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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顾远东回来了,赵素宁精神一振。——远东来得这样及时,一定是赶过来见她一面的!
只是如果待会儿她见了远东,稍微露出点委屈的神情,远东会不会对着夫人大发脾气呢?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了委屈,哪个男人都不会忍得住吧?就算是自己的亲娘,也比不上自己心上人的重要啊····…
赵素宁笑着摇摇头。不行,她一定不能这样做。她要忍住,半点也不能在远东面前露出受了委屈的样子。
顾夫人不仁,她不能不义。
“请绿茶姐姐带路吧。”赵素宁看着绿茶甜甜地笑。
绿茶暗暗忍住去抚摸自己身上鸡皮疙瘩的冲动,对赵素宁行了礼,道:“赵大小姐比奴婢大得多了,这声姐姐担当不起。”说着,转身便出去了。
赵素宁收了笑容,双唇抿成一条薄线,跟在绿茶身后,闷声不响地出了客院的大门,往顾范氏的正院浮光院那边去了。
顾远东坐在顾范氏身边,手里还拿着那个装着订婚文书、信物的包袱,低垂着头,盯着顾范氏上房屋里地面上棕红色的地板,一动不动地听着顾范氏跟他说话。
“东儿,等会儿赵大小姐来了,你跟她说清楚。别拖泥带水的,让人家姑娘误会就不好了。”顾为康还在一墙之隔的里面隔间里坐着,不打算出面。顾范氏也没法子说得很清楚,毕竟有些话,实在是有无中生有之嫌。
顾远东点点头,把那包袱又抓紧了几分,道:“知道了。”
赵素宁跟在绿茶后头走了进来。
虽然没有抬头,赵素宁也能感觉到顾远东的气势,她微微瑟缩了一下·恭恭敬敬地束着手走到顾范氏身前,屈膝行了一礼,道:“见过表舅母。”又走到顾远东跟前,不敢抬头·低声叫了一声“表哥”。
顾远东的眼睛都没有转动一下,依然坐在那里,一只手拎着包袱,另一只手端着顾范氏的一只杏huā色云龙纹的小骨瓷杯子,眼望着屋子外面的天空。
赵素宁赶紧后退几步,站到了顾范氏身边。
顾范氏咳嗽一声,对赵素宁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会儿,赵大小姐可不可以在这里稍等片刻?”
赵素宁脸上一红,低垂着脑袋微不可见的点了点,算是应允了。
顾范氏看着赵素宁的样子,摇了摇头,带着丫鬟婆子出去,到东厢房去见管事媳妇回话去了。
浮光院的上房里,便只有顾远东和赵素宁两个人·一坐一站,隔得有些远。
顾远东便将手上的包袱放到桌子上,对低着头的赵素宁道:“赵大小姐·这里没有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
赵素宁飞快地抬起头,睃了顾远东一眼。那个人坐在那里,明明气宇轩昂,渊停岳峙,生得更是比自己都要好三分,可是那人骨子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自己害怕。——自己这一生·就算不能把心给他,自己这个人,还是要陪在他身边的,也算是对得起他的一片深情了。
想到这里,赵素宁心里又多了几分内疚,对着顾远东福了一福′轻言细语地道:“远东,你不必多说。我都明白。”
顾远东倒是有些意外,仰起头,看了赵素宁半晌,有些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声:“你真的明白?”
赵素宁脸上的红晕更盛,头垂得更低:“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意。——你放心,今生我定不负你!”
顾远东手里正把玩着顾范氏的那只骨瓷杯子,闻言手上一滑,那骨瓷杯子咣当一声,掉在地板上,砸得粉碎。
顾为康在里面本来听得直乐,待听见顾远东失手砸了杯子,心里一阵哆嗦。那可是顾范氏最心爱的一套骨瓷杯子。砸了一个,只剩下三个了······
那骨瓷杯子的碎片四下纷飞,有几片都砸到了赵素宁身上。
赵素宁低低地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抬起头对着顾远东嗔道:“远东,你伤着我了!”
