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留都失陷,河东危矣,但立下决断才是!”
太原是高祖李渊的发迹之地,政治意义极为重要。除此之外,更加重要的是,此城地扼河东南北,若然不保,河东自然就岌岌可危了。所以,房琯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李亨脸上的笑意早就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忧心忡忡。
不过,李亨自知在兵事上没有过人的韬略,所以也不给予表态,而是环顾左右,问道:
“众卿以为,当如何应对?”
房琯当即答道:
“太原不保则河东必失,河东一失则关中危矣,因而必须全力将太原夺回。臣建议遣精兵强将赶赴河东,一举夺回太原城!”
李亨点了点头,又看向秦晋。
“秦卿以为如何?”
房琯的建议与秦晋的想法正好相左,他并不认为朝廷必须在河东耗费过多的精力,这也是他此前和郭子仪争执过的。
本来,秦晋还想深思熟虑之后再做表态,但既然李亨问起了,也不妨直抒胸臆。
“臣以为,太原虽重要,却远未到精兵强将尽赴河东的地步。”
李亨闻言稍有惊讶之色,毕竟秦晋身上还有河东节度副使的使职,换言之,河东乃是秦晋的治下之地,安常理揣度,必然会赞同房琯的意见,可他居然不同意集中力量尽快收复太原。
“秦卿是否有更好的建议?朕愿闻其详!”
秦晋从容道:
“我朝兵力本就捉襟见肘,若要强攻,必须击敌七寸,如果将有限的力量消耗在河东,绝对得不偿失!”
“敢问大夫,何处为叛贼七寸?”
问话的是崔涣,崔涣向来少言寡语,这次突而发问,显然对秦晋的说法很感兴趣。
“安史叛贼的七寸有两处,一在河北,二在洛阳。破一处,都会使安史叛贼有断臂之痛!”
房琯手捋须髯,沉思不语,崔涣又接着问道:
“秦大夫所言不差,但老夫还有疑问。”
秦晋欣然表示:
“崔相公尽管问就是!”
“好,既然如此,老夫还请秦大夫解惑,朝廷若发兵河北,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者经东都,走大运河。二则出河东,翻越太行山。现下这两处关键所在俱在叛贼之手,又何谈进击河北?”
崔涣语速很快,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又道:
“唯有东都洛阳,或可一试,以秦大夫预计,若朝廷东出,可有几成胜算?”
这番分析也算中肯,但秦晋听在耳中,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这摆明了是在以疑问相刁难么!
不过,崔涣又怎么可能难得住秦晋?他早就把河北河南的形势摸透的烂熟于心,自问没有人比他更能洞悉两地的局势,以及各地抵抗的军力情况。
“陛下,臣还有要事启奏,可为朝廷再添一臂!”
李亨喜形于色,道:
“秦卿快说就是!”
“据臣所知,封大夫一直在云州、代州等地坚持抗贼,只可惜没有援兵和补给,一直难有进展。”
“封大夫?可是封常清?”
崔涣再一次发问,不过这一次显然有些惊讶意外,以至于音调都高了不少。
“正是!”
此时,李嗣业也在李亨身边,听到封常清的名字,身子不由得一颤。他曾在高仙芝和封常清麾下为将多年,对这两个人既敬且重,只是安西距离中途过于遥远,许多消息也仅仅是一知半解,此前的传言也仅仅说封常清在陕州大火以后就下落不明,而高仙芝后来虽然拜相,但自潼关兵败也不知所踪。现在忽然听到了封常清的消息,不但活着,甚至还在云州、代州一带抗贼,这就由不得他不动容了。
不单单李嗣业,就连李亨也失声问道:
“秦卿所指之人可就是封常清?”
秦晋重重点头,表示认同。众人立时哗然。
“如果朝廷能派人与之联络,派以援兵,接济粮草,封大夫所部将成为范阳最大的威胁。安禄山和史思明必然时时刻刻都觉如芒刺在背!”
崔涣立刻对李亨道:
“陛下,臣赞同秦大夫的建议!”
