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要走吗,纲吉君?”叠衣服的动作停下,我侧过脸去瞅青年,他正在整理他办公桌上的件。
听了我的话,他叠纸的手也是一顿,埋在窗户阴影里的半个侧脸笑得有些生硬,“之前被伙伴们破坏掉的楼已经修好了,每天都要麻烦狱寺君来这里接我很不方便,反正……总是要走的。”
他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而我亦没有可以挽留青年的理由,我早该知道的……我把垂下的刘海撸到耳根后,从床上随意挑过一件乱放的衣服慢慢叠整齐,再放进青年的行李箱中。
离别这一刻终于来了,我却沉默了,不知道在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话比较恰当,更不知道是否应该出声挽留,纠结的心思在脑中翻转了几百遍,始终没能把挽留的话说出口。
和青年相处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但我已经不自觉把青年当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我想安安也是一样的,但青年始终是要离开这里的,青年也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也有自己要回的家,我该拿什么理由去挽留一个有家的人?更何况,他还是一个黑手党Boss。
黑手党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欺诈,血腥,残酷,充满战斗,那是我不愿踏足的另一个世界。
黑手党世界就是玩命的世界,理智上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再和黑手党有任何的牵扯,情感上我偏偏说服不了我自己必须主动疏离青年的理由。
我一直觉得,像泽田纲吉这么温柔的一个人,真心一点不适合做黑手党的Boss,没有谁会自愿走上黑手党这条沾满血腥的道路,但既然是青年他自己选择的,肯定也有他自己迫不得已的苦衷。
尽管如此,泽田纲吉仍然是一个黑手党的领袖,这是我无法辩驳的事实,哪怕是为了安安也好,我也不会再让自己和黑手党有任何的挂钩,所以,让青年自由离开而不挽留才是正确的做法吧。
我拍拍自己的脸,冲去心底淡淡的不舍,一边替青年整理东西,一边尽量不让自己想太多。
“还有什么呢?”我清点了一下放在行李中的东西,衣服和书本,包括青年的重要件,生活用品不用带走,真正需要收拾也不是很多。“对了,还有伞和糕点。”我猛一拍脑袋想起来我昨天还做了许多的桂花酥糕点,去厨房里把昨天剩下的桂花酥糕点全部装好,再递给青年。
“谢谢。”青年接过糕点盒对我道谢,“学姐不用这么麻烦的,本来让学姐帮我整理东西已经够麻烦的了。”
我佯装生气鼓起脸:“纲吉君你再跟我这么客气我可要生气喽。”是我主动要来帮他收拾行李的,表面上我对青年的离开毫不在意,事实上心里一直在纠结不已,心情很矛盾,总想在青年离开前为他做些什么。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阴云小雨,为防万一,纲吉君你把伞一起带上吧。”我把伞递到青年的手中,虽然不知道他能不能用得上。
青年微笑着接过我的伞,左边脚下放着他的行李箱,右边站着早已一脸不耐的狱寺隼人。
“这段时期给学姐添麻烦了。”他对我鞠躬致歉。
我连忙摆手,“也算不上填麻烦啦。”我不自在地挠挠脸颊,“倒是我,反而给纲吉君添了不少麻烦。”比如说被绑架那次。
我不知道青年在我不知道的背后做了什么,但自那天以后,百罗涅的桐华再也没有来找过我和安安的麻烦,我也没有再见过他。
“那个……”离别前应该说些什么道别的话呢,一路顺风?请多多保重?我抬头纠结地瞅了青年一眼,温润如玉的青年站在余光下面色柔和地看着我,似在等着我把话说完,金色光线折射他身后,那一头蓬松柔软的棕发被蒙上一层淡淡的七彩光晕,微微弯起的唇角噙着温温浅浅的笑容。
“冬天就要到了,纲吉君记得出门要加多一件衣服……还有,晚上熬夜对身体不好,很容易感冒的,咖啡如果冷了就倒掉吧。”也不知道在青年家里有没有人给他半夜泡热咖啡……说来说去都是一些非常琐细的事情,青年一定会嫌弃我罗嗦的吧,我不禁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我会记得的。”青年唇边的弧度渐渐扩大,他转过身,俊白的脸只余下半个侧脸:“那……学姐,我走了。”
“嗯。”我倚在门口淡淡应了他一声。
拎着行李箱的银发青年走在前面,棕发青年走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推开栏杆,栏杆门外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们把行李搬到车后箱后就上了车,嗤的一声,我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隔着黑色的玻璃我看不清车内的情况,感觉车内的青年他也一直在回望着我这边,盯着车子的双目微微发怔,一直目送到车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仍然倚在门口没有动作。
“真的已经走了吗?”银色的小脑袋从我腰部钻了出来,“不会再回来了吧。”他揪着我的衣角小声嘀咕。
“大概……不会再回来了。”我收敛起情绪回答。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见到青年的机会。
青年搬家后,我的生活和日常一样过,如同夜空里坠落了一颗星星地球会照样转,这世上是没有谁离不开谁的。偶尔我也会误以为青年还住在我屋檐下,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我总习惯去喊楼上的人,等我望着空空的楼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青年已经不在。
过了几日,安娜火急寥寥地冲到我家把我和安安都拉出了门,看她悲戚到想死的脸色,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结果安娜把我和安安拖到一家咖啡店里。
安娜双手合十哀求:“莉莎安安,求帮个小忙,等一下你们无论见到谁都不要说话,一直保持沉默就好了。”顿了顿她又补充:“我的后半辈子都靠你们两个了,所以一定不能给我搞砸知道没?”
