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年从卧室里出来,已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放在客厅里的手机,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在响着。
她打开门,厅里已经没有陆靖琛的身影。
他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心底,有一丝怅然和低落划过,她强打起精神,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那些情绪。
手机还在响着,她走出去,这才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安上了,厅里的地板上,也像是被人收拾过。
散落一地的酒瓶和花瓶碎片不见了,她从陆靖琛那提回来的东西,也被捡起来,放到了置物柜上。
心头微微一惊,这些事是谁做的?
陆靖琛吗?
想到这种可能,一时间,心里更加难受起来
铃声停了,不到十秒,又继续响了起来,方锦年回神,眉心不由得拧紧,提步,往沙发那边走去。
在沙发旁站定,正准备拿起手机,眸光触到茶几上多出来的那几只药膏,动作蓦地僵住。
她站在那,没动,两只眼睛怔怔地看着药盒上标注的那些大字,雾气,弥漫进眼眶,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咬着牙,赶紧别开脸,心口位置,像是有一只大掌伸了进去,正狠狠地揪着,让她疼得有些难以呼吸。
药,都是消肿止痛的。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买来的。
电话,还在响着。
方锦年不再去看那药膏,只拿起手机,就往阳台外走。
走到阳台上,她仰头,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拼命将眼眶里那酸胀得发痛的眼泪压下去。
正准备接通电话,一俯眼,视线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
是陆靖琛!
她一怔,以为,他早走了,可没想到
原来,他才刚刚离开而已。
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喊住他,脚步,也本能地往后一退,要去追他。
“陆”可,才喊出一个字,意识到什么,后面的话,一下子卡住,两条腿也生生地顿在了原地。
她站在那,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胸口一痛,眼泪,顿时,泪如雨下。
陆靖琛走得很快,并没有听到她那一声浅浅地叫唤。
方锦年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怕自己会再冲动叫出他的名字,两只眼睛只一瞬不瞬地凝着他那高大的背影,看着他走出小区,然后,坐进车里。
一路,他都没有回头。
直到他的车再次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方锦年的目光还一直久久地停在小区门口,他离开的地方
她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回来了
颤颤地收回目光,放下手,手背上,咬出了一圈齿印,她没有知觉,只颓然地把电话接通了。
连号码都没看是谁打来的。
“年年,你在哪,怎么这么久才接我电话。”一接通,李素玲那焦急地声音便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
“什么事!”方锦年哑着嗓音,直接问。
“你哥你怎么了?哭了吗?”李素玲本想是想儿子在哪的可听她声音不对劲,改了口。
方锦年听到她这突来的关心,愣了一下,心底有一根心弦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眼眶一紧,有热气涌上来。
她在心底轻笑了一声。
上一次感受到李素玲的关心是什么时候?十五年前,还是二十年前?
尘封的记忆,再次在脑海里浮出来,竟让她有种唏嘘不已的感觉。
“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或许是被伤得太深,又或许是对那份亲情,方锦年早没了眷恋,没了期待,彻底死了心。
听着李素玲这关心的话语,她显得很冷淡,甚至有些无动于衷,只凉着嗓子,淡然地问。
听着她这疏远的语气,李素玲在那边怔了下。
沉默了几秒,才重新开口说,“你能不能来一趟,医生刚说”
“我一会过来,还有事吗?”听她提起医生,方锦年一耳便知道,这不过是她找的借口而已。
李素玲被噎了下,才道,“等你来了再说吧!”
“恩,我挂了!”方锦年没再和她多说什么便直接挂了电话。
这边,李素玲躺在床上,看着自己手里被挂断的电话,暗暗咬了咬牙。
若不是发生了这些事,自己躺在床上又动不了,以她之前的脾性,她哪会这么客气地对方锦年讲话。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方锦年挂断电话,没有马上进屋,而是握着手机在阳台上站了一会,才进去。
经过客厅的时候,看着茶几上的药膏,眸光轻轻震荡了一下,迟疑了几秒,但依然没有去拿,只走进厨房,从冰柜里拿了一袋冰块出来,敷在脸上。
敷了好一会,直到脸上的伤,稍微消肿了些,才进卧室,重新换了一套衣服,出门前,又画了个淡妆,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
车,昨天被撞废了,她只能打车去医院。
去医院之前,她先回了一趟方家。
经过昨天那一闹,家里不少佣人都吓跑了。
这会,偌大的别墅,空空如也,昨天他们走得急,连大门都没关。
幸而小区安保措施好,不然,只怕方家早就被搬空了。
方锦年走进去,以为家里没人了。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小翠在打扫卫生。
“小翠?”方锦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她以为,昨天她就走了。
“二小姐,你回来啦!”看到方锦年回来,小翠连忙丢下手里的拖把,迎上来。
“夫人,少爷和管家没事了吧?”
“放心,他们现在很好,你在这做什么,你没走吗?”
