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神月 第二十三章：凋零

“小夜儿！小夜儿！醒醒啊呜呜呜……”

……

“小夜儿，你怎么了啊，快醒过来啊！”

……

“小夜儿，不要离开我啊，求求你醒过来啊！”

……

“小夜儿！小夜儿！”

……

拼尽全力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一个少女正趴在自己的床边哭得梨花带雨。

艰难地撑着沉重的眼皮不让自己再次睡着，星夜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朵朵，我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你也太夸张了吧。”

听到星夜的声音，米朵迅速抬起头，看到星夜醒来，顿时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待再次确认了之后，终于扑到星夜怀里大哭了起来。

“呜哇！医生说你脑部已经趋向于完全麻痹，再也醒不过来了。”米朵的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惧怕。

她们其实才认识了没几天，也就是从开学到现在，但米朵却已经对星夜依赖得不可救药。星夜给她的感觉就是无论什么事都会顺着她、宠着她的姐姐，让她忍不住越来越依赖。

“嗯，等下我还要睡，再睡着就一定是永远了，我很早就知道了。”星夜轻轻拍着米朵的后背，宁静地道。

“什么？！”米朵立刻抬起头来。

星夜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目光转了转，道：“朵朵，帮我把那边的水果刀拿来好吗？”

米朵却没心思管那些了，泪水决堤：“你不要睡，小夜儿，不准你睡，我不要你睡着呜呜呜……”

“好嘛，你先帮我把水果刀拿过来。”星夜的上下眼皮已经在不断接近了。

赶紧跑过去把刀拿了过来，递给星夜，米朵的声音在颤抖着：“小夜儿，你不要睡着，不许你丢下我……”

星夜接过刀，微微一笑，歉然地道：“抱歉，这次没法答应你了。”

听到星夜的回答，米朵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他们弄错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也早就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只比我预想的早了一点点。”星夜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米朵抱着星夜不停哭喊着。

星夜仰起头，目光迷离：“呐，朵朵，知道吗？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今生今世，你是第一个与我如此亲近的人，明知道走太近的话到最后肯定会惹你哭，但我终究还是没在你的笑容下坚持住。我是不是很自私？”

米朵已经泣不成声，只是拼命摇头。

“今生今世，我唯一值得怀念的，就是和你共度的日子。”这其中也包括遇到了他——一个与自己同样背负诅咒的人。

“不要说这样的话，小夜儿不会有事的。”米朵抱着星夜的双手用力紧了紧，好像一松手，星夜就会凭空消失一般。

“我从地狱里逃出来，独自生活了三年，而直到遇到了你，和你成为了朋友，我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真正活着。谢谢你，朵朵，至少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有东西可以回味。”

“不要！不要！小夜儿呜呜呜……”

星夜视线晃了晃，然后猛地定了定神，反手握住水果刀，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刺了下去。她确实很想睡，但问题仅仅只是出现在被药物浸透的脑部，她的身体依然有一定力气。

“呃……”

压抑的痛喊声惊醒了米朵，她抬起脑袋，却看到白色的被子上一抹血红正在快速扩散。

“小夜儿！”米朵吓坏了。

星夜微微一笑，道：“我还不能睡着呢，我还没和我的朵朵说够话呢。”

“不行，不可以！”米朵慌乱地去抢星夜的刀。

“朵朵，我不想睡着！”

着急的呼喊声让米朵一下子僵硬在了原地，然后一下子跪倒在床边，红肿的眼睛看着星夜，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道：“好，不睡不睡，我们聊天。”

星夜笑了笑，继续道：“本来还想和朵朵一起学习，一起玩闹，开开心心度过这一学期，然后就谎称转学走，不让朵朵这么伤心的，结果我还是没坚持住。”

米朵强撑的笑脸崩溃，她紧紧握住星夜的手，哭道：“和小夜儿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最喜欢的就是和小夜儿在一起的生活，所以不要走！”

星夜嘴角的笑容晕开，表情说不出的柔和。

这一刻，她很满足。

被诅咒的命运也好，持续不断的悲剧也好，从未见过父母的遗憾也好，过早来临的死亡也好……至少，在生命的最后，有人会为她哭，会不舍得她。至少，在最后，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呐，朵朵，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恋爱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星夜眼皮沉了沉，毫不犹豫，将刀抽出，又一次狠狠刺下。

牙关猛地咬紧，将痛吟忍下。

“小夜儿！”米朵哭得肝肠寸断。

星夜看向米朵被泪水淹没的红肿双眼，道：“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有点难以接受，但是，朵朵，能吻我一下吗？就当是我的任性。至少，我想知道接吻是什么样的感觉。”

毫不犹豫地，米朵吻上了星夜的唇。四唇相接，星夜能感受到少女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

虽然对方并不是自己的爱人，但这一吻中包含的感情却胜过了她曾感受到过的一切。她甚至觉得，就这么死去，似乎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再次狠狠刺伤自己，床单已经被鲜血染红。

米朵抬起头，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星夜的脸色已经苍白了很多，她望着米朵的脸，真挚地道：“朵朵，谢谢，真的谢谢，最后的时间里，我想我终于得到了一直梦寐以求的救赎。”

“谢谢。”

米朵摇着头，双手死死地握着星夜越来越冰凉的手。

星夜笑了笑，道：“朵朵，帮我把白若云叫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单独对她说，等下先不要进来哦。还有，再见。”

