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的西市依然是人头涌动,挂羊肉的摊位前,回回们卖着烤串,用不标准的中原话叫卖着,提着菜篮的大妈看了看那羊肉,摆摆头又换到了另一家,不远处两个小姑娘在菜摊前踢着键子,头上还有着微微汗珠。记她们两丈开外的一家面馆里,师傅熟练的做着刀削面,有的没耐心的吃客不断的拍着桌子催促着,小二则在一旁心不在焉的抹着桌子。
整个天平城都在一片戒严之中,恐怕也只有这平民聚集的西市还是一片祥和。
乌恩穿梭在人群之中,他双手插入袖口之中,虽然驼着背,可那高大魁梧的身材还是分外得显眼,他走过卖菜的小巷,又转入另一条卖油粮的路,走到这条路上时他每次都很小心,记得自己都不止在这里摔过一次了。
小心翼翼的走完了油粮巷,乌恩在一处破旧的亭子处停了下来,亭子里外蹲了不少人,见乌恩过来都伸长了脖子将他盯着,这地方乌恩也呆过,那时他才二十出头,这亭子还新崭崭的,他那时也像现在这些人一样,伸着脖子看着过来的人,满怀忐忑的等着被哪家的管家大爷看上自己,能给点活路干干。
乌恩扫了一眼跟前那一片人,不过他要找的人似乎比他更快,只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子立了起来,身材魁梧的程度不输乌恩,他朝乌恩叫道:“加苏尔!你杂又回来了!”
乌恩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两三步走到那汉子面前往他头上就是狠狠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没有加苏尔,只有乌恩!”
那汗子大笑两声,也没见把声音放低:“谁还会知道加苏尔这姓呀,说吧,找我岱达什么事。”
乌恩饶饶络腮,道:“我有个朋友”
又是两声大笑,岱达说道:“说你这扣门老头子,酒都舍不得请兄弟吃一口的还有朋友?”岱达摇摇头:“我不信。”
乌恩也不管他这恶劣的态度,只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里,又左顾右盼了一番,岱达见他这样小心,也跟着小心起来,他放低声音问道:“到底什么事儿?有好活了?杀人的我不接。”
“呸!”乌恩唾弃道:“我真有一朋友。”乌恩瞪了瞪又准备大笑的岱代,看他合上了嘴才又说道:“想请你帮她驾驾车,跑跑马。”
“这小事儿呀。”岱达道,又接着问:“这跑车中原谁能跑得过你乌恩呀。”
“是去符西。”乌恩闭眼说道,神色悲伤
岱达也不说话。
“你若不愿意回去“
“去!”岱达拉住乌恩的臂膀,虽然刚才这汉子心中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道:“你是加苏尔,我怎么能拒绝你的要求。”
听到这个姓乌恩皱了下眉,也不想深谈此事,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递个岱达,道:“这是佣金,你拿着。”
岱达见那裹佣金的包采用的还是草原的样式,粗布面儿绣着一只骏马,那还是加苏尔家的家徽,一看就知道这是乌恩自己的东西。
岱达接过布袋,才发现这口袋沉沉的,他看了看乌恩,确实没想到这个以吝啬著称的乌恩大出血,于是笑着说道:“看来这关系不浅啊”
乌恩不想解释,只道:“钱收了,你只管办好事就行了。”
乌恩又将逍遥这边的来龙去脉大概的讲了一下,总得来说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而逍遥与阿凉也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出发符国,已是势在必行reads;!可是她们并不知道的是,那个心心念念一定要找到的绍凌,此时依然在天平城内离他们不出十里的地方。
“绍翎主,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姬辰霜站在河边,河水中映出他修长的身体,而他的对面绍凌坐在一块大石之上,秋风正扬起她的长发。
绍凌似乎并不想回答姬辰霜的问题,她随手捡起一个石籽向水中扔去,石籽掉过水面,激起一个又一个的涟漪,这倒让她想起日汾县与逍遥纵情欢迎的日子了,嘴角不禁带起了笑。
姬辰霜何时被这样的无视过,整整半个时辰,绍凌没有说一句话,但他却拿绍凌没有任何办法。在远处守着的黑凤暗卫们,也很少见到这位少将军这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姬辰霜也是个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若说真要像外界所传那样沉稳倒是不可能,他走到绍凌跟前伸出双手,绍凌抬目看他一眼,镇定自若。
“要动手就干脆些。”绍凌看着一脸怒气,举着双手的姬辰霜。
姬辰霜确实想动手,不过却不似绍凌所想,他用起拉起绍凌的脸,用力揉捏着,一边嚎道:“你这脸能不能有点反应呀!我已经给你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了!你是一个玄刀,就不能好好去杀个人吗?!”
“不能。”绍凌嫌弃的将姬辰霜的手打开,她讨厌这种陌生的触碰,绍凌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常常被偷袭,这种偷袭脸的事情还第一发生。
“你知不知道拒绝暗杀令的下场是什么?”姬辰霜恢复正色,向绍凌问道。
绍凌从怀里掏出一张布绢,这还是那日姬辰霜扔她病榻上那张,上面记录了天平重臣的名字,符国的目的很简单,对天平暂时不用开战,先破坏他们的肱骨,天平之柱若断,再做备战才为上计。
“让其它人去吧。”绍凌将布娟递给姬辰霜,她看了看平静的河面,接着说道:“我累了,不想再杀人了。”
姬辰霜未接过布绢,他打量着绍凌,心中万般吃惊:“你可知你所说是何意!”
