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锦绣听吴妈妈话中带刺言外含讽也顾不得同她计较,但她说得也不错,她总不能当着胡太医的面回话吧?若说让她把甄夫人请出来,锦绣想,她八成会把自己晾在这儿半响,时间上岂不是又耽搁了?
可是,她能等,前来结算的各家掌柜伙计却不能等!
锦绣咬咬牙,向吴妈妈道:“这事棘手,我必须立刻面见夫人讨要主意,请妈妈带路吧!”
“姨娘病了,需要静养,姑娘,恕老身得罪了,姑娘还是等等吧!一刻半刻的,想必也就好了!”不料吴妈妈身子一挺,竟要硬拦。
“既然如此,请吴妈妈让开,我自己进去,如此,便是姨娘怪罪下来,也同妈妈无干了!”锦绣说着就要从吴妈妈身边穿过去。
吴妈妈脚下一动,将她直直的又堵着了,嘴里假笑着道:“锦绣姑娘这是什么话!你是正院的人,正院的阿猫阿狗都矜贵着呢,何况是人?姨娘素来敬重夫人,便是姑娘有了再大的不是姨娘也不会怪姑娘的,到头来还不是老身倒霉!姑娘,不如这样吧,你且候着,老身先去瞧瞧,如何?”
锦绣见她如此摆明了就是拖延不由心中暗怒,蹙眉冷冷道:“不用,我自己去,让开!”
“姑娘,这是玉玲珑馆,夫人还给面子呢,也请姑娘留几分面子,不然,可恕老身得罪了!”吴妈妈早就得了沈姨娘的指示,哪里肯让?
锦绣瞧了瞧默然无声垂手侍在一旁的小丫头们,心知硬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由大急,气急败坏喝道:“吴妈妈,你到底是让不让?你这么拦着我,究竟有何居心?”
“哟。我能有何居心?我不过尽忠职守,姑娘这话什么意思?”吴妈妈见她越急越是气定神闲,当下白眼一翻。语气不酸不凉。
“你——”锦绣恨恨瞪了她一眼,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
吴妈妈自然不让,稳稳的挡在她面前,她一使眼色,一旁的小丫头子们也上来了两三个,嘴里劝着,手脚不停。推推搡搡的阻着锦绣,吴妈妈借着机会趁乱狠狠掐了锦绣几把,疼得锦绣眼泪水差点掉了出来。吴妈妈还在一旁大惊小怪假意劝道:“哎哟,我的姑娘,你可别哭。别哭呀!这有什么好哭的?稍等一会儿可不就好了?到底是不经事的小孩子家,好大脾气!唉,我现在就帮你问去吧!真是个傻姑娘!”
“出什么事了?谁哭了?”甄钰也陪着甄夫人在玉玲珑馆中,沈姨娘实在是够啰嗦磨叽,她心里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对,二则也实在不耐烦了,于是便先行带着桂圆、莲子出来,谁想才刚出了垂花门来到前边院子,就看到听到这一幕。
“二姑娘!”众人见甄钰来了不敢再放肆。一齐停了手向甄钰行礼。
“怎么回事?”甄钰秀眉微蹙望着锦绣。
“二姑娘,是这么回事——”吴妈妈赶紧抢上来陪笑着解释。
“我没问你站一边去!”甄钰哪里肯听她说,当即冷着脸低喝一声。
吴妈妈没想到甄钰这么不给她面子,就是甄夫人对她面子上也是客客气气的,当着小丫头们的面被甄钰抢白她不禁心中有气,讪讪陪笑道:“姑娘您误会了。老奴是生怕她年纪小,说不清楚事情,所以才想着好好跟姑娘解释!”
“是么?”甄钰似笑非笑打量着她,突然俏脸一沉,冷冷道:“你没听见我的话吗?我让你站一边去!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不说规规矩矩的听着,反倒派起我的不是来了,沈姨娘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我若替沈姨娘立立规矩,想必她是会感激我的吧?”
