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神月 第十章：蛋炒饭

浴室的门在这时打开，氤氲的雾气溢出，一只白嫩、莹润的小脚先迈出了浴室，随后，身上只穿着一件浴袍的白若云从其中走出，透过房门看了一眼依然待在大厅的辰天月，转身走向了大床，然后将整个人埋进了单薄的被子里。

听到动静，辰天月走进房间看了看已经躺在床上，在单薄被子的覆盖下曲线毕露的白若云，有些纷乱的目光再次平静下来。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很知足，毕竟三年了，整整三年，他享受到了原本不可能属于他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对当时身处地狱的他来说，即使用剩下的全部生命换那么一天，他也愿意。

而他，拥有了整整三年。

或许，真的不该那么贪心。

自嘲地笑了笑，拿上了换洗的衣服，辰天月同样走进了浴室。

将自己置于水流之下，辰天月闭上眼，将心情彻底平静了下来。再次睁开时，已经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

当他穿着睡衣走出浴室的时候，纵然是以他的神经，也不禁眼角抽了抽。床上早已空空如也……不是指没人了，而是连人带被子全部没了。而硬邦邦的地板上，两个地铺不知何时已经铺好，白若云正在其中一个里面。

看着两个地铺中间那象征性留下的几厘米空隙，辰天月唯有苦笑。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白若云一眼，辰天月勾了勾嘴角，然后走过去躺进了另一个地铺，随手把灯熄灭了。

房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

“晚安。”对着白若云的背影，他轻轻地道。

白若云并没有回应，不知是因为已经睡着，还是故意没有说话。

黑暗之中分不清时间的流逝，辰天月没有一丝睡意。他平均每天的睡眠时间其实很短，只有四个小时左右，对他来说，睡觉一直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为必然会做梦。所以，在夜晚，他大多数时间都是睁着眼睛在发呆。而得益于他强大的精神力，即使只有每天四小时的睡眠，也足够保持他正常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辰天月琢磨着该睡了，耳边却忽然传来了白若云宛如呢喃的声音：“天月，你睡了吗？”

沉默了一下，辰天月终究还是没法当成没听见，只得开口回应道：“还没。”

这回轮到白若云沉默。

“怎么了？”辰天月再次出声，同时看向一旁。几乎与适应光明一样适应黑暗的双眼中，白若云的样子格外清晰。

没有等到回答，辰天月也沉默了下去。

许久之后，他忽然感觉到一只纤柔的手伸进了他的被子，然后握住了他的手掌。下意识地，他想把手挣脱出来，而在刚有动作的时候，他又硬生生停下了动作，然后重新放松。

“你在抗拒我。”白若云的声音听不出来是什么语气，她的手依然握着他的手掌，只是微微低下头，将脑袋埋到了被子里，让辰天月看不到她的表情。

“……对不起。”想了好一会儿，辰天月依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用一句最苍白的道歉来回应。

沉默了一下，白若云松开了辰天月，把手收回了自己的被子里，然后翻过身去。

“很晚了，睡吧。”

平淡的声音传来，辰天月目光暗淡了一下，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翻过身去，合上了双眼。

次日，辰天月睁开眼，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白若云的铺位早已空空如也。

起身、穿好衣服、简单洗漱过后，辰天月走出房间，循着声响看了一眼厨房位置，却见到白若云正在忙活着些什么，模样颇有些狼狈的样子。

下意识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六点三十。

起这么早是在做什么？难道是在做早饭？她不会吧……

没有出声，辰天月慢慢走到白若云身后，然后向白若云前面看去。只一眼，他便感觉到心里某个柔软的部位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

此时的白若云正在和一根胡萝卜较劲，似乎是想把它切成丝，但是却怎么都控制不好菜刀。笨手笨脚地用指尖压着一块切下来的薄片一刀一刀地切着，好多次差点伤到手。

随着辰天月目光的移动，打好的鸡蛋，切好的白菜叶一一进入视线，还有一大碗已经煮好的白饭。

蛋炒饭吗……

昨晚，这个厨房并不存在任何食材，也就是说这些都是白若云早晨出去买的，而饭则是用那个明显是新的电饭锅煮的。

这女人……昨晚这么晚，今天起这么早，就是为了一碗蛋炒饭？为了修补我们这两天以来关系出现的裂隙吗？

辰天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并没有因这两天白若云的时喜时怒感到介怀，正相反，他一直有些自责，虽然对于底线他不会动摇，但情绪却不是能随心控制的东西。就为了这个，身为千金小姐、天之骄女的白若云却起了个大早给他做早餐。他知道，她自打出生起，从来没有做过饭，当然也没学过，对她来说，唯一能快速模仿的，恐怕也就只有这蛋炒饭了吧。

