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被俘的那些年 第四十七回

“坊主敏锐，我与他是因为一些事近日才来的九州城。m 乐文移动网”

手中的茶想是刚沏不久，还有烫口，但久经不散一抹清冽的茶香，似从鼻端沁到咽喉，让人四肢百骸油然而生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快慰，让楚自熙不禁低赞了一声好茶。

茶叶一般，但沏茶之人的水准却是没得说。

“南坊不过片大的地，叫我一声坊主还是夸张了。”燕山笑道：“在下燕山，两位不妨直接叫我的名字，不是燕某自得，私以为这个称谓比坊主顺口得多。”

“既然燕山都这么说，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楚自熙为燕山介绍道：“他是萧战，是我极好的友人。”

“萧战吗。”燕山的表面并未出现多余的情绪，他极其自然地道：“说来也巧，我亦知道一位叫萧战的人，不过他却是个令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那人便是玄天宗的长老，人人称道的玄雷尊者。”

楚自熙的眼皮颤了颤，他笑道：“那你认为你面前的这位萧战，可否就是你所知道的那个萧战。”

“本来见这位萧战阁下的气势，不才已有九成的把握，但一想还有阁下的存在，这九成可能便降为了五成。”燕山的话语没有任何的情绪影响，从容不迫的样子就像是普通的老友长谈。

“为何这么说？”

“因为当今世说的玄雷尊者，是位轻易不出门，出门只为一件事的修炼狂魔。”

“什么事？”

“自然是除魔。”燕山笑道：“且玄雷尊者喜静，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并未听说过有与他人一道同行的习惯。”

萧战没有要开口辩解的意思，由始至终尽职尽责地担任着一个沉默的雕像，表情淡若流水。

楚自熙不答话，他又抿了口茶水，道：“据说燕山所做的莲子酥堪称一绝，不知我们是否有幸，品尝燕山的手艺。”

“你这人，不先告诉别人名字，倒还先差使起对方来了。”燕山洒脱一笑：“燕某心大，不与你计较便是。”

“只有在下的友人，才有幸得知我的名字，至于燕山能不能成为我的友人，还得看燕山这莲子酥是否有传闻中那般美味。”楚自熙拿着茶盏的手微一打转，带起茶盏中茶水一直微漾，茶香四溢，沁人心肺。

燕山故作样子地站起：“那便让阁下见识一下燕某的本事。”嘴角徐徐高扬：“保君满意。”

楚自熙泰然自若地举起茶盏，做了个君请自便、勿要手下留情的姿态。

待到燕山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楚自熙嘴角的笑意已不见了踪影，他没有立即回应萧战诧异看来的眼神，开口唤了一声灵儿。

毛团子在萧战的怀中挣了挣，探出身子飞到楚自熙的面前，蹭了蹭他的脸颊。

楚自熙道：“我算是知道你刚才那番举动是因为什么了……知道他是谁吗？”

血灵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只是血灵没法说话，自然没法明确地告诉楚自熙那人具体是谁，楚自熙问道：“那人是男是女？男的飞我面前，女的飞萧战面前。”

萧战：“……”为什么女的飞他面前。

谁料血灵极其为难地看了他两一眼，飞到了两人的中间。

楚自熙：“……”

萧战：“……”

楚自熙揉了揉额角，他认识的‘人’中也有不分性别的家伙存在，但与他都不是特别亲近，照理来说不应当被血灵碎片沾上才对。

血灵偏头看着楚自熙，突然举起自己的翅膀指了指燕山的方向，跳到萧战的面前，又指了指头顶，跳到了楚自熙的面前。

这一个示意的举动很明确了，楚自熙几乎立即就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即使做出了那些事，也让他恨不起来的人。

萧战对那人的印象不及楚自熙深刻，所以没有立即想到，他看了一眼面前的茶盏，浓郁的茶香让他有些不适，伸手想要将其推开。

“你既然不想喝这茶，就别动这茶盏。”楚自熙笑道：“莫便宜了那人。”

便宜了那人？萧战不解蹙眉，依言没有去触碰那个茶盏，楚自熙伸手捞回血灵塞进萧战的怀中，慢条斯理地品味着茶水：“以前认为这天地很大，如今才发觉，是真的小。”他侧头看着端来了一盘莲子酥的燕山，细声喃喃：“小到等不及去找，便遇上了自己想找的人。”

莲子酥表面裹着的脆皮酥香，里面的馅料却是软嫩无比，蓬松的样子勃然而动，使人见到便能胃口大增。楚自熙看着燕山端来的那盘莲子酥，笑着开口道：“燕山也是舍得，山竺果可是百年一开千年成熟的圣果，竟也值当加进这莲子酥中。”

燕山放下盘子的手一顿，笑道：“哪有什么舍不舍得，只有物有所值，实不相瞒燕某对这莲子酥抱有不一般的情感，自然对它的制作偏爱了些，添了一些值当的材料，让阁下见笑了。”

“是物有所值——”看得馋了，楚自熙伸手捻起灼热未消的莲子酥，极有技巧地轻咬一口，带去了不少温度，所以到口中的那一块还是勉强能够接受，至少能让他吐字清晰：“还是补偿取人精血的举措？”

失手打翻了茶盏，燕山的眼睛恍惚了一下，又立马站起，懊恼地看着被茶水淹没的桌面：“看燕某这不小心的，我先去拿抹布过来收拾。”步子还未迈开，就被萧战掐着脖颈毫不留情的抵到了墙上。