顾远东额头上的筋都暴起来了,拼命忍着想拔枪狂射的冲动,将身边桌子上的包袱推过去,对着赵素宁道:“我看你是误会了。我对你没有什么心意。你逃婚的时候,我还高看你几分。可是你居然又跑回来了,这就对不住了。我实在没法跟你成亲,所以我要退婚。以后咱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赵素宁的脑子又有些糊涂起来。
顾远东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在耳朵里,可是组合起来,她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远东,别说气话了。生气的时候说这种话,很伤人的。”赵素宁有些不悦。自己都已经回来了,他还想怎样?难道还要自己低声下气地去哄着他?他可是男顾远东只觉得头疼。
“赵大小姐,我再说一遍。我以前、现在、未来,都对你没有心思,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成亲。如今你回来了,我们正好了结此事。—这是你的庚贴,还有订婚的文书和信物,都还给你,请你把我的东西也还给我。
另外,让你爹在退亲文书上签字画押。”顾远东站了起来,已经不想再跟赵素宁罗嗦下去。
赵素宁心里的慌乱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不仅不一样,而且好像还越偏越远了…···
“远东,你还是在怨恨我不该抛下你么?——我不会了!我以后真的不会了!”赵素宁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顾远东身前。虽然她还是有些怕他,可是她更怕他不要她了!
如果他真的不要她,那她重生一次,到底有什么意义?!
顾远东看见赵素宁的样子,很是不耐烦,见她不断往前凑,眼看就要凑到自己身边来了,忙后退一步,拔了腰间的勃朗宁小手枪出来,指着赵素宁道:“你再过来,我开枪了啊!”
那一瞬间,赵素宁有种错觉,她又回到了她死前的那一刻。依然是顾远东站在她面前,她的额头上,还是那支一模一样的勃朗宁小手枪。八年的时光在她面前如倒影一样,重新浮现,而这支手枪,似乎比八年后,更加银白蹭亮……
赵素宁的脑袋剧烈疼痛起来,就跟上一世,她扑上去,扳动了顾远东手上的扳机,亲手把自己打死一样的痛!
顾远东看见赵素宁的脸色剧变,白得跟纸一样,整个人都在他面前摇摇欲坠起来,便赶紧又往后退了几步,依然右臂平举,拿枪指着赵素宁,有些紧张地道:“你别过来!我警告你,别想装死,赖在我身上!”
顾远东的声音,如醍醐灌顶一样,将赵素宁从上一世解脱不掉的纠葛里解脱了出来。
赵素宁记得很清楚,上一世,顾远东没有说过这句话。她只记得他的眼神,是那么的伤痛和愧疚……
可是这一世,顾远东的眼里只有戒备、警惕、厌恶,还有几分无奈。
就是没有伤痛,更没有愧疚。
赵素宁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顾远东松了一口气。能哭就好,若是憋在心里,一口气上不来,可就玩大发了。
赵素宁起初只是站在那里,捂着脸小声呜咽,过了一会儿,声音逐渐变得大了起来,泪水更是如决堤一样大颗大颗往下淌,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那种撕心裂肺,连顾远东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有一丝不忍。
顾远东端着枪的胳膊有些无力地垂了下来,默默地走到离赵素宁更远的地方,靠墙站着。他也不明白,赵素宁明明逃婚八年,显见得对自己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怎么听见自己想退婚,要哭得这样伤心?—伤心得就跟自己要了她的命一样!
顾为康在里屋听见赵素宁的哭声,也吓了一跳,忍不住偷偷掀了帘子往外看。却看见自己的儿子靠着自己这边的粉墙站着,生怕跟赵素宁有任何牵连的样子。
而赵素宁一个人站在屋子〖中〗央,哭得泣不成声。估计再哭下去,连这屋子都要被哭塌了。
顾远东瞥见旁边的帘子被掀开一条细缝,便唰地一下伸手过去,将帘子掀开。
顾为康赶紧站直了身子,对着外头的两个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赵素宁泪眼朦胧地看过来,见是大都督站在里面的屋里,赶紧行了一个福礼,哽咽着叫了一声“表舅父”。
顾为康“嗯”了一声,从里屋走出来,看了赵素宁半晌,死活说不出一句话。
顾远东扯了扯嘴角,走过来将桌子上的包袱收拾好了,递给顾为康,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爹,还是您来说吧。”
顾为康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臭小子!”面上却只能含笑道:“素宁啊,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来,回去跟你爹说,就说我有事要见他,让他明天到城里来一趟,行不行?”
赵素宁整个人已经有些呆了。自重生以来最牢不可破的信念,今天被顾远东敲得粉碎。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平时习惯了听话,便愣愣地说了一声“好”就又低下头去抹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