不得不说，白若云的方法很拙劣，拙劣到可爱，但却是让他感觉到鼻子酸酸的。三年来，一直是他在纵容维护着她，也是他一直在照顾保护着她，对此，他也一直很开心，而今天白若云的举动，却是仿佛一下子填补了他从有记忆开始到现在的某一个空缺。

是的，白若云是他现在所拥有的记忆中，第一个照顾他的人……至少，正在努力为他做这她并不会做的蛋炒饭。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白若云回过头来，刚好对上了一双充满着复杂情感的眸子。先是微微呆滞了一下，然后又马上转了回去，用明显带着些尴尬的声音道：“你起来了啊。”

“嗯。”辰天月默默看着身前少女又继续忙活的背影，忽然有了一种将她狠狠揉进怀里的冲动。

“在我后面看了多久了？”白若云再次问道，声音里的波动已经平复了很多。

“三分钟。”辰天月如实回答。

“那应该都看到了吧，我其实很笨吧。”白若云自嘲一笑。

轻轻摇了摇头，辰天月凝视着白若云束起一头黑发的后脑，轻声道：“比起这个，我比较想知道，你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要做早饭了？”

“道歉啊，为了显得有些诚意，就决定做一顿早饭试试。”看了看自己手上

因为握刀手法错误而被硌出的红印，白若云无奈地道：“不过看来我小看它了。”

“还有就是……”

“还有？”辰天月一怔。

“我总要学会的。”白若云转过身来，看着辰天月，露出了一个少见的纯美笑容：“如果你终有一天要离开的话，我得学会照顾自己不是吗？就现在这样的话，你忽然消失了，我怎么活下去啊。”

目光狠狠一颤，辰天月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白若云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原因，但是我不傻，可以大致看的出来。甚至你已经在考虑离开的时间了，不是吗？”

目光缓缓垂下，白若云的话让他无从应对。

“所以嘛！”转过身去，看向那切了一半的胡萝卜，白若云的双目有些失神：“我得学会它。”

“……可以请佣人啊。”

“不一样！”白若云忽然低喊了一声。

辰天月一怔。

“不一样的。我白若云，不是会随意依赖别人的女人，就算是爸妈，我也很少依靠，除了一个把我宠坏的人。”轻轻吸了吸鼻子，她又开始笨拙地切起了胡萝卜丝。

身后的人很久都没有动静，白若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勉强。

是的，她在装，而且经过刚才那最后的试探，她确定了他的想法，对于她，他果然是从来不说谎，哪怕哄哄她都不会，笨的可以。没人知道她的心里现在是什么感受，委屈、苦涩、茫然甚至恐惧，就好像黑暗中唯一牵着她的手掌正在挣脱她一般，她迷失了。

后背忽然被贴近，双手分别被一只大手握住，耳边，传来他依然轻柔的声音：“看好。”

辰天月握着白若云的双手，开始演示，将一根已经去皮的胡萝卜斜切成片状，然后叠好，连续下刀，很快，这根胡萝卜就变成了萝卜丝。

将萝卜切完，放进碗里，辰天月看了一眼一旁切好的白菜和打好的鸡蛋，然后开了火。

炒蛋，铲出，倒饭，翻炒。

辰天月一直握着白若云的手，似乎真的是很认真地在教她做蛋炒饭，而白若云似乎也看的很用心。两人的心里无疑都有心事，但谁都没有说出口，或许是知道说了只会让两人更加困扰。

将饭炒均匀，辰天月依次加入了萝卜丝、白菜叶、鸡蛋这些白若云准备好的配料，然后放上调料，等味道均匀以后就出锅了。

握着白若云的双手不再动作，却也没有立即放手。看了一眼卖相差劲的蛋炒饭一眼，辰天月问道：“学会了吗？”

白若云垂下目光，轻轻地道：“应该会了，至少我想再做一次的话会比这次好。”

“是吗，那就好。”缓缓放开白若云，辰天月端起两碗蛋炒饭走出了厨房，然后放到了桌子上。

白若云双手撑到橱柜上，几乎有大哭一场的冲动。无论是闹还是笑，无论是抗拒还是顺从，他都没再哄她。她清晰地感觉到他在一点点远离，恐怕一旦到某个程度，他就会消失，就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存在过这样一个人一般。

平日里总是写满凌然、妖媚的脸颊上，此刻却是惹人万分心疼的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