吴妈妈一怔,突然觉得甄钰的眼神格外清冷,她不敢再顶撞,乖乖垂首立在一旁。
“姑娘!”锦绣看到甄钰来了心中大松一口气,甄钰一个眼神飘过来,锦绣忙上前轻轻将事情说了。
甄钰眉头一跳,看也没看吴妈妈一眼当即道:“我们走!”
“是,姑娘!”锦绣忙跟在甄钰身后,却见甄钰不是回禀甄夫人而是朝正院的方向回去,锦绣不由赶着问道:“二姑娘,要不要叫人去砸锁,先把锦心、锦言两位姐姐放出来?”
甄钰脚下一顿,沉吟道:“不用,咱们先回正院见见那些掌柜伙计再说!”甄钰心中冷笑,既然人家锁上了,这么轻易就砸开,岂不是便宜了那上锁之人?沈姨娘好精明的算计,先是不动声色降低甄夫人及正院一干人等的警惕性,突然发作便欲把事情向外捅,如果今日之事经由各大商铺之人传了出去,甄夫人岂非成了一场笑话?如何当得起当家主母的位置?
甄钰刚踏进正院外院,便听到穿堂偏厅那边传来一片嘈杂的吵闹不耐声和王妈妈好言好语的安抚,但众人等了小半天了,又岂是好言好语能够安抚得了的?
“王妈妈,这些掌柜伙计们可是前来结算收账的?”甄钰提了口气踏入偏厅,柔和清亮的目光一扫缓缓笑问。
但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位穿着石榴红褙子、浅粉月华裙、梳着双平鬓的漂亮小姑娘,亮如点漆的一双眸子轻轻一转分外灵动,站在那里通身的气派令人不敢逼视。众人不觉齐齐一怔,望着甄钰停止了喧嚣吵闹。
王妈妈从一片嗡嗡嗡的刁钻难为中解脱出来不由松了口气,随即心头又是一提,忙道:“二姑娘,您怎么来了?您快回屋歇着去吧!”说着目视桂圆和莲子扶甄钰回去。尚书府的千金小姐,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人瞧见呢?
甄钰却笑道:“王妈妈,我是奉了母亲之命特意过来的。想必各位都清楚,因我母亲这些年身子不太好。府上一直是沈姨娘管事,沈姨娘如今病了,今儿我母亲正请了胡太医陪着在玉玲珑馆那边替沈姨娘诊治呢!各位今儿来结账,偏生原本的账房又告了假竟是一个都不在。方才锦言、锦心两位姐姐过去拿账本。谁知那账房把钥匙留错了,打不开门,两位姐姐没奈何只得去玉玲珑馆抽空回明。这才刚刚有机会回了话,母亲和沈姨娘都没奈何,母亲说害大家久等已是过意不去,更不好意思让大家白跑一趟!各位与我们甄府都是老主顾了,都是信得过得实诚人!这账暂且不必对,各位将手上的单子拿来,这就将银子先兑给各位。等账房回来了,两下再合一合,那时有差错的再调整,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听甄钰笑吟吟轻轻柔柔这么一说,心中的火气与不快已然去了一大半。听她说得客气,反而有那么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太不体谅人了,这以后可是还要继续做生意的,平白得罪了老主顾有什么好处?于是顺风使舵,纷纷点头说好,大赞甄夫人贤惠,虽然甄钰没有明说,但沈姨娘的骄纵可见一斑。有个别心思深的掌柜,不觉暗暗留了心眼。
甄钰微微一笑:“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么就这么办吧!王妈妈,你将娘的体己先拿出来结算了给各位掌柜,回头再从账房支出来补上!”
