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狂雨歇,秦晋直以为自己已经堕入温柔乡中,但第一缕阳光挤进室内,眼睛张开之时,马上又恢复了冷静。
“郎君醒了?”
寿安公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秦晋微微扭头,却见她正忽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这时,他的心底里还是不由自主的荡起了一丝愧疚之情,不管如何,此时的同床异梦并非其所适应的感觉。
若是欺骗政敌,他根本不会手软,可眼前这个温婉可人的少女究其竟是无辜的,也许只是无意中做了有心之人的刀子和工具而已。
见秦晋的反应不大,虫娘轻轻扭动了一下身体,被子稍稍滑落就露出了半截雪白温润的香肩。
“郎君难道是在责怪虫娘鲁莽的赶来洛阳吗?”
秦晋不置可否,右手轻轻的抚在了她裸.露肩膀上,来回的摩挲着。
这是昨夜被打断的话题,他本可以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可又觉得对眼前这个少女残忍了一些。头疼之下,他闭上眼睛,开始从头到尾盘算从长安到洛阳的种种情报。
很显然,朝廷上有些人不希望自己和神武军过度膨胀,放任公主到洛阳来,与其说是给他添堵找麻烦倒不如更实际的看成是一种监视。
不管虫娘的身份如何,她都是李家的人……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十分明朗了。
虫娘究竟与自己是不是一条心?
其实,这个问题秦晋很难得到确切的答案,就算虫娘现在信誓旦旦的赌咒,谁又能保证那不是在做戏呢?
秦晋不愿去看虫娘的脸,那张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稚嫩,然则作为李家儿女,她生来就不会是寻常儿女。而他更希望虫娘还是两年前那个柔弱的少女,两人之间的关系若是仅仅停留在当初,现在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了。
“虫娘知道这么做很鲁莽,可,可长安就像一潭污浊不堪的死水,处处都是尔虞我诈,时时刻刻只想插翅飞到郎君的身侧,从今以后,郎君去何处,虫娘就到何处,再也不想分离……”
虫娘的声音有些发颤,秦晋再度睁开眼睛,却见一行眼泪自她的脸颊滑落。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环着自己胸口的俏弱手臂渐渐收紧。
“虫娘,我要到河东去!”
秦晋脱口而出,然后就平静的看着她,看着她的反应。
果然,虫娘的眼睛里显露出一丝惊讶,继而竟又浮现出惊喜。
秦晋自问阅人无数,断不会有差池,这应该是发自心底的惊喜吧,可她又因何惊喜呢?
“郎君到河东去,虫娘就也跟去,无论何时何地都再不分开!”
说话间,虫娘臻首轻轻的靠在了秦晋的胸膛上,不等秦晋开口说话,便又轻轻说道:
“崔涣和张皇后达成了默契,打算以郎君做洛阳留后,郎君若到河东去,须得在天使抵达之前动身才好,否则恐怕会有麻烦。”
秦晋从来都不以为寿安公主是个简单的小女人,在这个小小而又柔若的身体里,是一个李唐女儿超凡的智慧。
“哦?为何要避开天使?”
这稀里糊涂的反问却使得虫娘有些激动,在秦晋身侧撑高了头部,用一种带着伤心和愠怒的神色盯着他。
不过,这些神色都仅仅一闪而逝,半晌之后只听得一声轻轻的叹息。她在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酸楚,自己不顾一切的来找他,找她心中的大英雄,可到了洛阳以后却发现所面对的并非想象中那么美好,那些美好的想象有些过于一厢情愿了。
刚刚听到秦晋肯和她说起军中隐秘之事时,她以为秦晋对她十分信任,并无任何芥蒂。可这句反问却又恰恰是对自己的一种试探,而这种试探则使人生出了咫尺天涯的距离感。
想到这些,这半月来的辛苦和风餐露宿在此时都化成了委屈的泪水,忍不住从眼眶里噼里啪啦的掉落,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止不住。
虫娘嘴上不说,心里却在不断的喊着,自己的心意你难道当真不懂吗?
说实话,秦晋就看不得女人的眼泪,终是柔声道:
“好了,是我失言,不该明知故问,该罚!”
虫娘这才止住了眼泪,抽噎的问道:
“该如何罚?”
这可难住了秦晋,刚刚不过是情急之下随口一说,怎么罚才能使面前的少女破涕为笑又无伤大雅还当真要动些脑筋。只可惜他并不擅长此道,只好展了展眉,无奈道:
“虫娘说如何罚,就如何罚!”