萧战的目光冷如一月的寒潭，又似一股暗色的火焰在深处骤然燃烧，硬如难以撼动的顽石，逐字逐句如同重锤敲击在燕山的心房：“精血？”

阻拦不及的楚自熙一叹：“不论这茶中添的东西，就单是山竺果也足够将这微末的精血给补回来。”他看着萧战：“松手吧，她可曾救过你的命。”

救过我（他）的命？

此话一出，愣住的不止是萧战，还有燕山，见萧战松了手，他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一般用手抚摸了一下被掐得疼痛不已的脖颈，心思细腻如他，或者是她，轻易便能猜测出楚自熙的身份。

“这莲子酥我也尝了，虽说不及你曾经的手艺，但也勉强。”楚自熙单手支起下颚，样子若说是懒散倒不如说是不该如何面对：“而我的名字，姓楚，名自熙。”

燕山只是沉默了一会，便再次动了起来，她伸手将楚自熙面前的茶盏拿来，看着上面因采集了他

人精血而显示出来的细微到难以察觉的纹理，手指在上面一抹，一小团血沫出现在了她的指尖上方，看起来还不足一滴的量。

在楚自熙的注视下，她将一个小得只用拇指头大小的瓶子拿了出来，用灵力包裹着血沫放了进去，再将瓶子收好，重新看向楚自熙，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行了一个跪拜礼。

抬头时伪装尽数散去，青丝飘扬，手臂肌肤柔嫩到弹指可破，两边脸颊却是千疮百孔，布满恶人的红疮，眼神空洞若死水般波澜无痕，却能准确地找准楚自熙的位置，女声清朗：“渊主。”一举一动，平静非常。

“先起来吧，我说过你以后都不用对我行跪拜礼。”楚自熙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燕山笑了笑，出口的话却是令楚自熙举着茶盏的手颤了一颤：“我将它废了。”

“别忘了你的身份。”楚自熙冷声道，到底含了怒火：“我没应允的事，你竟也敢做？”

“轻水知错。”燕山或是洛轻水，对着楚自熙眨了眨眼，一脸少女的纯良天真：“不知渊主打算如何处罚属下？”

楚自熙抿了一口茶水，没有开口。

于是洛轻水又行了一个跪拜礼：“属下的脸毁了，眼睛看不见了，只剩一鼻一嘴，一双耳，一双手，一双腿，五脏六腑，二百零六根骨头，一身血肉，共一百二十四种刑法，可供渊主处置。”

茶盏与木制桌面碰出一声脆响，失了常态的楚自熙抬眼看着面前跪着的女子，开口道：“还是最初遇上你的那阵子可爱些，哪像现在，油嘴滑舌。”

“是渊主教的好。”洛轻水道。

“我夸你了？”楚自熙从喉间挤出一声冷笑：“不起来就给我跪到废了这双腿为止，到时候莫怪我不怜香惜玉。”

洛轻水摇了摇头，固执地没有站起，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楚自熙：“渊主，属下的时日不多了。”

“所以？”楚自熙猛地蹙眉，将视线转去一边。

“所以渊主不必担心属下会畏罪潜逃。”洛轻水将额头与地面磕出一声极为响亮的震响，抬头时额头带有血痕，哪怕那双眼睛没有了光泽，也是真真切切地看着楚自熙：“还请渊主再给属下一点时日，让属下，能够陪着清儿走完最后一程。”

楚自熙突然捏紧手中的茶盏，嘴角轻勾：“你觉得在你做出那些事后，还能让我怎么信你？”

“渊主知晓，洛轻水再是卑鄙，也不会拿清儿的性命来开玩笑。”洛轻水掩去心底的悲戚，平淡的话语含着的感情，难以让人不为之动容。

“……”楚自熙道：“那你知不知道，带他离开无回恶渊，只会加快他逝世的时间。”

“属下自然知道。”洛轻水轻声道：“渊主可知道，清儿曾拉着属下的手不住问着很多话。”

“‘姐姐，外面的小草会吃人吗？’”

“‘姐姐，外面的天空是什么颜色的？’”

“‘姐姐，我想去外面看看，一次就好，可以吗，姐姐？求你了。’”

楚自熙以手扶额，闭目凝神。

“从清儿会说话，或走路，到被疾病缠身，卧床不起，呆看着窗外的天空愣愣出神起，带清儿来外面看看的念头，就是洛轻水这一生的执念，属下不悔。”洛轻水道：“渊主，属下曾经认为，‘对不起’三个字只是懦弱之人逃避责难的借口，但原谅属下，如今也要懦弱地对渊主说出这三个字。”

“渊主。”一声脆响，皮肉磕破，从额头顺着脸颊流下，小心滑进那双无神的眸眼中，积了猩红：“对不起。”

楚自熙终是没忍住，抬手使了法术将洛轻水托起，嘴角轻起，看着洛轻水额上蜇眼的红：“你何时懦弱过？”

初见时，一脸妩媚妖娆，努力扭动着并不丰满的腰肢拐进他的怀中，眼底深处却是麻木不仁，又在他饶有兴趣地随心挑逗中轻易红了脸，恼羞成怒给他的手上添了一个深可见骨的牙印。

这是他们的开端。

亦是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