“是,是。二姑娘!”王妈妈既喜又欣慰,连连点头,立刻与锦绣等一起招呼众掌柜们结算。甄夫人的体己银子,没有她的话王妈妈也是不能乱动的。
当下取银子的取银子,登记的登记,点数的点数,送客的送客,虽忙却有条不紊,众人见甄夫人虽然不管家,但手下人一个个如此出色不禁暗暗佩服。
不过两刻多钟,便将众掌柜伙计们打发了出去,王妈妈和锦绣都舒了口气,一起望着甄钰。
恰此时,甄夫人已经进来了,因王妈妈、锦心锦言等都有差事要办,跟在她身边的是锦芳、小圆和小福。
“娘,您回来了!”甄钰见甄夫人回来便与王妈妈等笑着迎了上去。
甄夫人一脸的疲惫,举止风姿仍是从容,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含笑道:“这儿都处理完了吗?”
“奴才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甄钰、王妈妈等还没答话,南郊柳曲庄的马管事领头与其他四庄管事一起向甄夫人行礼。柳曲庄那边有三百亩上好的水田,还有两百亩果林,离上京也最近,是甄府五个庄子中最好的,也是当初甄夫人的陪嫁。不过当时面积没这么大,只有如今的三分之二。
甄夫人微微点头嗯了一声,扭头望着王妈妈目带询问。
“天也不早了,还请夫人也早早叫人打发了奴才们吧!”马管事笑得一脸的讨好。他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胖胖的脸像发酵的馒头,一笑起来挤得五官都隐了一半,看起来很滑稽,也很讨喜,容易让人放心。
“你忙什么!便是晚了又如何?没见夫人才刚回来连口水都没喝上吗?你的事要紧夫人的身体便不要紧?枉你还是个管事,这点子规矩都不懂?”甄夫人正欲开口,甄钰早已将那马管事一顿喝责。对外头的人要客气,保住甄府和甄夫人的脸面,对自家的奴才,若是也由着他们这般,恐怕下一次就要得寸进尺了!
马管事顿时一梗,忙陪笑道:“是,是,二姑娘教训的是,是奴才僭越了!”
甄钰轻哼一声,向甄夫人道:“娘,咱们先进去吧!”
甄夫人虽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甄钰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当下不动声色微笑着点点头,一起过了穿堂,穿过天井,进了平日起居的内院大房。
“钰儿,王妈妈,发生什么事了?”接过锦芳递过来的茶水,甄夫人一边低头喝茶一边询问。
“王妈妈,你来说。”甄钰与王妈妈相视一眼。
“是,二姑娘!”王妈妈当即将事情的经过娓娓说了一遍,又说幸亏夫人及时变通调停,不然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甄夫人莫名其妙,望向甄钰。甄钰便接口道:“那是我随口编出来的,”说着便将锦绣所言和在玉玲珑馆前与吴妈妈的争执一五一十说了。
甄夫人顿时气得不得了。黑沉着脸道:“这么说,锦心和锦言这会子还被锁在账房里?”
“应该是的。”锦绣上前点点头。
“真是好大的胆子!”王妈妈此时方知,不由怒上心头。刚才一直忙着打发结算的众掌柜伙计,锦绣也没空向王妈妈说明。
“哼!”甄夫人冷笑:“沈姨娘今儿倒是算计得准!竟敢明目张胆的暗算我的人。”
“娘。这事回头再算,先把庄子上这几个管事打发了吧!”甄钰说道。
甄夫人点点头,望了甄钰一眼欣慰点头道:“亏得钰儿机灵。没让沈芸霜那贱人得逞。这几个管事必也不是好东西,方才可有说了什么?”
甄夫人不提则已,一提王妈妈就一肚子闷气抱怨道:“真正是气死人,那些店铺里的掌柜伙计是外人,侯得久了有些言语也就罢了,偏这几个人也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跟着撩拨起哄,真正可恶!”