虫娘又重新靠在秦晋的身上,用纤细的手指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轻轻划着圈。
“就罚郎君从今以后都不能离开虫娘,永远不能!”
看着少女如水的眼眸,秦晋怎么忍心说不呢?
……
日上三竿,秦晋穿戴整齐,打着哈气进了皇城政事堂。这里是神武军高层处置军政事务的场所。
一干人等早就齐聚堂内,只等着姗姗来迟的秦晋。
看到他这幅神态,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就算傻子都能想得到秦大夫昨夜都做了些什么。只不过,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敢拿这件事开他的玩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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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晋略显疲惫的坐下,折腾一夜,就算铁打的汉子也吃不消的。
杨行本清了一下嗓子,沉声道:
“安庆绪在邺城落脚,驻守魏博的李宝臣赶去勤王,看来这丧家之犬还有些可堪利用的资本,倒是让咱们省却了不少气力!”
秦晋点点头,这的确是个利好消息,如果安庆绪过于孱弱,在史思明面前连一个回合都撑不过,反不如神武军杀过黄河去直接将他灭了来得实在。
只有安庆绪的实力能够抵受住史思明的进攻才能最大限度的消磨史思明的实力。
“李宝臣在此前不显山露水,其麾下的兵马战斗力可用吗?”
“这支人马是从辽东南下的,南下以来并未打过大仗,硬仗早就被崔乾佑、孙孝哲等人打的干净了。不过,辽东兵向来以彪悍著称,又常年与契丹人作战,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听了这些解释,秦晋轻轻拍了拍案头。
“看来叛军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如果分散在各地的叛军能够及时赶来洛阳,神武军未必能如此顺利的克复洛阳,说不定……”
说不定神武军在洛阳城下吃了大亏也未可知,只是这些话秦晋不愿意明说,任何可能影响军心的负面话语他都会三思而后说。
一直默不作声的房琯说道:
“这还要多谢安禄山,他自打近了洛阳城以后就对军政事务撒手不管,各地的叛军也就散了心,安庆绪和严庄又没有足够的威望和实力提调他们,落得这个下场也就不足为奇了!”
房琯在克复洛阳以后与众多降臣做了深入接触,这就是他得出来的结论之一。叛军与唐.军都犯了许多错误,很显然,叛军的错误一点也不必唐.军少。
秦晋道:
“看来安庆绪又能为咱们争取到不少时间,可以抓紧一切时间来布局河东,河东北部现在还处于两不管状态,要尽快一一克复,使之有效的处于神武军控制之下。”
河东是攻打河北的关键,只要史思明主力南下,秦晋就会布局从河东北方偷袭范阳。
避免与河北叛军主力正面作战也是秦晋所定下的基本策略,正所谓釜底抽薪,只要拿下范阳,就会让史思明陷入前后不着地的尴尬局面。到那时,不管史思明战胜了安庆绪,还是安庆绪反噬吞掉了史思明,对于两贼而言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平定天下也就指日可待了!
议题大都商讨完毕,过了好一阵,房琯欲言又止,还是强行说道:
“老夫听闻寿安公主私自来了洛阳,不知大夫准备如何处置?”
不等秦晋回答,杨行本先撇着嘴道:
“此乃大夫家事,似乎不宜你我拿到政事堂来商议!”
房琯却大摇其头。
“非也,非也!公主若是奉旨而来那就是光明正大,无可厚非,假使偷偷私自而来,对神武军,对秦大夫便要谨慎处置才是,否则难免会在长安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听杨行本十分不屑的说道:
“麻烦又如何?难道还打算以哥舒故事来对付秦大夫吗?”
房琯连连摆手。
“杨将军这是气话,秦大夫功勋卓著,若是如此,岂非让亲者痛,仇者快?”
杨行本的语气丝毫不见软。
“只怕朝廷里某些人正巴望着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呢!”
“杨将军慎言,慎言啊,须知祸从口出!”
这时,秦晋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说话了,否则这两个人就算争到天黑也未必会有结果。
“好了,都别争了,秦某自有处置,公主既然已经来了洛阳,就不能再送回洛阳去……”
杨行本何等的聪明,仅从只言片语里,就猜到了秦晋的心意,忍不住问道:
“大夫难道打算将公主一并带去河东?”
此言一出,就连房琯都愣住了。
“带公主去河东?老夫没听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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