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靥,这是你的妈妈。”
待明靥和钟嘉和走到跟前,就听到了何婆子干巴巴的介绍。
明明应该是最亲近不过的母女,却需要从别人的口中知晓,啧。
明靥只是小时候偷偷见过冯玉珍一面,年少无知的时候,渴望母爱的时候,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冷漠,让她彻底放弃并接受了自己不受人喜欢的这个事实。
她点头,并不作声。
毋庸置疑,冯玉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三十多岁的年龄,脸上却没有多少皱纹,岁月来给她的只是年轻小姑娘不可能拥有的成熟风韵,一举一动莫不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绪,就像风中摇曳的一株石花,娇艳漂亮却铁石心肠。
这是用明靥的鲜血浇灌出来的年轻貌美。
钟嘉和一向对于漂亮的女人总是多几分宽容的,但是此时此刻却不想宽容了冯玉珍。
明靥自顾自坐了下来,靠在沙发背垫上,唇瓣是寡淡的粉白,眼睑半掩,一字一顿,慢慢的说,“你好,我的妈妈。”
明文德对于明靥的感官终究是来自于传闻和多年枕边人的潜移默化,这个时候见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盘亮条顺的,顿时心里多了几分为数不多的父爱。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虐女儿,明文德作为一个心有疑惑但是没有亲眼见过的普通小老百姓来说,不会寡情薄意到不认亲女的地步。
“明靥,我是爸爸。”明文德笑了笑,多年来小公司老总的位置让他整个人比起早年来说,多了些自信从容,饶是如此,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是有些不自然——陌生人之间都没有这么生疏。
明靥是见过明文德几面的,那还是她小的时候,几岁的小丫头拽着好不容易从大城市来看望自己的爸爸的衣角,哭嚷着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她现在还记得当时明文德为难的表情和坚定的拒绝,几岁的小明靥就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了马路上,小脸挂着眼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亲爱的爸爸坐上了去城里的大巴,渐行渐远。
那个时候,明文德还没钱买车。
而他买车买房的钱,肆意挥霍的钱,全是用明靥的血肉换来的。
如果真要剔肉还母、削骨还父的话,可能早就还够了吧。
明靥抬起头,定定的看了明文德,像是要仔细辨认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一样,又像是要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半晌才开口,“爸爸。”
这算是好的待遇了,从始到终明靥都没有给冯玉珍一个眼神。
她说了两个之后便没了下文,场面又再次静了下来。
明文的额有些尴尬,不过他也没有怪明靥的冷淡,毕竟这么多年将一个小姑娘扔在湾家市的是他自己,想到这,明文德不禁有些后悔,当初连自家姑娘的面都没有见到,居然就信了街坊邻居的话,就信了当地的传言,让女儿与她的母亲竟然生生分隔了十几年,明明是几个小时的车程不是吗?
明文德不知道的是,当一个人有心想到躲另一个人、忽视另一个人的时候,就算是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街道、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也有一百种可能无法相遇,无法碰面。
女人对待男人时候,大多不会硬着来,尤其是像冯玉珍这样温柔的女人,她不想让明文德注意到明靥,不想让明文德将明靥接到省城去,甚至不想和她同处于一个屋檐之下,自然不能实话实说,迂回婉转一向是她的看家本领。
枕边的潜移默化之下,和何婆子相互配合,再有生意上的事烦恼,久而久之,明文德自然会歇了接明靥的心思。
冯玉珍表面上是一个温温柔柔的人,实际上十分的心高气傲,察觉到这里不同寻常的氛围,因为心里有鬼不好对明靥发作,便将矛头指向了,坐在一旁低着头乖乖巧巧把玩自己小辫子的钟嘉和。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家里?”冯玉珍抬手指着钟嘉和的脸,不客气的问。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她搬出去住了十几年,在冯玉珍心里,这套房子都是她的家,都是她的回忆。
冯玉珍的手指很白嫩,除了每段时间特意去保养之外,明靥的养分也是重中之重,看在钟姑娘的眼里,十分的碍眼。
钟姑娘表示自己很无辜,她坐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碍着谁了?
明靥嘴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轻柔的将冯玉珍的手臂拍了下去,眼神看着冯玉珍是和她如出一辙的冷漠,口中吐出尖锐的讽刺,像是一把尖刀,想直□□冯玉珍的胸膛,看看这血肉里到底包裹的是什么模样,“冯女士的家不是在省城吗?怎么看得上湾家市这个小地方?”