我点点头,不用开口说话这忙还挺轻松的,但安安却不肯干了:“安娜,你的后半辈子可跟我没什么关系。”小家伙的嘴巴撅得老高。
“一个星期drm hvn的甜点。”drm hvn是巴勒莫挺出名的一家糕点店。
“……我考虑考虑。”
“再加一个星期分量的黑森林抹茶蛋糕。”安娜笑眯眯。
“……成交。”
——安安,你变节太快了。
三人找到预定的位置坐下,预定的位置靠着玻璃,玻璃窗外是人来人往的行人道,我点了三杯拿铁咖啡和一盘芝士蛋糕,蛋糕是给安安的,我和安娜只喝咖啡,过了几分钟,有个棕色皮肤的男人匆匆赶到我们对面的位置坐下:“安娜小姐对不起,我来迟了。”
“诶,这两位是……”男人放下他手中的西装外套,看见我和安安显得有些惊讶。
外国人?我用眼神询问安娜,见安娜点头,我不由头痛扶额,本来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安娜只是拉着我和安安来和她一起相亲而已,话说安娜的妈妈也太不忌范围了吧,相亲的对象都由本地巴勒莫人扩展到外国人了。
记得别说话。安娜朝我使了使眼色,转而对对面的男人从容微笑:“我给mo1to先生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儿子。”她指了指正在埋头啃芝士蛋糕的安安,我端着咖啡杯的手指抖了一下。
不意外看见了对面男人惊讶到快掉下巴的表情:“可是伯母并没有说安娜小姐有个儿子啊?”
“要是你来相亲你会把不利于自己的真实条件告诉对方吗?”安娜挑眉反问,男人喉咙一噎。
“至于这个……”她把手揽在我的腰围上,我喝着咖啡的动作一顿,转脸看了看灿烂到不怀好意的笑脸,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她是我的爱人。”
“噗。”我一杯咖啡从嘴里喷了出来。
“哦亲爱的,喝个咖啡也能噎着,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安娜拿起桌上的餐巾语气温柔地替我擦嘴巴,我寒毛顿时竖起。再瞥了瞥对面眼睛瞪得老大的男人,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难怪安娜要急着把我和安安给拖出来,有儿子和爱人的确是一个很好吓跑对象的借口,更何况还是禁忌的百合恋人。
“怎么,mo1to先生不相信她是我爱人吗?”安娜微笑的同时在暗地里掐了我的皮肉一把,我腰肉抽痛的厉害,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想开口说话却立刻接到了安娜[你要是敢说话我一定把你扔到第勒尼安海]的眼神警告。ps:第勒尼安海是地中海的一个海湾。
当然,我和安娜的眼神交流到了对面男人眼里则直接成为了情侣间“打情骂俏”的证据。
“需要我给你看我和莉莎在荷兰的结婚证明吗?”安娜微眯了眯眼睛小抿了一口咖啡,淡定从容的笑容像个优雅的女王陛下。
哪里有荷兰结婚证这种东西?!我瞪瞪瞪,万一人家要看直接穿帮了肿么办?!腰围上的皮肉再一次传来被掐疼的痛感,嗷嗷嗷,我觉得我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了,我向另一旁的安安求救,但小家伙只顾着满足地啃他的蛋糕压根就不理我,我欲哭无泪。
“不、不用了,呵呵。”男人笑得尴尬而牵强。
“mo1to先生是哪里人?”安娜正了正脸色开始随意聊了天。
“墨西哥人。”男人回答。
整整跨越了一个大洋啊,就是不知道对方是干什么行业的,需要跨洋工作。
“我是个摄影师。”
这边安娜和墨西哥男人聊着天,我小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我去厕所走廊接个电话。”我歉意走开,看了看来电显示的人名,惊讶于这个电话居然是Joy老师打来的。
Joy老师是我上次提过的心理咨询老师,他比我大十岁,是个至今尚未结婚的老光棍,我安娜杰妮丝三人和Joy老师是在几年前的一个小酒吧里认识的,因为脾气投缘,Joy老师在我们三人眼中是长者哥哥的存在,叫他Joy老师被他骂了几句之后,我们都直接改成叫Joy的名字。
因为职业的关系,Joy需要经常出差到国外给人治病,这一次他的病人在德国,他刚刚治好病人从德国赶回巴勒莫。
“这么说你还在游轮上?”Joy现在应该到了附近的巴勒莫港湾,我计算了一下时间和路程,现在赶过去接他的话时间尚有盈余,Joy老师家里没什么亲人,以前他回国时都是我去接他的,所以这次也不会例外。
“ok,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来。”我挂了电话回到座位上,凑过耳朵和安娜说了一声,安娜拍了拍我的肩膀点头,把脱下的外套再次披上,在秋季与冬季交接之际,出了咖啡屋外面的空气有点冷,我搓了搓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跟司机报完地点,我安心地坐在后座呵气。
今天出门前应该好好看黄历的,如果我知道今天是我最倒霉的一天的话,我想我一定不会去选择接J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