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天传 061 沉疴

出现在王慎面前的古朴庭院带着一股恢弘庄严的气势，内中更有一座高大雄伟的阁楼，阁楼上竖挂一块漆金大匾，上书“皇极阁”三个斗大的字。

等到王慎跟着道玄进了庭院才发现，庭院里除了这间大阁楼之外竟是再无其他任何建筑，孤零零的高耸院墙之内只是一片空荡荡的空地。

再仔细看，王慎才注意到阁楼石阶前倒是放着一张低矮的石桌以及两张应该是做凳子用的石墩。

“道玄兄，这皇极阁是？”

王慎有些不明所以问道。

“此乃我青城山后山重地，平日里唯有得到我师父召唤门中弟子才能来此。”

道玄刚说完这句话，那皇极阁中便出现一个身形与道玄有点相似的高瘦老道人，只是这老道人须发皆白，面容虽然也尽显老态，但一双眼睛却极为炯亮有神，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此时正带着几分好奇地往王慎看来。

“师父。”

道玄急忙恭敬行礼道。

白发老道微微点头，说道：“你去忙吧。”

“是。”

道玄应声而退。

等到道玄退出庭院，老道士重新将目光落到王慎身上，淡笑道：“贫道华盈，这位可是王慎小友？”

王慎见眼前老道士只是随意一站，就让他有一种如面临深渊大川般的压迫感，可偏偏对方身上又不见丝毫气息外露，若有若无间却自与这方天地浑然融为一体，便知此人绝非寻常人物。青羊宫华字辈的前辈高人他见过的华丰道人与华镜道人皆是道家真人，但与面前这位老道士比起来，气势上明显还差了不小一截。

“晚辈王慎，见过真人。”

面对这等道家高人，王慎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行礼回话。

“嗯，过来坐吧。”

华盈道人走下石阶，站在其中一张石凳旁，王慎急忙上前，等到两人面对面坐下，华盈道人便开口问道：“王慎小友身上的伤势可好了些？”

王慎感激点头道：“有劳几位真人费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华盈道人看着王慎，沉吟道：“你体内的阴煞之气虽然被金针导出，但为何气海之中的那道阴气还在？那位替你医治的人没有跟你说清楚嘛？”

对于华盈道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体内情况，王慎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他苦笑道：“我气海之中的毛病是沉疴，由来已久，跟这次受伤没有太大关系。”

“沉疴？不知王慎小友可否将手伸出一看？”

华盈道人略感讶异道。

王慎急忙将手放在眼前石桌上，华盈道人探出两指按在他虎口诊脉之处，半晌闭目不语。等他再度睁开眼，见王慎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便摇头轻叹道：“哎，王慎小友这气海的毛病，怕是有些年头了。”

见华盈道人一脸郑重模样，王慎心中便微微一紧，紧张问道：“真人，可还有办法医治？”

华盈道人宽慰道：“王慎小友倒也不必过于担忧，这天下间没有什么病是不能治的，任何病症只要找到根理都可以对症下药。只是我青羊宫虽然传承逾千年，但对于这药石之术却并不擅长，就连你体内的阴煞之气都需要借助他人之手驱除，何况你气海之中这股阴气与之前那些侵入你体内的阴煞之气并非同一根源……”

说到这里，华盈道人顿了一顿，王慎见他欲言又止模样，便正色说道：“有什么话，真人但讲无妨，反正这毛病在我身上这么久了，也没要了我的命去。”

见王慎这么说，华盈道人面上神色便松了下来，点头笑道：“想不到王慎小友还是如此豁达之人，反倒是贫道有些多虑了。原本我以为你气海之阴气不过是外气所生，再怎么顽固，只要想办法将其散去或者引出体外就能解决。但贫道方才细看后发现，小友你体内这股阴气怕是自你出生时便有了，不但沉积于气海最深之处，恐怕已经侵入幽府之中。”

“侵入幽府？”

华盈道人最后的这四个字如晴天霹雳一般在王慎脑中炸响，更是如同一盆冷水将王慎心中仅存的一丝期冀火苗完全浇灭。

要知道这天地之间不但有阴阳之分，更有先天后天之分，先天之气是天地本源之气，无垢无杂，乃是天地间最为纯净的天地灵气。

宇宙鸿蒙，混沌之初，天地之始。天地初开之后，混沌之气才分作阴阳本源两气，也就是先天之气。先天阳气浮于九天之外，先天阴气则是沉于幽冥之底，而随着天地演变，阴阳之间不断转化，才有天地万象。这些天地万象虽都藏着天地灵气，但这些天地灵气因为经历过无数次的演化而已经变得驳杂浑浊，是为后天之气。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所谓天地大道无非就是苦心修炼来去除体内一身后天浊气，成就先天之躯便能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辉。而幽府则是人体内唯一先天之地，除却幽府之外，人身体的所有一切包括气海，都是在自出生起便不断与外界发生着联系，早就被天地间无尽的后天之气侵染。

通八脉而拓气海，拓气海后方能见幽府。

这是天下无数修行之人苦苦追寻的道路，只因幽府藏于气海深处不可见，唯有不断修炼，吸纳足够多的天地灵气来拓展自己气海，才能见到体内那唯一的一方先天净土。人之初生，幽府便已经存在，只是深藏气海最隐蔽之处，凡人不可得见。也正是因为有气海的保护，幽府之中才能保得那一丝先天之根不受外界垢染。而等到修为突破至气海见幽府，那才算是勉强见到了先天之门，长生可期。

其实人本该生而无垢，但就算是还在娘胎中的胎儿，便已经开始吸纳母体中的后天之气。修行之人，究其一生追求的正是自己诞生于这方天地最初始的那一刹那所处的状态。那才是真正的先天无垢，真正的与天地本源同在。

所以，幽府之重要，对于修行之人来说，便等同于这方天地。

而按华盈道人所说，王慎的幽府被阴气侵染，这个结果对王慎来讲，无异于有人告诉自己，他所立足的这方天地已经崩塌了。

但为何一直在体内藏而不现，不可能会被任何外力所干扰的幽府会被阴气侵染？

华盈道人只能想到唯一的一个理由，那便是这股阴气是王慎自出生时候便已经有了，所以才会如此顽固，非外力能够轻易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