从某种程角度来看,明靥和冯玉珍确实是母女没错。
冯玉珍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明靥的模样,如今两相对视,竟然有些呆愣住了,三分相似的眉眼和同样冷漠的眼眸,说是;两人没有任何血亲关系,都没有人会相信,可是,饶是如此,冯玉珍心里除了平静,就连过多的愧疚都没有,就连明文德都有的愧疚,她冯玉珍竟然一点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从一开始,从怀上明靥的时候,冯玉珍就已经做好生下的只是一个工具的准备吧。
早就知道是祭品,早就知道是工具,谁会对一个工具产生莫须有的愧疚呢?
冷不丁的,何婆子突然对冯玉珍说,“昨天严大师来过了。”
就如同关于明靥的事情一样,若非必要,关于严大师的话题也是冯玉珍和何婆子之间的禁忌,就像是两个自欺欺人的可怜虫,以为不提不听不看,享受她们该享受的,有些事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了。
掩耳盗铃。
冯玉珍脸色一变,她又不是蠢的,既然何婆子已经在明靥面前提起严大师,那就说明,当年的事明靥肯定是知晓了。
“你都知道了?”冯玉珍定定的看着明靥的眼睛,也顾不得什么钟嘉和了,直接问。
明靥竟轻笑出声,在冯玉珍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明文德在一旁迷惑不已,他从来不知道什么严大师,“严大师是谁?”
明文德突然发现,已经同床共枕几十年了,他竟然丝毫不了解冯玉珍,或者说是冯玉珍有意瞒着他一些事,一些他完全不知道,但事情却至关重要的事。
“爸爸,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明靥至今还是
愿意叫明文德一声爸爸的,可是接下来的话却残忍的掀开了明文德这么多年自以为家庭和睦的真相。
“当年,国家最初实行计划生育的时候,是医院妇科病床最紧张的时候,每天打胎的人基本上是安排着队的,胎死腹中或者是生下来便是死胎的婴儿不计其数,有一位女护士姓何,早年便在那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工作,勤勤恳恳的工作以供还在读书的女儿能得到好的教育······”
说是讲故事,明靥就真当是将故事一般,话语保持在一个特定的频率上,不快不慢,声线柔和,娓娓道来。
全然不见昨日沉默的样子。
何婆子闭上眼,没有阻止,冯玉珍待在那里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钟嘉和手托着下巴,看着面色平静的明靥将她昨晚告诉她的陈年旧事一点一点的说了出来。
在场只有明文德一个人在认真的听,明靥也正是说给他听的。
“······也许是手上沾的人命多了,何护士渐渐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无论在哪,她总是能听见婴儿的尖叫和哭泣,还有嘻嘻的笑声,毛骨悚然,起初何护士并没有在意,班照上,钱照拿,手拿着那管长针刺进了孕妇鼓起的肚皮,轻轻巧巧的便夺走了一个即将到来这世上的幼小生命,可是逐渐的,何护士那年轻貌美的女儿也在午夜的时候,听到了婴儿的哭声,细细的,小小的,像是幼猫一样的尖叫声······”
就像是为了配合明靥的故事一样,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些小黑团子渐渐露出了身形,明文德、何婆子、冯玉珍三个人虽然看不见,但是却不由得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凉气,恍惚间,竟然也听到了如同她故事里的那样如出一辙的哭声,哀求、怨念和绝望。
明靥继续说,“······逼不得已,何护士辞了工作,终日和她的女儿相依而眠,却还是逃不过如影随形的噩梦,两人越见的憔悴了,原本无病无灾的却像是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得了怪病,就算是到大城市里也不能查出病症的原因,似乎等待这母女两人的就只有死亡。后来,也算是她们走运,何婆子随便出个门都能遇见一位大师。”
她盯着明文德的眼睛,“这位大师姓严,人称严大师,自称而已治好何护士母女两的病,原来,这病不是什么病,而是纯粹的被怨婴给缠上了,何护士八字弱,干的工作也不怎么干净,自然容易被缠上······”
明文德咽了咽口水,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了一旁的何婆子和冯玉珍。
早年,他的岳母大人确实是在医院做事,也确实有一个女儿,而他还娶了她的女儿。
他的声音颤抖了,心也颤抖了,“怨婴?”是吓的。
能这么正经的说出来,想必不是空口说白话了。
明文德对于鬼神,颇有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虽然不像是他妈一样每天都要拜菩萨,但是却不会轻言鬼神之事,心里终究是有忌讳。
明靥问,“爸爸,接下来的故事,你确定要听吗?”
