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平国崇文轻武,故而王庭的人才选拔也是以文采为重要考核,现任丞相年轻时便是因为一首《咏春赋》被破格提拔入仕,而以一介庶人之身位列三公之位,更成为了一段佳话,也正是因此,下平国全民皆爱念书,作书,写书,尚文之风盛行,若到了国都邱临,那便是牵马的竖子都能念出些名句。
正所谓是熟读诗书三百首,不会写来也会吟。
邱临城中,一座雍容的府邸内,府邸的主人为客人泡着茶,在下平除了文人墨客与那名典书籍,最有名的便是这茶。下平茶中最为上等的叫寒江雪,每年只出两斤茶,而这两斤茶中有一半是要作为贡品献给天平皇帝的,这可是写入了诏书的。再往下便是猫须春,茶如其名,炒青揉捏后它形若猫须,可是泡开之后却见茶叶匀称,叶形漂亮。
而今日这府邸的主人泡的便正是这猫须春中的上品,舒展开的茶叶叶边上,没有一丝因制茶而出现的破损,叶形极好。茶从公道沏入杯中,又见汤色浓厚明亮,主人将茶杯推至客人面前,客人拿着茶杯往鼻下晃过,只觉淡雅非凡,慢慢将茶送入口中,又觉得两齿间生津舒畅,分别用了三下将茶品尽,方才将茶杯放下,只说了二字:“好茶。”
看着客人满意主人的眉头松开,摸着胡须,咧嘴一笑:“好茶也得好心境呀。还恭喜傅大人顺利当上了大司马啊。”
“这司马又有何大。”客人悠哉笑道:“在咱们下平,最大的还是丞相。”
司马与丞相同样位列三公之高位,名义上一样。可是若在其它诸侯国,司马手握兵权自然说话要重一分,可是偏偏这下平却是反着。
“傅大人言笑了。”官邸的主人又为这位傅大人斟上茶,徐徐说道:“您不是长说这天下迟早会有一战,到最后还是要用刀来说话。”
茶的第二泡,往往是味道最佳的一壶,被唤为傅大人的老者也不急着说话,只是将茶慢慢品来,饮必方才又说道:“尤幕雨一系处理干净来了吗?”
“傅大人交代的事,自然处理干净了。”官邸的主人马上换成一副严肃的模样,恭敬的答道。
傅大人的手指在桌了敲打,满意的点点头:“也是,听说你连尤幕雨的远亲,玉府刑家都没有放过。”
官邸的主人谦虚的笑道:“宁可错杀一百,怎么可放过一个?就刑家仅剩的儿子,我也派了刺客去了结他了。”
“听说你这次办事都找到玄刀?”
官邸的主人微微一笑,身体前倾道:“正是,给钱办事,完事就走人,用起来确实方便。”
“很好,“傅大人笑着赞成道,又朝西窗望去,悠悠说道:“到时候那位大人搅动天下时,便是重分皇土之日,到那天一定有你的一杯羹。”
“那在下先此谢过了。”官邸的主人起身长拜:“不知道那位大人在下何时有幸得见?”
傅大人斜眼看了看坐前的男子,冷冷回道:“时机到了,自然便见。”
过了夜县便是墨玉方向,墨玉之后又是邱临,只是这两段路特别的长,幸而中间小镇村落还是有的,刑书与逍遥在马车上坐着,先不说他断了一根肋骨就他肿胀变形的脸,也是不方便让他骑马的。刑六还是骑着小毛驴,而刑书的马不知道被乌恩施了什么法术,竟然老实的跟在马车旁边,逍遥只知嘉绒人善马,可是还不知道已到了这种地步。
毕竟是村镇上的路,夏雨过后有些泥泞颠簸,逍遥怕刑书不舒服,便扶持着他,免得又撞到伤口,可是动作上是抚着的,心上却不在车里。
刑书看逍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用力正了正身子问道:“逍遥,在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逍遥避开刑书的眼神,又拉开车窗向外看,本是想看看这风景如何,可是眼神却忍不住往后瞄,他们马车百丈之后,是绍凌一人一骑的身影。
逍遥有些头痛,绍凌这次赴约之后,从她救了自己开始自己满脑子都是绍凌的样子,她挥刀的利落,她面无表情时的愤怒,她一跃上马的潇洒以及从背后抱住自己的温度。逍遥一度以为自己有点不正常,逍遥甩甩头,想将这样的想法从脑中赶走,这种癖好放自己身上确实有些接受不了。
逍遥关下窗帘,又抚住身边的刑书,她想把心思往刑书身上放放,也许会好一些,于是关切的问道:“你好些了吗?”
