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众闹事的百姓们再没有像此前那般万众一心,回应之声稀稀拉拉,甚至还有人公然起哄。
“俺们要吃饭,吃了饭自然就听崔使君的!”
偏偏这种声音的支持者还不少。
“对,吃了饭就听崔使君。”
“还有,崔使君不是说每日发粟米一斗么?今日的粟米何时发……”
见状如此,秦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驿馆之围已经解了。
事态发展快的超乎想像,几次起哄后竟有百姓不甘心,挺而走险去抢劫郡守府正待运走的肉食米粮。王校尉再不手软,亲自砍翻了两个闹的最欢实的汉子,又一刀割下了其中一人的首级,揪着发髻拎到半空中,厉声警告着:
“胆敢哄抢官府粮食者,这就是下场,哪个不怕死就放马过来!”
别看王校尉在叛军面前胆战心惊,畏首畏尾,在这些他眼中的刁民面前却别有一番狠辣。
百姓们本就欺软怕硬,一旦见了血,谁还敢冲上去抢粮食?很多胆小者就没命的逃离此地,躲回家中避难,生怕被那煞神一般的王校尉主抓一刀砍了脑袋。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旦出现了逃跑者,百姓们就像溃堤洪水四散奔逃。
秦晋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崔亮鼓动百姓对付他和神武军,这一招的确厉害,也超出了他的预料。如果不是有皇甫恪的密切配合,再有王校尉这种朝秦暮楚之辈的从旁协助,还真就未必化险为夷。
闹闹哄哄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驿馆为围聚的上万百姓作鸟兽散。
王校尉也没有闲着,带着亲随抓了不少鼓动闹事的骨干,一二个捆成粽子一般送到秦晋的面前邀功。
秦晋本不欲迁怒这些百姓,就算是闹事的骨干,也不但算治罪。但王校尉却言之凿凿的举发了不少龌龊事。
“使君有所不知,这些刁民都是崔亮用银子喂饱了,所有的龌龊勾当,崔亮不能亲力亲为的,都是他们去做。”
闻听此言,秦晋眉头挑了挑,心道果然是古今如一啊,这十几个被捆成粽子的刁民相比就是崔亮的黑手套吧。看着崔亮重视名声,极度爱惜自身的羽毛,却想不到私下里也是道德败坏的伪君子和恶棍。
至此,秦晋心中对崔亮还残存的最后一丝好感也彻底消失了。
看着王校尉一副急于表忠心的模样,秦晋点了点头,以一种赞许的口吻说道:
“干得好!叫什么名字?”
王校尉之所以这么积极表现,为的就是在这位新任使君面前留下个好印象,现在得了夸赞不说,使君还亲口询问姓名,这就说明此前的功夫没有白费。
“回禀使君,末将王百忠,家中行五!”
“王五!如今城中刚刚遭逢大变,你要负起责任,绝不能再横生乱子了!”
时人称呼排行都是一种亲近的表现,见秦使君称呼自己为王五,校尉王百忠心花怒放,连不迭的表示,让秦晋放心,一定不会辜负使命!
秦晋打法走此人后,却暗暗品评着,都说人如其名,这个王百忠却恰恰相反。他虽然有百忠之名,但为了自己一口饭,妻儿的一口饭,就轻易的背弃了自己的恩主。
“使君,对面有信给使君!”
一个声音将秦晋拉回了现实,原来是杜乾运,满身满脸的风尘之色,显然刚刚回到同州城就马不停蹄的到驿馆来了。
秦晋扯开信笺封皮一目十行的看完,这才漫不经心的问道:
“皇甫恪有什么要求?”
杜乾运道:“皇甫恪说了,他的要求都在信上呢,希望使君践行诺言。”
“好了,你连日劳顿,肯定累得不轻,回去好好将养两日,再来听差!”
“卑下不累!眼下对于使君正是最关键的时刻,卑下怎么能回去休息呢?”
他从未在秦晋的口中听到一字一句的关心之语,一时间竟有些感奋莫名,只觉得连日的奔波功夫没有白费。
杜乾运的情绪尚未平复,却听秦晋又道:
“崔亮身为朝廷四品高官绝不能擅杀,明日就派遣人押送其返回长安,交给天子处置。”
杜乾运惊诧道:“使君,使君不是答应了皇甫恪,送上崔亮的首级做交换吗?咱们若先毁约,皇甫恪岂能善罢甘休?”