这就算是好好告别过了吧。

米朵愣了愣，看了一眼已经染上大片鲜红的被子，松开星夜的手转身就冲了出去：“小夜儿，等着，我马上回来。”

冲到白若云的房间，却发现空无一人，米朵手足无措，但仅仅只犹豫了一下，她又马上转身冲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的，险些摔倒。

拿出手机，用颤抖的手拨通了白若云的电话，米朵着急地又一次哭了出来。

一会儿后，电话被接通，白若云的声音传来：“米朵，什么事？”

“你在哪里？！”米朵大喊，现在的她只想尽快将白若云带到星夜面前。因为她知道，她的小夜儿现在还在流血，她仿佛看到了星夜生命倒计时的毫秒位正在飞速地一遍遍清零。

“右侧甲板。”白若云皱了皱眉，回答道。

米朵短暂地怔了一下，然后挂断了电话，打开身边的门冲了出去。她们就住在游轮右侧，也就是说白若云就在外面。

迅速找到白若云，米朵二话不说，拉着白若云就跑，而看到米朵那悲伤却执拗到极点的表情，白若云没有挣脱。

跑回星夜的病房外，米朵拉开门，直接把白若云推了进去，然后把门关上，自己转身靠在门上，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巴，靠着门板慢慢滑了下去，最后瘫坐在了地上。哭声被死死捂在嘴里，但眼泪却无法停止。

白若云睁大了眼睛愣在原地，她看到星夜的病床几乎已经被鲜血完全浸透，而星夜的脸色也苍白如纸。但就算如此，星夜却还在用刀刺着自己的大腿。

星夜转过头，虚弱一笑，道：“你终于来了……”

白若云冲到星夜身边，喊道：“你疯了！你想死吗？”

“我就是为了不睡着啊。”

“你……”白若云一时说不出话来。星夜的情况她也知道，一旦睡过去，就肯定再也醒不过来了。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少女居然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来保持清醒。

“流这么多血会休克的！你这样只会死得更快！”白若云着急地道。

“说什么呢？”星夜忽然笑了，虽然脸色苍白至极，但那恶魔般的笑容还是让白若云背后凉了一瞬。

“我宁愿失血休克而死也不要在睡梦中死去，这是我在这被诅咒的命运的末尾，最后的挣扎。”

白若云说不出话来。

再次在腿上刺了一刀，感受着越来越弱的疼痛感，星夜皱了皱眉，然后看向白若云，道：“白夜，带走天月的组织叫白夜。”

白若云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郑重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

星夜摇了摇头，望向天花板，用越来越无力地声音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从蔚蓝毕业，进入国家异能组织，接触白夜。”白若云的回答毫无犹豫。

“这样的话，或许到你们再次相见的那一天，你们已经变成敌人了也说不定，前提是会有那么一天。”星夜忽然道。

白若云摇了摇头，道：“绝不会，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成为他的敌人。”

星夜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缓缓地道：“知道吗，天月对我来说就像是哥哥，因为他和我来自同一片地狱。看到他，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也就让你产生了误会。”

白若云的眼瞳轻轻颤动了一下。

失血过多导致的无力感、眩晕感混合着昏睡感不断传来，星夜拔了拔刺在大腿骨上的水果刀，却没完全拔出来。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用勉强提起的精神拉握着刀柄用力一拉，锋利的水果刀顿时在她的腿上割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长长伤口，但流血量却已经很少很少。

星夜知道，自己的时间就要到了。

“白若云……”

星夜的声音已经虚弱到传不出太远，白若云半跪到地上，俯下身靠近星夜。

星夜望着越来越模糊的天花板，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够再见到天月，帮我把以下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他。”

“你说。”白若云吸了吸发酸的鼻子，道。

“天月，有一个叫星夜的女孩儿，很听你的话。她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挣扎，即使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她也有好好体验过真正的人生，也有和朋友好好告别过。最后，想叫你一声哥哥，你会不会认我这个妹妹……”

白若云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一定会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他的。”

星夜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一笑，然后张开嘴，道：“帮我……照顾……”

她的嘴唇还在颤动，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我明白，我会的，今后，我会当她是妹妹。”白若云急促地道，她明白星夜最后挂念的是谁。

听到满意的回答后，星夜望向门口，目光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遗憾。

门外，米朵抬起头，窗外、夜空，一颗流星划过、坠落，在绚烂的一瞬间之后凋零。

……

“朵朵，我的名字是星夜，不知道当我的生命走到终点的时候，会不会真的有流星坠落。”

“呸呸呸，小夜儿，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

“米朵，星夜要见你！”白若云急促的呼喊声从房间里传来。

一瞬间，米朵发疯似的站了起来，推开身后的门，冲进了房间。

星夜眼中的画面也在此时定格，神情安宁而愉悦。

最后还能看到我的朵朵一眼，没遗憾了，真好……

生命检测装置发出了轻鸣。

“小夜儿！！！！！！”米朵冲到星夜身边大声哭喊起来。

医生迅速走进房间，立即被眼前的大片鲜红吓了一跳，查看完各个仪器后，不可置信地道：“失血休克致死，怎么会？”

白若云闻言一怔，看向星夜安详的睡相，轻轻笑了笑。

虽然对你一直没什么好感，但是不得不说，我很钦佩你，和命运的战斗，是你赢了……

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