冯玉珍猛地抬头,眼眸深处竟带了罕见的哀求,望着明靥,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这世上,男人大多都是喜欢柔顺温柔善良的女人的,明文德也不例外,冯玉珍在他的面前也一直是这个形象。
也许在结婚之前冯玉珍并不爱明文德,但是在结婚之后,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老夫老妻的再谈爱或许就有些矫情了,但是冯玉珍却不能忍受明文德厌恶的目光。
原来,她也是知道,她做的有些事是令人厌恶的。
明靥只瞥了冯玉珍一眼,便转过了头,丝毫没有犹豫,也不管明文德想不想听了,自顾自的开口,“被怨婴缠上,唯一的下场当然就只有一个死,人都是自私的,没有谁愿意去死,于是这两个可怜的女人便求着这位实力强大的严大师帮她们想想办法······”
“想到办法了?”明文德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那位广大师说,我这里现在有一道符阵,若是设成了,不仅可以保住两位的性命,还可以护佑二位大富大贵、福寿延年。”明靥面无表情的说,口中的话极其冰冷,“但是,这符阵的开启需要阵眼,需要祭品。”
“祭品。”明文德只觉背脊发凉,不由得重复了最后这两个字。
“严大师当时就指着何护士和她的女儿说,若想救你们二人的性命,祭品必须是要与何护士有血缘关系的,你们两个自己选吧。”明靥说到这,突然一笑,真当是对得起她的名字——笑靥如花,“你猜,她们选了谁?”
明文德不敢猜。
“好巧不巧就选定了何护士的亲孙女。”明靥摸了摸自己的脸,“血缘关系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不仅在外形上,就连性格上都有几分遗传。
“这个提议还是何护士的女儿提出来的呢,她那时候还尚且年幼,就有了一位玩命追求她的男人,何护士的女儿十分的孝顺,舍不得母亲做祭品,便将主意打到了她未来的,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身上,无论是男是女,都将作为祭品——因为她和她母亲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
在今天之前,明靥在钟嘉和的印象里都是沉默的,沉默到压抑,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明靥说了这么多话,情绪这么外露,就像是多年被压制住的那股气一下子迸发了出来一样。
没有谁会料到明靥会爆发,没有谁会料到明靥居然会这么直白的将当年的事就这么说了出来,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她口中的何护士就是如今的何婆子,而何护士的女儿就是现在养尊处优的冯玉珍。
孝顺的冯玉珍,舍不得让自己的母亲去遭受折磨,却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自己的孩子。
反正要死一个的不是吗,孩子可以再生,何婆子这个人没了就不可能再复活了。
意有所指话让在场除了明靥以外的三个人都颇为不自在,何婆子颤抖着身体,“明靥,当年的事,是我不对。”
她的这句话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年老体弱,是从心里衰败的枯木,站起身就要跪下去,“如果你要报仇就找我一个人吧,不关其他人的事,玉珍她是你的妈妈啊!”
何婆子没有奢望过明靥的原谅,如果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头上,想必谁都无法接受,是她们当年吃了猪油蒙了心,竟然想出了这么阴损的法子,将自己身上
的孽债,转移到了一个无辜的,刚生下来的婴儿身上。
“孽债是我的,只求你别拉上别人。”她这条老命也活够了,死也就死了吧,但是玉珍才三十多岁,才将将走了人生的一半,明明是享受的命,却硬生生被她这把老骨头给毁了。
明靥一愣,她怎么可能会让何婆子给她下跪,就算跪下了就如何呢?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手一拦,何婆子的双膝就这么弯曲在了半空中,“别这样,好歹我还叫你一声外婆。”
“外婆,你放心,你的宝贝孙子,那个我连他面都没有见过的亲弟弟,我就当没有这个人。”她确实没有牵连无辜的想法。
有时候,明靥甚至是羡慕她的那个弟弟的,只不过她自己也知道,这样的羡慕是多么的可笑。
明文德这才明白其中的原委,原来这么多年他的妻子对女儿不管不顾竟然是这个原因!
竟然如此铁石心肠,自私自利!明文德不由得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这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本能的觉得这个以往美貌动人的女人竟如此可怖。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如果有一天真就大难临了头,冯玉珍会不会把他明文德推出去为她的逃命拖延时间?
她连亲生女儿都能舍弃,他这个丈夫又有什么不能的呢?