“擅自以朝廷高官的首级做交易,这种事岂能瞒得过世人耳目?咱们能做到这种程度,令崔亮身败名裂,皇甫恪就算不满意,至少也报了一半的仇。”
从一开始,秦晋就没打算以崔亮的首级做交易。他认为,以皇甫恪的精明,也一定洞悉了自己的打算,都是心照不宣而已。既然皇甫恪选择了与神武军合作,那就是默许了这种被毁约的情形。
退一万步讲,就算皇甫恪没有这种觉悟,他也绝不会牺牲神武军的利益去践行对皇甫恪许诺。
还有一点,杜乾运自抵达冯翊郡以后的表现让他十分满意,两次不顾危险出入叛军营地传递消息,一般人未必能够做到如此这般。所以,他才与其多说了这几句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又闲扯了几句,杜乾运躬身告退。直到离开驿馆很远,他才隐隐舒了一口气。
他总有种感觉,此时此地的秦晋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毁掉了对皇甫恪的许诺,不但是暂时放过了崔亮的性命,更是要了敢于为皇甫恪用命之亲随的性命。看来那个自告奋勇到同州自投罗网的勇士难逃一死了。
掌灯之前,秦晋带着所有的亲随抵达了郡守府,从现在起他将正是接管冯翊郡太守的官印和权力。
卢杞向秦晋汇报了今日一些列的行动和举措,并且均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崔亮寻死觅活的要求见使君,使君不如见上一见!”
秦晋摇摇头。
“崔亮已经是废人一个了,没有必要再见一个废人。明日你亲自挑选百人押送他和证据入京!还有,路上寻个机会,把送信的人放了。”
卢杞不以为然,既然已经得罪了皇甫恪,又何必在乎那个送信的冯唐?此人死于不死于神武军没有任何影响。看来秦使君的心并没有炼成铁石心肠
不过,既然秦晋执意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再反对。
秦晋看了看卢杞,忽而笑道:“放了送信的人,你一定不以为然吧!”
被识破了心思,卢杞少有的露出了一丝尴尬笑意,然后点点头算是承认。
“并非我心软了。代皇甫恪送信的人,明知此来九死一生仍旧毅然前来,这种人堪称真正的勇士,就算是敌人,也值得我们敬重。既然与神武军无涉,又怎么能轻易害了他们的性命?”
这番话一出口,卢杞的表情顿时肃穆,胸膛里涌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他突然又想起,还有件极重要的事未及禀报。
“行刺的幕后查清楚了,的确不是崔亮!”
这个结果早就在秦晋的意料之中,以崔亮的精明,明明有堂而皇之的手段,又怎么会干谋刺四品高官中蠢事呢?
“真凶是谁?”
卢杞的表情又转为一贯的阴冷,口中吐出了三个字。
“范长明!”
竟然是他?得知幕后的凶手竟是这个老啬夫以后,秦晋竟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这个老啬夫竟然像不死小强一般,时时如跗骨之蛆,从新安一路追到长安,现在又转到冯翊郡,也是难为他了。
“可曾拘拿了此人?”
卢杞摇摇头。
“郡守府中不少人都见过范长明,末将得了密报才查到此人身上。可惜的是,范长明狡猾的像狐狸,在崔亮与咱们彻底翻脸之前就匆匆离开了,好像他已经预料到崔亮一定不是使君的对手。”
说着,他又冷哼了一声。
“末将断定,范长明一定没有离开同州城,此前已经发下海捕公文画影图形,此贼想要逃出去,只怕难于登天。”
……
卢杞的判断没错,范长明此时此刻正如过街老鼠一般。城中各处借口都张贴满了他的画影图形,只要稍有不甚就会被当地百姓活捉了去换一笔不菲的赏金。
好在此时已经黑天,一时半会还不会被人发现。但此前居住的客栈是不敢回去了,他知道但凡有抓捕逃犯的画影图形,客栈一定会优先张贴,回去就等于自投罗网。走投无路之下,范长明只得去投奔县令薛景仙。
薛景仙是杨国忠的人,去投奔他,至少不会被捆了换赏金。
然而,范长明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他费劲力气,偷偷翻越过县廷的院墙,摸到薛景仙的卧室之外。
薛景仙正抱着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奋力征伐,陡然发现身后有人影闪过,登时便惊得软了下来。紧接着,他身下的女人也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惊叫。
“薛明府,别来无恙啊?”
看清了突然闯进来的人是范长明,薛景仙镇定下来,将身下一丝不挂的女人撵去了隔壁。
“原来是范先生,现在城中贴满了你的画影图形,如何还敢冒险留在城中?”
范长明只觉得心脏阵阵抽搐,他本来以为这驱虎吞狼之计使得妙极了,想不到还是没能除掉秦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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