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知非眼含笑意,他看着苏华年就这样朝着自己跑过来,看着苏华年上扬的嘴角,看着苏华年左右摇摆的马尾辫,看着苏华年眼中的笑意。
看着她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跑过来,
看着她就这样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
苏华年跑到了喻知非的身旁,有些气喘吁吁走到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菜上齐了吗?”她笑着看了喻知非一眼,然后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下头扫视着桌子上的菜。
“苏华年,”喻知非连名带姓地叫着她。“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她低着头吐了一下舌头,然后故作镇静地抬起头,直视喻知非,说道:“没有啊”
喻知非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了一会儿苏华年,认真地说:“歌唱得很好听,”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只是……你不怕我会听不懂你的意思?不怕我没有领会到你的意思?”
“我不怕,”苏华年轻松的语气中带着肯定,“我知道,你会懂的。”
“那,我跟你确认一下你的意思,”喻知非依旧直视着苏华年,不肯放过她。
“好……”苏华年轻轻地说。
“你让我再等你一下?”喻知非问道。
“对。”苏华年小声地说。
“你已经放下高睿了?”喻知非继续问道。
“对。”苏华年的声音变得更小了。
“你……其实也有点喜欢我?”喻知非看着苏华年,穷追不舍问。
“嗯。”苏华年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不要‘嗯’,我要你清楚地告诉我,‘是’,还是‘不是’。”喻知非的声音中带着固执,带着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
苏华年双手握住玻璃杯,掌心传来了温热。
她将玻璃杯握的更紧了一些,低着头,点了点头,轻轻地说出一个字:“是。”
“嗯,”喻知非淡淡地应了声,没有多说什么。
似乎是怕他不太肯定,苏华年抬起了头,终于直视喻知非,对他说:“是,我也喜欢你。”
“好,”喻知非看着苏华年这个样子,笑着说。“我知道了。”隔了一会,他又开口继续说:“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再继续等你一下?”
苏华年有些局促地端起玻璃杯,喝着水。然后才开口说:“感觉……我们好像也没有认识太久的样子。”她抬头看着他:“再给我们彼此多一点时间吧。”
喻知非知道,对于苏华年而言,她今晚能够开口说出这些,已经很难为她了,喻知非看着她有些窘迫的样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看着苏华年将一杯水咕嘟咕嘟地喝光,喻知非拿起了装着茶水的水壶,伸手示意苏华年将玻璃杯递给他。
苏华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伸手接过了喻知非手上的水壶,把自己的玻璃杯倒满以后,她看见喻知非的杯子里的水也几乎见底,于是起身拿起了他的玻璃杯。
“谢谢。”喻知非看着眼前帮自己倒水的苏华年。
苏华年低头切着披萨,欢快地对喻知非说:“你吃过这个披萨吗?超好吃的。”然后自然地将一块披萨放在了喻知非面前的碟子里。
“华年,”喻知非开口叫了她一声。
“怎么啦?”苏华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谢谢,”喻知非说道,苏华年站着,他仰微微着头看着她,对她说,“以后,如果我没有请求的话,能不能不要帮我忙?”
“比如?”苏华年有些疑惑地问。
“诸如此类。”喻知非指了指饭桌。
苏华年笑了起来,“我没有刻意帮你什么啊,这些都是随手小事,很自然就做了嘛。”
“不要,”喻知非固执地说,“以后你会发现,有很多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随手小事的事情,对我来说都比较困难,但是我可以自己做到。”他似乎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一点点落寞,“我不要你有……这样的习惯。”
“好,”苏华年点了点头。
“是有些烦人对吧,”喻知非笑了起来,“我妈妈最烦我这个样子了。”
苏华年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笑着说,“理解你的小固执,”她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了喻知非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其实第一次那天晚上你带我来我演出的这个新音乐厅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一点。”
喻知非有些惊讶,“这么明显吗?”