这一刻,明文德用了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曾经浓情蜜意、你侬我侬的枕边人。
人都是自私的,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问题,如果不是伤筋动骨的,或许笑笑便过去了的,但是一旦涉及到自身的血肉,那种骨子里的劣根性就会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并且利用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捍卫自己的所有利益。
这世上雷锋太少,坏人不多,任它暖阳光芒万丈,也有照不到人的心里阴霾的时候。
冯玉珍低垂着头,听到何婆子的话,咬了咬唇瓣,没有作声,察觉到身边男人的动作,握紧了拳头也没有说话。
直到明靥提起了冯玉珍的里另一个孩子,她才抬起头,眼底里散去了一进门时的冷漠,变得慈爱而温暖,“明靥,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当年的事我们不提了好不好,是妈妈的错,妈妈马上接你去省城,给你最好的生活,好不好?”
这个女人,有几分小聪明,她知道用亲情来让明靥心甘情愿的卖命,只是这演技也太过拙劣了。
没有谁天生就是演员。
当年,冯玉珍也不是没有想过将女儿接到身边日夜共处,给她最好的生活,最大的宠爱,像一个小公主一样捧到在手心里的宠爱。
说实话,这是一个最好不过的决定,如果当年冯玉珍将明靥接进了省城,想必就没有如今这么多事了,就算日后明靥长大了,知道了真相,有亲情最为羁绊,想必除了任命别无他法。
只可惜,冯玉珍没有,她只是一个小人物,做不到和鬼魂同处一室,甚至在冯玉珍的心里,明靥这个人都已经有些妖魔化了,似乎她的出现就代表着鬼魂的出现,当初受到怨婴无尽的折磨的冯玉珍无法忍受,无法想象她和明靥同处一室的样子。
听到这,钟嘉和终于忍不住了,冷笑出声,“好好的?当初那位严大师难道没有告诉你,这种符阵极其损耗祭品的寿命?”她看向了明靥,“明明应该是长命百岁、大富大贵的命相,如今却没折腾得活不过成年!”
“什么?”不仅是何婆子,就连冯玉珍都吃惊万分。
何婆子喃喃道,“他确实没有告诉我,如果告诉了,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冯玉珍追问,“明靥如今真的,活不过十八?”
“不,你会的,你会为了你的寿命,而放弃一个还没有出声的孙女。”钟嘉和嘴唇勾起一抹嘲讽,又在冯玉珍的急切下点头,慢悠悠的说,“她活不过十八,等她一死,这符阵没了祭品,说不定就会遭到反噬,到时候,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寿命,健康,你年轻漂亮的容貌,明文德一手创造的财富,都将化为乌有,甚至比之前更要不如。”
明靥的命,她也许能保住,可是其他的东西,钟嘉和就不能保证了。
冯玉珍双手不由得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感受到已经紧致年轻没有半点皱纹之后,松了口气,她最宝贝的就是她的这张脸,她想要如同年轻小姑娘一样的胶原蛋白——她绝对不能让明靥死!
男人最宝贵的大概就是他的事业了,历史上有不少成大事者为了江山不要美人,明文德没这能力,但是事业在他的心里一样重要,“我的财富?什么意思?”
钟嘉和的外表极其具有欺骗性,一个十几岁甚至看着还没有成年的小姑娘能有什么真知灼见?
可是,她的话语里总是有一种令人不由自主信服的能力,让人不自觉的相信她的话里的真实性,她盯着明文德的眼睛,口中吐出的话,就像是炸在了明文德的耳边一样,“以明靥作为祭品的这个符阵的作用并不仅仅保住何婆子和冯玉珍两人的性命,还能为你们带来原本不属于你们的财富。”
这不算是泰国纯粹的古曼童,而是由那位广大师改过的,就连阵法都不同了,所以才这么棘手。
钟嘉和嗤笑,“你额头窄,还有细小疤痕,眉毛没有菱角,想必学历并不高,见识也没多少,如果正常情况下可能只能做卖点力气的活,来维持你们一家的生活了,但是娶了冯玉珍,有了明靥这么一个女儿,就算是随便做点什么生意都能赚钱,你仔细想想,当初你做生意的时候,是不是冯玉珍在你耳边鼓动你的?”
确实如此,如果不是冯玉珍,明文德一个初中毕业的吊车尾,根本不会有做生意的想法,所以,明家婆婆才会觉得冯玉珍这个媳妇娶对了,能旺财!
当所有人都觉得这人很牛逼的时候,属于人的从众心理,也会下意识觉得这个人高深莫测,这个时候明文德就是如此,他顾不得钟嘉和是不是个小丫头片子,忙问,“怎样才能保住明靥的性命?”
