上班！我得在上班铃响之前，到公司打卡。

  所以，我是不孝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无法把这个“孝”字，说出口。更不知道如何以身作则，用行动教育儿女。是的，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在我想建功立业时，却又拖家带口。我的父亲和母亲，在我拖家带口时，相继去世了！他们给我不少，却得不到我的孝顺。甚至，在我年轻气盛的那些年，更是没有少让他们担心、生气过。

  三十三岁那年，我再次失去母亲。尽管去世的那一年，她已经七十八岁了，但她的去世，为我留下了许多遗憾。我想，哪怕她能再健康地活上一年，让我把新房装修好之后，搬上去住住，我也会比较安心的；而母亲，也应该会很高兴的。

  这么多年来，她一心牵挂着、并不太听话的小儿子，也能为她长脸了，让她住一住新楼房了。不管得到多少，母亲总会为儿子的自豪，而欢欣。而儿子，却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实现。

  更让我不忍的是，在她卧床的半年多时间里，为了生活，我竟极少回家！

  是不是我觉得，母亲不能说话了，无法沟通了？每次见她的时候，只能听见她“啊啊”地叫着，转动几下眼睛？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其实，这也是一种不孝。我更不知道，事实上，母亲在当时，应该是清醒的。

  直到有一天，妻突然打来一个电话，说：“妈去世了，你快请假回家吧！”

  那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从此，我再也没有母亲了！我一边骑着摩托车，一边抹着眼泪，我无意识地把油门不断加大。

  6。

  三十多公里的路程，回到家中时，我还在落泪。但我没哭出来！父亲去世的那一年，我确实疯狂地哭过几回。而母亲却安慰说：“不哭，你爸那样活着，难受！”

  所以，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后，我只有心酸，只有流泪，没有大哭。我也知道，母亲那样活着，也难受！

  可是，当我走近她的灵前时，见她瘦骨嶙峋地躺在床上，眼睛还睁着。我的心，更是一阵心酸。我说了声：“妈，我回来了！”然后，感觉她的眼睛，慢慢闭上。那个时候，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她还活着。只有我，知道她想看小儿子最后一眼，才安心离开。

  多少年来，我写过许多关于父亲和母亲的故事，有些甚至重复了好几次。但其间，只有一个“爱”字，没有一个“孝”字！这个字，一直让我无法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