苏华年点了点头。
“那以后,还你要多多包涵了。”喻知非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
“嗯好,”苏华年也笑着,“来日方长,我会好好纠正你的。”
蓝调里的年轻人三五成群,他们有的在聊天,有点在玩着小游戏,相比较起来,苏华年和喻知非他们这一桌,算是比较冷清的了。
热心肠的老板拿来了一瓶红酒,不动声色地放在了桌子上。
“你,”喻知非眼含笑意地看着苏华年,“要喝吗?”他拿起了那瓶红酒,仔细地看了起来,“是一瓶不错的红酒。”
“我不要,”苏华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
喻知非笑着放下了那瓶红酒。
今晚的驻唱是一个胖胖的老男人,脸上胡子邋遢,穿着一条有着巨大破洞的牛仔裤,留着一头爆炸式的长发。苏华年听着他浑厚粗犷的嗓音,扭头看着台上。
“标准的艺术家扮相。”喻知非也看向了台上,,他一本正经地评价道。
苏华年几乎是笑喷了出来,“咳咳,不好意思,”她笑得呛到了自己。
喻知非看着眼前咳嗽的苏华年,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在笑什么?”
“你能不能,”她依旧笑着,“能不能不要那么认真地说出这么好笑的话。”
喻知非也笑了起来,他说道:“哪里好笑了,我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嗯,”苏华年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然后绷着脸,学着喻知非之前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我知道与贝多芬的差距在哪里了。”
“哪里?”喻知非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跟贝多芬有什么联系。
“一个发型的差距。”苏华年认真地说着,她指了指台上那位驻唱歌手的凌乱爆炸卷
发,又指了指自己的马尾辫,“等我去弄成你眼中标准艺术家的样子,赶超贝多芬不在话下。”她看着喻知非,眼神中流落出诚恳的光芒。
喻知非反应了一下,也笑了出来。
苏华年看着眼前的喻知非,他正笑得开心,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坐在苏华年的对面,她看着他,如果忽略他的轮椅,大概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男人。
他有才,有钱,有幸福的家庭,有英俊的长相,有温和的性格。
苏华年不禁在心中问自己,如果喻知非能够如同正常人一般的行走跑跳,那么,她到底还会不会选择与他坐在一起吃这顿饭,会不会与他有如此之多的交际。
她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禁锢了他的自由。
很自然地,苏华年开口说道“我可以,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喻知非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擦了擦手,看着苏华年。
“你可以告诉我,“她看了一眼喻知非,有些犹豫地说,“你的身体状况……”
看着苏华年有些为难的样子,喻知非笑了起来,他很随意地说:“可以啊,”他解释道,“我一直没有主动跟你提这件事情,是怕吓到你,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啊。”
苏华年微笑着说:“不会吓到我的,你放心吧。”
喻知非喝了一口水淡淡地开口说道:“其实我也是听我奶奶说的,我父母不愿意多提,说是在我小的时候,大概五岁吧,有一次生病了,听我奶奶说刚巧那时候知凡才出生没多久,我又一直身体很好,很老实,他们发现我发烧了,没有发现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以为跟往常一样,只要做做物理降温,多喝点水就能好了,”喻知非很平常地说道,就像是在讲着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后来他们发现我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痉挛被送进医院,很快医生就告诉我父母,我得的是脊髓灰质炎。”
“脊髓灰质炎?”苏华年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次这个自己闻所未闻的名词。“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通俗的来讲,就是小儿麻痹症。”喻知非微笑地说着,仿佛是在说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名词,“可是我总觉得这样讲不好听。”他调侃道。
“这么严重吗?”苏华年有些诧异,在她的心中,小儿麻痹似乎是一个并不太罕见的病症,她一直以为最大的影响大概只是稍微有些跛脚,会影响美观,但是并不会影响行走。
“反正在我的身上,就是这么严重。”喻知非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脸上写满了不在乎。“重症小儿麻痹是会这样的,双下肢屈曲畸形走不了路。”说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不过这种感觉,两条腿有知觉但是却不能用来走路,也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吧。”
苏华年看着眼前的喻知非,他脸上带着笑,仿佛这些事情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仿佛这些痛苦他都没有经历过。
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半晌都没有说话。
“华年,”喻知非看着她,眼中含着一汪柔情,“答应我,对于我,在你心里不要产生一丝一毫的怜悯或者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