他不能让明靥死!不能让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为一旦!
多可笑啊,十几年的不管不顾,如今,这么关心明靥的原因竟然还是为了自己。
“祭品没了,还能再找不是吗?听说明靥还有一个弟弟。”钟嘉和意有所指的说,就像是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一样,祭品没了,也可以再找。
一
旦明靥去世,都不用再生新的小孩,现如今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
钟嘉和的话,成功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除了一直面无表情的明靥,钟嘉和提起祭品的时候,她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
何婆子领教过钟嘉和的厉害,知道她这样的大人物,如果想要弄死她们这一家人的话,简直是易如反掌,直接就跪下了,一把老骨头就这么砸在了地上,仿佛还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可是何婆子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哭道,“大师!我求求你,我这把老骨头也没有多少年的活头了,就让我一个人来当祭品吧,浩浩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他才一岁啊,什么都不知道!您放过他好不好?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何婆子就当真磕起了头,额头和地板相碰撞,溢出淤血斑斑,也露出了她脖子上昨晚弄的勒痕。
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凄凄惨惨。
钟嘉和作为钟家大小姐早就被人跪惯了,心里也没有多少人人平等、五德四美、八荣八耻的宣言,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地上的何婆子。
冯玉珍不在乎明靥,不代表她不在乎明轩浩,相反,她在明轩浩面前一直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合格到溺爱的那种,似乎想把当年所有的属于明靥的母爱全都浇灌在明轩浩的身上。
她厉声说,“你究竟是谁?我们一家子的事,关你什么事。”
这个问题倒把钟嘉和给拦住了,她想了想,悄悄瞥了明靥一眼,眨眨眼睛,说,“明靥是我的徒弟,如今她被人这样欺负,我不站出来为她做主,谁还会?靠你们吗?”
徒弟?
明靥一愣,眼睛瞪圆了,她们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什么时候又变成徒弟了?
她,什么时候有师父了?
何婆子也被她这话震了震,什么时候她孙女有这么个厉害的师父了?不过越想越绝望不禁在一旁哭诉起来,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什么错了,什么后悔之类的话,吵得明文德心烦。
明文德到底是一家之主,听到有人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幼子身上,心里的怒气蹭蹭蹭的上涨,站起身,大声说,“什么大师!不过是骗钱的,怎么可能有什么鬼魂怨婴,小心我直接报警!”
说完他还自鸣得意的笑了笑,似乎在得意自己戳破了这个骗局,然而他垂在身侧颤抖的双手泄露出了主人的色厉内荏。
“大师?我不是大师,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罢了。”钟嘉和笑了笑,“我姓钟。”
就算是冯玉珍都不相信这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只是普通人的话,怎么可能会一举道出当年的事,又怎么可能将何婆子制得服服帖帖的?
冯玉珍终于跪了下来,和她的母亲并排着,就像是当年求严开顺讨要救命良方一样,跪在了钟嘉和的面前,凄声说,“钟大师,求大师开恩,真的不关浩浩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要报应的话,就报应到我身上好了。”
钟嘉和嗤笑,“你身上?一旦符阵转移,你的年轻,你的美貌都将随着时间所流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你还愿意吗?”
明靥之所以现在还保持这正常的十六七岁少女的模样,那是因为有大气运在那压着,暂时不会有危险罢了,一旦生命走到终结,明靥死的时候的模样就会变成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婆,就连死都死的不清净。
冯玉珍被她这么一说,吓得不敢说话,她确实舍不得她的容貌,舍不得这年轻紧致的肌肤,可是也同样舍不得她的孩子啊!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啊!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说得轻巧,可是不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
她不行,又舍不得将明轩浩推出去,不由得冯玉珍就将头转向了如今站在一旁的明文德,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黑漆漆的两颗瞳孔就像是黑珠子一样,要把人直接吸进去。
往日,明文德最喜欢冯玉珍的眼睛,他觉得冯玉珍的眼睛就像是星空,装下了无尽的星辰璀璨,可是现在被这双眼睛盯着,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升起了寒意,冻的人心底发凉。
明明已经是早上了,天上的雨还没停,寒风也依旧喧嚣着,明文德只觉得恶心。
祭品,谁来做?
