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给予老鼠一记重击,那么它可能会吓得抱头鼠窜,连忙逃命,不敢还手,可如果你怼上的是一只豹子,那么,迎接你的,就是更为歇斯底里的报复。
而盖亚和她的怪物儿子,显然是豹子一类的凶残动物。
宙斯和从山崖下爬起的波塞冬一起围攻泰丰,之前由于对圣山王座的争夺,这两兄弟矛盾丛生,可现在大敌当前,他们倒是又找回了当初一起对抗我们残暴父亲的默契。波塞冬指挥海浪地震负责远攻,而宙斯则迫近怪物,开展近战。宙斯摇动着埃吉斯,上面覆盖着哺育过他的山羊,阿玛尔忒亚的皮,边沿飘舞着一百条金质的流苏,不停地飘动,发射出闪电攻击泰丰。
泰丰当然也示弱,垒石垛挡在身前,又奋神力举起一条冰河,向宙斯扔去,希望能浇熄雷霆。可是凡水灭不了天火。接着它扳下大片山崖,连连投出。宙斯或避让,或以雷电劈开,或举手抄住反掷,又驱起雷、电、冰、火、风不住向妖魔攻去。双方打得难舍难分。
而我们这边,战况同样激烈。受伤的盖亚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嚎叫,汹涌的神力以她为中心旋转,把我们全部震开。我握剑的手虎口发麻,倒退到土台边缘,哈迪斯的两股叉噗地一声飞出,深陷入遥远山崖的岩石中,盖亚捂住背后血流如注的伤口,面如寒霜,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大地在颤抖,海洋在咆哮,我只听见她说:“很好,你们这群该死的东西。”
地母愤怒的呐喊堪比雷霆,她不去袭击刚刚捅她的哈迪斯,反而朝我直接冲上来。我咽了一口口水,左手神光闪烁,变出一面结实的大盾来挡住盖亚。权杖飞向了我,尖端的宝石崩裂,宝石花的中心锋刃寒光闪闪,击中了我手中圆形的大盾,利尖刺透盾牌,在腹肋旁边刺破我的衬袍。我唬得往旁闪开,躲过刀尖,这才免于一死。致命的锋刃就在我鼻尖,我被这反光激得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杖身,就要把这大地的权柄□□。盖亚冷笑一声,勾勾手指,如同潮水一样的大力猛然出现,将这宝贝拖回去,我一咬牙,狠命拖住不放手,结果就是我连人带盾被她一齐拖回去。就在这时,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出现,挡在我面前。
火红的长裙闯入我的眼帘,家庭炉灶里,永不熄灭、带来温暖的火焰,此刻升腾而起,狂乱的火浪张牙舞爪地,将上空的云翳都映得通红,火焰化作绳索,捆住盖亚的双手。
“赫斯提亚姐姐!”我惊叫一声。
赫斯提亚头也不回地点点头,呼唤我另一个姐姐的名字:“得墨忒耳,快把土台给我拆了!”
几乎是应声的,翠绿的海藻从海洋中拔地而起,宛如美人凌乱的长发,密集而柔韧,将土台四周捆住,扎进泥土之中,盖亚惊叫一声,因为这绿色的灵蛇已经透过土层,将她的脚缠得结结实实,并且还在不断往上蔓延。
“哈迪斯,我的兄弟,你还在等什么?”得墨忒耳从海底飞上来,站在哈迪斯身侧,也是盖亚的背后。得墨忒耳拔出双刃利剑,剑柄上镶嵌着闪亮的金钉,对着盖亚一阵猛砍,哈迪斯抽回双股叉,一个横扫,盖亚腿部的铠甲裂开,□□的白皙肌肤鲜血直流。赫斯提亚加大火焰的力度,而我则趁地母手忙脚乱时,夺下她手中的权杖。我呵呵一笑,得墨忒耳和赫斯提亚拼命困住盖亚的四肢,我和哈迪斯对视一眼,他用两股叉,我用两柄权杖,一前一后,同时刺入盖亚的身体。
原始神又怎样,四位主神同时攻击,弄不死她,也要让她脱一层皮。
地母是卡俄斯的长女,地位尊崇,后面又嫁给乌拉诺斯,虽说在她丈夫身下很是受了一些苦楚,可是子孙争气,不论是克洛诺斯上台,还是宙斯上台,她都是备受尊敬,往往是连手都不用动,儿子女儿们便就替她解决一切了,何曾受过这种苦楚。她气得两眼发红,大吼一声:“泰丰,快来替母亲杀了他们!”
什么?!我陡然一惊,身后一道劲风,得墨忒耳和哈迪斯惊恐的眼神,盖亚淬了毒汁的蔑视,跑、跑、跑,下意识往前跑,斧头挟带雷霆万钧之势劈下,而我却没有痛觉,哗啦一声,被鲜血濡湿的背后一片温热。我听见阿瑞斯和阿波罗的惊叫。他们喊得是:“父神!”
刹那间,脑海一片空白,我像是从冰山下捞出的冻尸,牙齿都在咯咯作响,我的眼中一片空洞,万物都仿佛褪去了色彩,我的耳朵失去知觉,孩子们的喊叫,姊妹们的哭泣,甚至于敌人的张狂得意,都化为虚无。我茫然地回头,接住那个沉重的躯体,他如同耸立在山上的高大的橡树或白杨,被木工的利斧砍倒,如用来制造大船,就象这样,他倒在我怀里,头颅裂开,血流如注。
“不!”我仓皇着,伸出手去捂住他的伤口,灵液像喷泉一样,从我的手指的缝隙中喷涌而出。泰丰狂妄地大笑,刺耳的声音宛若飓风,他的手中,闪着蓝色电光的斧头,正是宙斯的一半神力,唯有自己才能伤害自己,只有他本身的一部分,才能损害万神之王永不破灭的神躯。
都是我,都是我,如果我不跑下圣山,如果我在海中小心一些,如果我来到这战场上添乱,他就不会死了,就不会死了。
眼泪簌簌落下,我抱着他的头,白皙的脸颊一片金黄,哭喊着:“你救我做什么,谁要你救的,你不是最爱你的权力,最喜欢拈花惹草吗,你来救我做什么啊!”