“我知道,”绍凌平静的看向姬辰霜,她知道自己现在所言的严重性,但是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将这样的想法就这样告诉了姬辰霜:“我想离开了。”
姬辰霜看她面如静水,他虽不理解绍凌,但二人至少经历相似,都是幼时被送走,跟着严厉的老师学习,过着出生入死的日子,只是绍凌是杀人,而他是去以命挡命,如今绍凌将这话说出来,他也是极为震惊,这意味着玄刀和黑凤两大势力为未来做的工作基本上毁掉了一半。
“可是为了那日的女子?”姬辰霜也不是傻子,武备司那日绍凌与逍遥的关系自然也看出了端倪,符国虽不尚男风,但是女女之风已是盛行百年,就连他们身边的这条河,都是当年符国女王为爱妻所开凿。
绍凌又陷入了沉默,她自然不能承认此事,让逍遥陷于危险。
“那就难怪了。”姬辰霜恍然大悟的说道:“难
怪你迟迟不向古家动手。”他接着又道:“那你可知厚义侯死了?”
绍凌从地上一站而起:“逍遥的父亲死了?!”
“自然,”姬辰霜道:“你不动手自然有人要动手,难道跟你一样毫无作为吗?不是每个人都是绍正思的女儿,没有那么多机会活下去。”
绍凌现在也不想与姬辰霜耗下去,若逍遥的父亲真的死了,那对逍遥来说会是多大的打击,可是此时自己却不再她的身边,更别说这次的逍遥父亲之死跟自己多少也有着关系。可是逃跑却并容易,姬辰霜早将她的玄刀收下,此处左右又均是黑凤把守,任她功夫再好也是插翅难飞。
姬辰霜吹响黑凤的哨子,四周黑凤暗卫纷纷跳出,将绍凌围的死死的,绍凌看向姬辰霜,脸上是她少见的愤怒reads;。
对于这个表情姬辰霜满意的笑了笑:“绍翎主,玄刀的规矩你我都懂,不想杀人也好,动了情也好,这都是门中所不能容忍的事,我看你还是自己跟姬宗主解释吧。”
“你想怎么样。”绍凌看着姬辰霜问道。
“送你回玄刀。”
这样的情况似乎也没有给绍凌太多的可以选择的机会,只是若真回了玄刀她怕自己便再无见逍遥的可能,但是若留下在此,一有父亲二有眼前这姬辰霜,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可能性,绍凌不再作挣扎,只有在回门的路上再想办法,最后也就乖乖的束手就擒。
逍遥与阿凉与备好了东西,可今日逍遥再不想悄悄离去,她害怕这次再与从书也失之交臂,就算知道自己会被责骂,逍遥还是依然走进了从书的房间。
若说从书现在还有伤心难过之情,这并不假,但是连日的接待,还有朝廷的琐物,家族的安排,都让他疲惫不已,古家是世袭罔替的贵族,这父亲的后事操办完后,他还得接任新一任的厚义侯,样样都是棘手的事。
见逍遥推门面入,从书停下手中的事,他记得叮嘱过逍遥行事低调,少出闺房,而他自己尽日又忙,想来兄妹二人已像是许久未见。逍遥今日一袭白衣,倒是穿着妥帖。
从书让逍遥坐下,自己也坐在逍遥跟前,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妹妹不在房里呆着,找我有何事?”
逍遥自是知道此下的话难开口,但找绍凌势在必行,她也不得不开口,逍遥吸了一口气,也不绕弯子,直直便说出了心里的话:“不瞒哥哥,我今日是来道别的。”
“道别?”从书问道,但此时也再无精力发脾气,只无力说道:“你已长大了,哥哥自知管不住你,我若把你绑在家里,又能如何。”
“哥哥可是同意了?”对于从书的话,逍遥有些吃惊,但心里又隐隐有些伤心。
从书苦笑一声:“我若不同意,你难道就不出去了吗?”
逍遥看向从书,这哥哥已是一脸沧桑之色,也不过弱冠之年,想到自己又将离他而去,又何曾舍得,逍遥想着泪已满目。
从书自然是见不得逍遥哭的,如今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了,从书明白长兄如父的道理,这短短几月经历了这么多大起大落,他现在所思所想,已非从前。
从书道:“现在家里就你我二人,我自是不想你走的。”他从怀里拿出了帕巾为逍遥拭泪,又说道:“可天平的人都知你被劫走,若让你整日呆在家里了此一生,想必你定是闷闷不可终日,我难道又能开心吗?”
逍遥抽泣,已没力气成话。
从书又问道:“你准备何时离开?去哪里?路上可有人照应?”
逍遥抹尽泪,平静了情绪,回答道:“我此行去符国,那里识得我的人不多,天高地广,我想去散散心,想来一两月既归,路上阿凉伴我,乌恩为我找了一个可靠的马夫,我们三人同行,若哥哥同意,我明日既要启程。”
逍遥自然不敢说是去找绍凌查父亲一死之事,从书听她言之有理,也就再无意见,只点头说道:“三个人总是少了些,我再支点为二叔的亲兵给你,路上有个照应。你也别急着走,明日我让管家去票号支点银票,自古穷家富路,衣食用度上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逍遥本是做好了从书不依她的准备,可谁知今日却如此顺利,侯府家的烛火充足,自是照的房间明亮,逍遥恍惚间看到从书头上已有两根白色。已不见陌上少年郎,满身兰麝扑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