这句话说的很是干脆,倒让秦晋有些意外了,他满以为对方还要再刁难几句,不想竟干脆利落的表示了赞同之意。
说实话,李亨也很是赞同秦晋的建议,但是,封常清于太上皇在位时,可是待罪潜逃之身,如果要重新使用,就得有个合适的说法。否则,李亨在处理和李隆基之间有关系的问题时,每每都谨小慎微,生怕为旁人落下了话柄。
果然,担心这个问题的,不止李亨一个。
一直默不作声的房琯道:
“陛下,封常清在天宝十四载就戴罪潜逃了,当此之时就算再用,也要给前罪做个了断。”
李亨不置可否,房琯继续道:
“臣建议,可令封常清戴罪立功,将来示功劳大小,再议其罪!”
说穿了,房琯的建议就是先搁置封常清有罪的争议,等到打完了仗再说,到时候是赏是罚,对朝廷的大局就无关紧要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秦晋觉得这么做有失偏颇,让人为朝廷效死力,还不愿意承担责任和风险,这么做岂非让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寒心?由此,他在内心中对房琯的评价登时降了一格。房琯其人虽然不像李林甫和杨国忠那样奸猾自私,可终究脱不开自身的器局,凡事不敢担责任,又怎么能配得上宰相之首呢?
因而,秦晋不再犹豫,马上说道:
“房相公此言差矣,陛下既要用此人,就要明确赏罚,否则岂非陷陛下于不义之地?”
这等于间接的扇了房琯一巴掌,只见房琯面色涨红,竟憋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其实他的建议本来也无可厚非,既规避了不必要的麻烦,又能办成事,在李隆基时代,这可是顾全大局的金玉良言。但是,在秦晋那里就成了馊主意,他想反驳,可其中的理由又岂能宣之于口呢?这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
说到底,房琯的那些理由都不够光明正大,难以拿上台面掰开来说,否则就无疑为自己做了小人的定性。这对他来说是绝难承受的。
房琯的建议,为李亨规避了麻烦,为他本人免去了风险,可麻烦和风险总要有人承担的,不二的选择自然就成了出力又流血的封常清。背着一个未定的身份和前途去为唐朝流血拼杀,秦晋大有感同身受之意,觉得这么做也未免过于凉薄了。
秦晋终究还是给房琯留了脸面,否则直言指斥,只怕立时就得羞得他辞官归隐。
就在对方张口结舌的当口,秦晋再次建议:
“臣以为,若要用封大夫,就要赦免其罪,授以封赏,如此还有谁不敢浴血用命?”
李亨本来还有些犹豫,他在担心因为封常清的处置,将来有可能会合太上皇牵扯不清,可听了秦晋的话以后,立时就有了决断。
“好,秦卿乃谋国之言,朕便如你所请,赦免封常清所负之罪,摄御史大夫,持天子符节,节度河北道军政诸事!”
秦晋心下暗赞,李亨虽然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只要有了决断也毫不含糊。怕只怕他身边的人都是房琯这等只知道自保的政客,虽然于国事未必有杨国忠那种危害,可也绝不容小觑了。
他马上赞道: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李亨身侧的几位重臣也跟着纷纷唱和。
房琯的脸上稍显尴尬,但很快也就随之消散,似乎并未挂在心上。
每一次在皇帝身边总有意外的收获,秦晋本来还思量着如何才有合适的机会为封常清说话,现在不想竟成了,重新使其下落正大光明的公之于众。其实,封常清在云州和代州一带活动,人马虽然只有数千,但对范阳西北部也造成了不小的滋扰。
秦晋一直命人暗中接济其甲兵与粮草,否则也不可能撑持到今日。
但是,太原城陷落以后,河东神武军与封常清所部的联络也即时中断,现在,封常清就处于孤军奋战的境地,因而必须尽快使其规建,名正言顺的以唐.军之名作战,这样才能尽最大可能使用唐朝在河东河北的一切可用之资源。
然则,与封常清通过几次信以后,秦晋的心绪反而低落了。
因为封常清在河北道北部活动之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当地的百姓们对唐朝并没有用多少感情。绝大多数地方百姓,只知道有安禄山,不知道有天子。
是以,河北道尽管有颜杲卿这种忠贞不二的官员,但民心却是一盘散沙,因而失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这些情形秦晋并没有告知李亨,他以为朝廷现在虽然没有足够的实力大举东出,但是必须做出长远的战略计划,绝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否则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荡平安史叛贼。
君臣数人议论国事,重心很快又从河北转到了河南。攻打安禄山的老巢固然是重中之重,但收复东都洛阳,对唐朝而言才是迫在眉睫的。
秦晋明确的提出了收复东都的建议时,所有人都不免振奋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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