宙斯脸已经失去血色,红润的嘴唇一片青白,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努力挑挑眉,挤出一个玩世不恭地笑容;“对啊,我最爱我的权力……最喜欢拈花惹草,最讨厌的……就是你,几百年来一直管着我……天天和我吵架……现在我走了,咳咳,你要好好的……”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手落下,含笑的双目阖上,再也没有睁开。
泰丰早已上前,把我们的兄弟姊妹拖开,哈迪斯和得墨忒耳被打下山崖,赫斯提亚杯粗壮的胳膊打得吐血,倒在我身侧,一句话也说不出。
盖亚哈哈大笑:“宙斯已经死了,胜利属于我们!”伴随地母的欢呼,巢穴里的无数怪兽一齐仰天咆哮,天空的神祗,海中的仙女们,都是面如土色,最强的神明都已经丧命,其他的下场,还用说吗?
盖亚步履摇曳朝我走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甩在地上,我倒在尘土中,却兴不起反抗的勇气。
她抬脚就要踩在我的脸上,却被另一股力量遏住动作,蕴含空间神力的隧石挡住地母全力一击,矫健
的人马将我从她脚下拉出来,闪身到土台的边缘。
盖亚犹疑地看着喀戎,半晌回过神来,冷笑道:“又是那个臭小子留下的孽种。”
我们正对峙着,异变发生了。宙斯猛然立起身来,盖亚都吓了一跳,我又惊又喜,连声叫着他的名字,却发现他双目紧闭,明显失去了知觉,他被劈开的头颅中却有光华流转。
“什么鬼东西。”盖亚皱紧眉头上前就要伸手去探,却被一股大力反震回来,一道金光射出,在云端显现出一个披坚执锐,英武的身影。
盖亚喜不自胜,简直都要笑开花来:“是墨提斯之子,下一届神王,他竟然一直在宙斯的头颅之中!现在,连命运都站在我这一边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脸色惨白,眼睁睁开着宙斯的身体再一次跌落尘土,墨提斯之子的诞生,打破了我最后一丝希望,神王之位的更迭,从来都是父子相残,现在儿子都已经出世,父亲还有活路吗?
下方还在与怪兽厮杀的神祗们更是低落。盖亚朝着金光伸出手:“孩子,快到曾祖母这儿来,奥林匹斯的荣光注定属于你!”
泰丰拎着斧头不满地嘟囔着:“噢,妈妈,您怎么能这样,宙斯明明是我杀的,您居然把这一切送给一个黄口小儿!”
盖亚回首呵斥一声:“闭嘴,我们必须要服从命运的选择。”
这时,如同太阳般灿烂的光晕中,伸出一只手,仿佛是一块精心雕磨成的洁白石头,没有丝毫杂色,纤细而有力,粉红色的指甲,显示着主人的精力勃勃,这明显是一只女神的手!
在场的所有神都停住动作,就连厄喀德那那乱丛丛的蛇发都闭上了嘴,金光散去,她有着金光闪闪的铠甲,佩着华美的利剑,剑鞘上嵌着白银和象牙制成,头上是有着闪亮的黄金羽饰的头盔,她同时也有珊瑚般婀娜多姿的身材,高耸的胸脯,精致的鹅蛋脸,还有同她母亲一样,明亮的灰眼睛。穿着铠甲的女神,呵呵……
盖亚明显懵住了,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神谕说得明明白白,墨提斯之子将超越宙斯!怎么会是一个女孩?!”
她一把把灰眸女神的手打开,就要去扒开宙斯的头,再寻找那个所谓的男孩儿。这混乱的一切给予了我希望,我挣脱喀戎的手,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踹向盖亚,把宙斯的身躯夺过来,冷笑道:“亲爱的祖母,你梦寐以求的命运之子就在你眼前,你怎么不开心呢?”
“去你的命运之子,我要的一个强健有力的男孩,而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女神!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墨提斯之子藏起来了,是不是你!”盖亚多年筹划落空,指着我歇斯底里地质问。
喀戎帮我一起扶住宙斯,闻言对盖亚反讽道:“放弃吧,别再搅事了,当初要废掉泰坦的是你,现在要救他们的也是你,你折腾这么久,不累吗?”
盖亚愣了一下,随即暴怒:“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她如火般灼人的目光随即投向新生的女神,逼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兄弟,你的兄弟在哪儿?!在哪儿?!”
年轻的姑娘有些懵懂,听到这话,不由得笑出声来:“我当然有兄弟啊。”
“他在哪儿!”盖亚质问道,我的心一沉,明眸女神抠抠指甲,猛地摊开双手,笑道:“他就在这里。”
白嫩的手心里,金色微弱的神魂明明灭灭,连形体都看不出,负载着地母百载希望的未来奥林匹斯之主,居然弱到这种程度。
“怎么会这样,墨提斯是怎么搞得!这孩子怎么会……”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望着巧笑的少女,喝道:“是你对不对,你竟敢夺取你弟弟生长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