选一个呗,就像当初选定了明靥作为祭品一样,轻巧、简单、省事。
明文德一吓,扑通声便跪在了地上,喊道,“大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只是因为娶了冯玉珍,我什么都不知道!早知道她是这么恶心的女人,我我当年怎么可能会娶她!我——”
“可是她给你带去了你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明向右退了半步,和钟嘉和挨着,没有接受明文德的下跪,她出声,打断了明文德的话,眼里满是复杂。
看着这一家子狗咬狗一嘴毛,钟嘉和终于大笑出声,捧着肚子,极尽夸张,“明先生,先起来吧,别见人就跪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不用着急,祭品的人选只能是和何婆子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做的,轮不到你的头上。”
“血缘关系。”明文德重复这四个字,后怕的站起身,厌恶的看了冯玉珍一眼,就像是入眼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谁都不愿意做祭品。
谁都不愿意死。
何婆子再次哭喊,“让我来做祭品吧,让我来!不关玉珍和浩浩的事,是我当年造下的孽债。”
钟嘉和皱眉,只觉被吵得脑仁儿疼,她手一扬,一道阴气划过,所有人顿时觉得空气中添了一抹阴寒,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何婆子便说不了话了,就算张嘴也发不了任何声音。
她这一手,直接就震慑住了原本心里还有些打鼓的明文德,也震慑住了跪在地上的冯玉珍,这种完全不属于现实世界的手段,确确实实的说明了钟嘉和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怎么,看你这样子,有人愿意站出来争着当这个祭品,你还不愿意?”钟嘉和挑眉,看着面色难看的冯玉珍,嘲讽的说。
冯玉珍确实不愿意,可是她却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直接跪着爬到了明靥的面前,说“明靥,靥靥,你既然是这位大师的徒弟,她定然不会让你就这么去世的对不对?让她帮你保住了性命,咱们一家人重新生活好不好?我们是血亲啊!血浓于水!”
这话一出,不仅是明文德,就连一旁的何婆子眼珠子都是一亮,显然潜意识里,她们很赞
同这个建议。
靥靥?
什么恶心的称呼?
钟嘉和也是佩服冯玉珍脸皮的厚度,简直比城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还不等她说话,明靥自己就开口了,对着冯玉珍说,“重新生活?是继续供养你们所需要的养分吧?你的年轻貌美?”
对着明文德说,“你的家财万贯?”
对着何婆子说,“你的福寿天齐?”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明靥嘲讽的笑了笑,嘴角却含着苦涩,“冤有头,债有主,是谁造的杀孽,那就让谁来担着,与我无关。血亲?和谁是血亲?很快就不是了。”
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了,雨也渐渐停了,下了整宿的雨水冲刷了世上所有的污浊,展现出了属于这个世界的原本的美丽。
雨水称之为无根水,而从现在起,她明靥也是无根之人了,没有亲朋好友,没有父母兄弟,什么都没有。
哦,勉强还算是有一个莫名得来的师父?
明靥只觉得心脏抽得疼。
客厅里的大摆钟兢兢业业的报时,响了七下之后,便再次归于平静。
七点了,明靥和钟嘉和该去上课了。
明靥也想不出什么借口逃离这里,好在她还是个学生,能光明正大的背着书包去上学,不用去管这些污浊的事。
这个时候,明靥无比感谢她还需要去上学。
明靥一走,钟嘉和自然是要跟着的。
钟嘉和这个小姑娘,即使年纪小,面嫩,可是就算是站在那,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能给在场所有人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那种,她一走,无论是谁都觉得松了口气。
然而,钟嘉和临走的时候,留了一句话,再次让所有人的心都给提起来了。
她巧笑倩兮的说,“你们是跑不掉的,一个都不能少。”
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走为上计,在钟嘉和的眼皮子底下她们不敢多做什么,可是,一离了钟嘉和的眼睛,这天下之大,哪一处不能容身?
明文德和冯玉珍不愧是夫妻,想都想到一块去了,只可惜被钟嘉和这句话,硬生生的截住了去路。
他们不敢跑。
天师的手段神秘莫测,冯玉珍这么多年来早有领教,寻龙点穴,阴宅阳宅,点煞阴神,如果这位钟大师想要费尽心机弄死他们一家的话,简直是易如反掌。
明文德接触玄术不多,但是迫于钟嘉和的压力,反而比起冯玉珍来说更加老实,古往今来,从来都是未知才让人感到可怕,有时候只是装神弄鬼,然而有些人却会因此死在自己丰富强大的想象力之下。
起码,明文德一听钟嘉和的话,就老实了,而冯玉珍却并不这么想。
请一位实力更加强的天师出山,那位钟大师就不敢这么耀武扬威了吧?
冯玉珍嘴角牵起一抹动人的弧度,衬得她的脸颊更加娇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