刑书对上逍遥的眼神,心中便是一阵宽慰:“好些了。”
“回了邱临如何打算?”逍遥问道。
刑书想到此次回去,本是带逍遥见见家里的尊长,可是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想去握住逍遥的手,可是逍遥却顺势躲开了,这让刑书有些尴尬,便只是答道:“我有一位世伯与家父关系颇好,为人正直。现在太尉手下做事,据说深得王恩,我准备去投奔他。”
“可是若真关系好,又得王恩,那为何没有救下你父亲?”逍遥低头沉思道。
“这朝廷之事,你不懂。”刑书叹气道:“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逍遥不语,她虽自称为商人,可是最懂的便是朝廷之事,权谋之道,刑书现在说的只在表面,若两位官员私下交好,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休戚与共,利益相连,若一个出了问题,另一个绝对也脱不了干系。
“那你怎知你那位世伯现在还安然无事?”
“刑六说的,他离开邱临前本想去世伯府上要些盘缠,奈何世伯那几日不在,管事儿的也给了些赏钱。”刑书一边说着,一边向车外刑六那看去。
“现在你家出了事,还是多长个心眼吧。”
“谢谢你。”刑书最后还是握住了逍遥的手:“如此关心我。”
逍遥看着刑书的感激眼神却又想到了马车后的绍凌,那日取得羽螽,未对自己说半个谢字,千言万语都在她们的击掌之中,可是逍遥这次却没有抽回被刑书握住的手,她需要一个人,证明她对绍凌没奇怪的想法。
绍凌的马识趣的走得很慢,对绍凌来说只要前面的马车不消失在眼中,那便没有追上去的必要,这的路也不像夜县,临近国都自然安全百倍。和逍遥相比,绍凌的脑子放得很空,想得也单一得多。她六岁被生父送入玄刀门,送她的队伍站满了白衣水岸,那日旌旗满天,父亲将她留在了山上,同时又带走了一个孩子,绍凌哭了十来天,可是没有人在
乎,直到她停下哭闹,才开始受到关注,而在玄刀门的十三年间,她所专精的不仅是刀法,还有如何摈弃夹杂着情感的思考。
为了任务她出过无数次师门,可是这次出行让她觉得有些不同,不同在哪她说不出来,可能因为是告假出门,所以身心都更为轻松一些。可是这样的轻松也没有太久,逍遥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绍凌探头看了看,他们像是遇到了一队兵卒,许是要些过路钱吧。不过绍凌总是不放心的,于是马缰一甩,策马跑飞驰而去。
马还没有跑到车边,那队兵卒便离开了,绍凌看了眼乌恩,乌恩对这位惜字如金的主总算有些了解,于是主动解释道:“吓老头子,拿着通缉令来的。”乌恩回头往车后看看,兵卒已走远了些,便又说道:“这还得感谢你了,昨天把车上那位揍成了猪头,不然咱们都脱不了干系。”
乌恩又掀开车帘,逍遥似乎不太想与绍凌直视,所以垂着头,而手却一直被刑书握着,刑书不想见到绍凌,可是功夫不济也是事实,于是也把头瘪在一边。乌恩今日似乎心情挺好,无事掉马上二人的尴尬,便又向绍凌说道:“先是你,接着是这小子,我们东家这辈子和通缉犯是扯不清关系的了。”
“无妨。”绍凌答道,又斜目看了看逍遥,非常认真的说:“若到了符国,这通缉令也让你们上一次。”
“”
绍凌的马没有退回去,只是马车的帘子盖了下来,一行人只道邱临已在眼前,可是却不知邱临城中危机四伏,看得清的是路,看不清的是人心。
“大人!”一个黄衫青年破门而入,仆从们知他是主人的心腹,只假意阻拦了两下便让他进去了。
这位大人此时怀中正抱着美娇妾,与今日会客厅中认真茶道风雅模样真是天地般的出入,可是这个时间敢闯入寝室的汇报的,也一定是大事。男子将娇妾推入被中,自己合上亵衣坐在了床边,眉头皱的老紧,一看就是火上心头:“说。”
“刑书没死。”黄衫青年两膝跪地,扣首道。
“不是让玄刀做了他吗?”男子有些不耐烦:“一个小人物处理不了。“
“两位玄刀的大人说了,刑书进了邱临再处理。”
男子摸了摸胡须,又道:“可有说原因?”
“没有。”黄衫青年再次扣首。
“那催着他们快些动手。”男子急切说道。这刑书虽然只是一个翻不起风浪的小人物,可是背后毕竟有周山派撑腰,而周山派在天平中也不乏靠山,就怕这事最后让帝都的人插了手。
时夜,依然是极好的天字一号房,少女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