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毛人凤也变严肃起来,说道,“什么是公平?”
不等叶茹雪回答,毛人凤便接着反问道:“你觉得,第58师在万家岭上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为万家岭大捷奠定了基础,所以就应该受到跟第5沛一样的待遇?他们应该一样接受全国人民的欢呼,他们应该受到一样的赞誉?”
“难道不应该吗?”叶茹雪反问,“难道第58师不配得到赞誉?”
“第58师当然配,而且我认为第58师比第5沛更有资格得到赞誉。”毛人凤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表情转黯,又接着说道,“可叶小姐你想过没有,第58师官兵很英勇,很不容易,也应该得到赞誉,可牺牲在淞沪战场上的十几万官兵呢?牺牲在南京战场上的十几万官兵呢?还有,牺牲在华北、徐州战场上的几十万官兵呢?他们该不该、配不配得到赞誉?”
叶茹雪语塞,好半晌才分辩道:“这不一样,松沪会战、南京保卫战都打输了,可万家岭毕竟是打赢了……”
“不,你错了,万家岭其实我们也打输了。”毛人凤打断叶茹雪道,“没错,小日本第10沛团是在万家岭遭到了重创,可是在大的层面,小日本却成功地夺取了中国的地理心脏——武汉,武汉会战,我们输了,局部的胜利根本不足以扭转全局的失利。”
“第5沛之所以会被军委会塑造成为典型,不是因为他们打得有多好,而是因为他们完成了对小日本第10沛团的最后一击,所以这个光环、这份荣誉只能够落他们头上,中国需要英雄,全**民更需要鼓舞,所以第5沛就成了典范,事情就这么简单。”
叶茹雪听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词,明明是区别对待,却也可以说得这样的冠冕堂皇,而且隐隐的,叶茹雪觉得,对方说的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军委会之所以大肆宣扬第5沛,并不是因为第5沛的战功就真比第58师高,而完全是因为第5沛恰逢其会,所以成了英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毛人凤接着说道:“叶小姐你为了替第58师官兵讨要一个说法,半年如一日,不停地奔走,我很欣慰,这说明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记者,更说明你是一个有理想的青年,但是你不觉得你有些狭隘了吗?你为什么只看到了第58师,为什么就没有看到淞沪战场、南京战场以及各个战场上牺牲的数以百万计的**官兵呢?”
顿了顿,毛人凤又哀伤地说道:“这些牺牲都是你能够看到的,这些**将士既便战死了,至少还能得个抗战烈士的称号,可叶小姐你知道吗,除了能够看得见的战场,其实还有你看不见的战场,你知道吗,许多奋战在秘密战线上的官兵,最后战死了,也只能是默默无闻,就连个抗战烈士的称号都跟他们无缘。”
叶茹雪望着毛人凤,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毛人凤惨然笑了笑,说:“你跟我说公平,你觉得这公平吗?”
说着毛人凤便拿起桌上一份名单递过来,说道:“你看看这个,这是最近这几天我们军统牺牲的人员名单,他们都跟你一样,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好青年,他们有理想有热情,更有为国捐躯的决心,你想听听他们加入军统时的誓词吗?”
叶茹雪接过名单,一眼扫过去,第一行写着的名字是孙敬,军衔上尉,牺牲地点是在皖南龙口县,牺牲时间是两天前,备注栏里写着孙敬上尉的遗言:为了党国,为了领袖,为了中华民族的抗战大业,我甘愿放弃一切,包括个人名誉
客观地讲,军统名声臭大街是因为在解放战中屠杀了大量的**人。
但在八年抗战当中,军统还是很做了些可歌可泣的敌后斗争的,当时加入军统的,也大多是些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他们跟那些被抓了壮丁,被麻木地驱赶上战场又麻木地死去,并且到死都不知道为何而战、为何而死的**壮丁有着本质的区别。
拿着名单,叶茹雪也是心情复杂,在这之前,她只想着要替遭受不公正对待的第58师官兵讨个说法,却从没想过除了第58师,遭受不公平对待的抗战烈士还有很多很多,叶茹雪更没有想过,这些烈士是否需要她为他们正名。
不说别人,就说徐十九,临走之前叶茹雪曾找到徐十九,跟他说,她一定会替第58师的阵亡官兵讨要一个说法,可徐十九听了这后只是淡淡一笑,当时叶茹雪还不知道徐十九为何而笑,现在却终于明白,徐十九其实并不在乎所谓的名誉。
毛人凤接着说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公平,要说不公平,我们中国招惹、惹谁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西方列强总欺负我们?就连小日本这个弹丸小国现在都来侵略我们,我们大片的国土沦丧,无数同胞死难,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你要真替那些战死的烈士不平,你就不应该在重庆四处活动,鼓动报社刊载跟国民政府的宣传口径截然相左的文章,这是要引起全**民的思想混乱的,你要真替那些战死的烈士不平,你就该投身抗战中去,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
望着神情激动、慷慨陈词的毛人凤,叶茹雪久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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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人凤鼓动如簧之舌,极力游说叶茹加入秘密战线时,徐十九也在龙口县城对牛四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牛旅长,你也是中国人,血管里流淌的终归是炎黄后裔的血脉,你就真的愿意给小日本当狗,你就真的愿意跟秦桧、吴三桂一样,死后还要背负千年骂名?人终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牛旅长你可要想清楚了。
牛四根一小口、一小口地呷茶,只是听,并不说话。
牛四根其实早就有反水的心思,只是不敢轻易表露,别看眼前这家伙自称是第74军出身的高级军官,军衔还是什么上校,现在又是什么皖南抗日救**的支队长,可鬼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见牛四根始终没有回应,徐十九就知道这事急不来。
当下徐十九起身告辞道:“牛旅长,打扰你老半天了,我们改日再拜访。
“这就走了,吃了中饭再走啊?”牛四根嘴上挽留,人却根本没站起来。
徐十九笑笑,冲牛四根拱拱手,跟高慎行径直走了,目送徐十九、高慎行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牛四根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开始反背着手踱步,一边踱步一边还长吁短叹,脑子里面更有两个声音,正在激烈地辩论。
“大哥,你就别犹豫了”一个伪军连长走进来,说,“左右都是反水,就没这伙人咱们也得反,现在有这伙人支应,成功的机会就更大了,于吧”
牛四根却还下不了决心,摇着头道:“再等等,再等等。”
“大哥,再等黄花菜都凉了。”伪军连长跺着脚,说道,“而且黄建春那边好像已经闻着了什么气味,这几天正不断地搞小动作,要万一真的让他逮着了什么痛脚,再告诉小寺,那咱们可就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黄建春是皇协军警备旅第团的团长,也是刘麻子的铁杆心腹。
不过跟牛四根不同,黄建春是最早鼓动刘麻子投靠小日本的人,甚至刘麻子被枪毙,背后也有黄建春的影子在,只不过,新来的宪兵队长小寺纯五郎,是个不按规矩出牌的人,结果黄建春没能当上旅长,反而是牛四根当上了代旅
黄建春表面上不说,其实内心早就恨牛四根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