“这是自然。不然他们来做什么?”甄夫人冷笑道:“先让他们等一个两个时辰再说吧!我倒要看看,几个奴才还能翻了天!好孩子,你可也累了,回屋子休息去吧,这事娘会处理。王妈妈,你现在帮我去办另一件事……”
“娘也别累着!”甄钰微微一笑,回了自己的屋。
这里甄夫人吩咐完了王妈妈,便回屋更衣洗脸净手,在卧室里贵妃榻上躺着假寐,命小圆在一旁轻轻捶腿,锦绣、锦芳等各忙各的或是偷空休息一会,直接将马管事等忽掉。
马管事等左等右等才见王妈妈从里面出来,便忙赶上前笑着问道:“王妈妈。不知夫人什么时候处置我们的事呢?”
王妈妈恼他们方才煽风点火、隔岸观火,冷着脸爱搭理不搭理道:“主子的事我怎知道?既没人传唤候着便是!”
“可我们还得赶回庄子上去呢!”东郊百亩园的万管事不由得焦急。
王妈妈冷冷瞅了他一眼:“你忙什么?难不成主子还得就着你的时间?你若不耐烦等,自个回去明儿再来便是,没人会拦着!”王妈妈说着一径去了,把五位管事气得面面相觑,心里都有点不好的预感。当下谁也不敢做声,默默的坐在小杌子上等候。
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甄夫人才派了小福出去传唤他们,五个人平日里也是一方管事呼来喝去的,此时要茶没茶,要水没水,饥肠辘辘,干坐着等了这么久哪里不知甄夫人是有意整治?哪里还有什么气势,听见小福传唤,规规矩矩的陪笑答应着,随着小福进去。
甄夫人端坐在正厅上,五人见了规规矩矩跪着磕下头去:“奴才给夫人请安!”
半响,方听到甄夫人放置茶碗发出的轻微脆响,然后才是甄夫人淡淡的声音:“起来回话罢!”
“谢夫人!”五人起身,没听到甄夫人让坐只得站在当地。
“知不知道为何晾了你们这些时候?可想到些什么没有?”甄夫人淡淡问道。
五人没料到甄夫人开门见山会说了这么一句话,心头俱是一凛,彼此悄悄交换一个眼色,马管事陪笑着上前一步躬身道:“奴才们向来规规矩矩,不知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夫人明示,奴才们改过便是。”
“是么?”甄夫人猛的一拍桌子冷声喝道:“跪下!看来,你们还真是什么都没想明白呐!是不是等的时候还不够长?”
“奴才们回府请示结算依足了规矩并无半分僭越,奴才等实在不知错在何处,请夫人明示!”马管事叩头,语气却透着不服。
“我问你,你是不是甄府的人?”甄夫人冷冷问道。
马管事略一沉吟,点点头道:“奴才一家子卖身契都在老爷手里,自然是府里的人。”
“既是甄府的人,该不该维护甄府的脸面?”甄夫人又问。
“这是自然。奴才们自当维护甄府和主子们的脸面。”马管事答是。
甄夫人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方才你们跟着起什么哄?好,好得很呐!不知这是哪一家的规矩,奴才们伙同外人挑事,这会子反倒理直气壮了!”
五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刚才他们就是想把事情闹乱,让正房和甄夫人大丢面子,没想到甄钰一来便将事情压了下去,暗里还把缘由归结到沈姨娘头上,现在甄夫人不问他们所来为何——若是问这个,他们自然是站得住脚的,而问起了刚才的事,此时,他们纵然有十张八张嘴也无法解释。
“没话说了?”甄夫人冷冷道:“你们都是一庄管事,遇事非但不为府上着想反而幸灾乐祸妄图挑事,看来沈姨娘这些年管得太宽以至于你们一个个的眼里心里都没了规矩、没了主子了!这样的奴才,留着何用!”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奴才们一时心急口不择言,都是奴才们的错,求夫人饶了奴才们这一遭吧!”马管事等脸色俱变,俯首磕头,心惊胆颤。各门各府最忌讳的就是奴才下人对主子不忠,更不用说像他们这样帮着外人挑拨闹事存心给主子没脸的了,甄夫人便是将他们打死,他们也只能是活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