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醉方休,念瑶好久没喝得这么痛快,也没醉得这么彻底,更没睡得这么无知无识。
念瑶醒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她扭头看到有人坐在桌边看书,一身月白衣衫,温柔安静。
念瑶道:“罗安,我要喝水。”
那人放下书,倒了杯水走到床边。他逆着光,面目朦胧看不太真切。
念瑶撑着自己坐起来,揉揉太阳穴:“罗安,什么时候了?”
那人坐在床边,杯子递到她面前:“正午。”
念瑶愕然抬头:“是你?”
许生微笑:“是我。”
念瑶环视一圈,房间里陈设考究,窗边有古琴,侧边大书桌上有笔墨纸砚,墙上画着山水画……这是哪个小姐的闺房?
许生解惑:“这是百花楼。”
念瑶接过杯子,喝完满满一杯水,脑子才开始清醒:他们在青楼里住了一晚?
念瑶低头看着自己一身中衣,下意识的将被子往上拉。
许生勾唇微笑:“现在才知道拉被子?晚了。你昨天抱着哭爹喊娘,怎么都不肯撒手,眼泪鼻涕沾了一身。
我没办法,只好借了花魁的房子,抱你上来给你洗澡换衣服,哎,你可真重,我手到现在还是酸的……”
念瑶越听越惊恐,眼睛越睁越大。她真的喝醉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许生一点希望都不给她:“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不必在意。”
念瑶是不拘小节,问题这也不算小节啊。她像蛇一般滑下去躺好,将被子盖得严严的,望着粉色的帐顶出了会神。
许生静静的看她,没再继续吓她。
房间里安静了会,直到念瑶肚子咕噜噜的响。她声音平静:“我饿了。”
许生有些惊讶她这么快就恢复了:“我叫人送吃的过来。”
许生顺手扔了套衣服到床上,转身出去了。
念瑶拿过衣服才发现是套男装。她刚穿好衣服,便有丫鬟端着水进来伺候她洗漱。刚收拾妥当,就有人端着饭菜进来。
时间紧凑,安排得刚刚好。这次倒不奢侈,四菜一汤两只碗一小桶饭。待丫环摆好退下,许生才进来。
念瑶替自己盛满,自顾自的开吃。米饭松软光滑,入口香甜。
念瑶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连声称赞:“好吃好吃,饿了果然什么都好吃。”
许生坐在念瑶对面,慢条斯理的盛饭:“这是贡米银珠米做的饭。”
念瑶极为捧场:“托王爷的福。”
许生忍不住叮嘱道:“你慢点吃,还有。”
念瑶毫不在意:“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许生笑道:“你倒是看得挺开。”
念瑶连吃两碗,将碗往前面一推,人往后一仰,抚着肚子道:“好饱,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酒足饭饱的感觉真的太好了。好像好久没有过这种放肆的日子了。念瑶抹了抹眼角,不知不觉将视线移到许生身上。
许生跟罗安很像,不紧不慢,从从容容,拿筷子都比别人优雅。如果他们真是两兄弟,一点都不让人怀疑。
虽说青楼里有钱就是大爷。但许生在百花楼,一点客人的样都没有,还在百花楼里吃贡米?
念瑶突然问:“百花楼是你开的?”
许生摇头:“当然不是。这百花楼的历史,比我年纪还长。据说你公公当年逛过这里。这里是三楼,你看看窗外。”
窗外有棵桂花树,小小金黄的桂花开满枝头,幽幽的香气飘到房中,沁人心脾。念瑶走到窗前,微微探身,折了一枝桂花。
窗外是个很大的庭院,比奚斋院子还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小径两边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树。皇家庭园也不过如此。
院子最外围是一栋栋小楼,有丫环模样的人,引着各式客人走向不同的小楼。也只有这时,才能看出这是个青楼。
许生道:“这么高的桂花树,需要长很多年。”
念瑶转身背靠着窗户:“百花楼是南越皇家开的?”
许生道:“准确来说,是你婆婆开的。再准确点来说,百花楼一直都是皇家私产,后来毁于战争。
你婆婆回南越后,第一时间重开百花楼。我们住的这一栋叫桂香苑,一直都是接待皇家用的。”
在青楼里接待,这主意真是好。念瑶低头看着桂花枝,好一会没说话。
许生一边吃一边闲聊:“薛帮主,我真有事请你帮忙。”
念瑶:“去勃海?”
许生道:“对!”
念瑶道:“做什么?”
许生道:“捞尸骨!”
念瑶惊道:“什么?”
许生郑重道:“捞尸骨!捞一个女人的尸骨!”
念瑶瞪大眼睛:“你干了什么?”
许生放下碗:“你公公,就是罗安他爹,在很多年前,将一个女人抛尸在勃海。”
念瑶直觉道:“胡说八道。”
许生挑眉。
念瑶道:大海里什么都有。如果真要抛尸,这么多年早就尸骨无存了。我从小跟江河湖海打交道,大海里的怪物,能将整个人都吞下去。”
许生道:“万一……”
念瑶截住:“没有万一。反正你说话真真假假,我听不出来你自己心里有数。假的自不必说,如果是真的,他爹真要抛尸,能让你在这么多年后找到尸骨?”
许生用筷子拨弄碗里的米饭:“薛帮主,你不是跟罗安吵架了吗?怎么还这么向着他?”
念瑶恍然大悟:“你想挑拨离间?我告诉你,我们俩好得很。安良辰让他在卞京帮忙,我就先回来了。你要吃饱了我们就回去吧,薛晨曦还在你那破寒舍里呢。”
回来路上,两人各有心事,谁也没说话。
破落的王爷寒舍,院子里驼背的婆婆不在。有个中年妇人正在院子里给薛晨曦喂奶。
薛晨曦听到声音,扭过头看到念瑶,立时露出微笑。
念瑶心里一暖,将孩子抱过来:“我回去了,王爷不用送。”
许生很是不平:“我帮你圆谎,帮你请奶娘,请你喝酒吃饭,听你痛哭唠叨,给你洗澡换衣服……然后你就一走之?”
说得她像负心汉似的。
“王爷,你在重明岛一住就十天半个月,吃我的住我的喝我的,这要怎么算?
痛哭唠叨嘛,王爷,你怕是不知道,我爹同意我喝酒是因为我酒品极好,喝醉了就睡觉。
至于洗澡换衣服……”念瑶似笑非笑:“这种伺候人的活,王爷怕是干不来吧?”
“也不是干不来,主要是你吧……”许生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丈量一番:“不值得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