“对不起,二小姐昨天吓到你了。”
“你千万别这样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家……”
“二小姐,你放心,我绝不会离开方家的,也不会出去乱说。”小翠一脸真诚地保证。
方锦年心有感动,“小翠,谢谢你!”
“二小姐,你别这么客气,平日里,方家对我们这些下人不薄,现在方
家有难了,我肯定不会忘恩负义。”
“小翠,谢谢你……”方锦年握着她的手,心里暖暖的。
真的,人在困难的时候,一句简单的不离不弃,都显得尤为的珍贵。
小翠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二小姐,你现在回来是要拿什么么?”
“嗯,给我妈,我哥,还有管家拿一些衣服和洗漱用品。”
“我帮你去收拾。”
“谢谢!”
“不谢不谢,这是我应该做的。”说着,小翠转身往楼上卧室走去。
方锦年跟了上去。
“二小姐,夫人他们现在都在哪啊,需要我去照顾么?”小翠一边飞快地收拾李素玲的衣物,一边问。
“我哥去了郊外,我妈和管家在艾斯医院,管家现在还未脱离生命危险,我妈骨折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方锦年一边帮她收拾,一边回道。
听着她这话,小翠吓了一跳,“管家伤得很重么?”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管家伤得不轻,昨天,她看到他满身是血地倒在血泊里,都吓傻了。
方锦年没说话,只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二小姐,那我和你一起去医院吧。”
“今天,你还是留在家里吧,医院那边,我请了两个看护,明天,我再看看我妈有什么需要,再电话通知你。”
“也行,我正好明天炖点营养汤,给夫人带去。”小翠点点头说。
“对了,小翠,你知道家里其他佣人都去哪了吗?”方锦年问。
提起那些人,小翠怔了下,“二小姐,你找他们是……”
“你不用紧张,我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只是有些话想对他们说,如果你知道他们在哪,你帮我通知一下,让他们回趟方家,就说我要见他们,而且,上个月和这个月的工资不都还没发么,让他们回来一并把工资领了。”
听她这么说,小翠宽了心,“好,我帮你通知!”
“谢谢了!”
“二小姐,应该的!”
……………………
小翠动作麻利地简单收拾了一些三人的衣物和一些用得着的生活用品。
方锦年到车库里又开了一辆车出来。
“小翠,家里这边,就先暂时交给你看管一下,你有什么问题,和我打电话。”方锦年把东西放进车里,关上车门对小翠说。
“二小姐,你放心,我会把家看好的。”小翠拍着胸脯保证。
“如果你晚上一个人害怕的话,就上我那去住,反正我那也还有空房间。”
“没事没事,我不怕,你不用担心我。”
见她这么说,方锦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方锦年没再多逗留,发动车子离开了。
……………………………
半小时后!
方锦年到达医院,她把车停进地库,拎着东西,直接在停车场坐了电梯上楼。
她先去看的管家。
医生说他,母亲情况还不错,各项生命体征都在慢慢恢复,暂时还没出现什么感染和其他不良反应。
方锦年听着医生这话,心里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把东西交给看护,交代了几句,没多留,便去李素玲的病房了。
她提着东西进去,医生正好刚查完房。
李素玲躺在那,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但还是十分虚弱的样子,看护正在给她擦手。
见到她进来,率先打了声招呼,“方小姐,你来啦!”
听到看护这句话,李素玲霍地一下,就睁开了双眼,偏头,朝她看过来,目光触到她的身影,眼中一亮。
“年年,你来啦!”她欣喜地说着,就要坐起来。
“你别乱动。”方锦年赶忙出言制止她,下意识的话语里,不难听出一丝紧张和关心来。
李素玲听着她这话,听话没再乱动。
方锦年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看护,顺势问了句,“她好些了吗?”
“医生刚来查房,说,好一点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可能会好那么快。”看护说。
“恩,我刚在楼下买了点水果,你拿去洗一下吧。”方锦年把看护支开。
她知道,李素玲有话和她说。
“行,我去洗水果。”看护也不是没眼力见,拎着袋子就去外面的清洗池洗水果去了。
等看护一走,李素玲就开了口。
“年年,你坐。”她指着床边的椅子对方锦年说,语气里是生疏和客气,还带着一丝敬畏的情绪。
完全不像是和自己的女儿说话,彼此间也没有母女之间该有的亲近和热络,反倒像是陌生人。
李素玲的态度突然转变得如此大,一时间,让方锦年还真有些不适应。
她微微蹙了蹙眉,也没说什么,依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年年,你这脸是怎么了?”从她进来,李素玲一眼就看到了她脸上的伤痕。
方锦年把头低下去,肩上的发丝垂下来,挡住那受伤的半边脸颊,不想让她看到,只淡淡道,“我没事!”
“是不是谁打你了?”李素玲追问,眼睛里难得露出了一丝担忧的神绪。
“没有!”相较于她的热情,方锦年的态度显得冷淡不少。
但李素玲并没有受伤,只继续问,“是不是景南城打你了。”
“…………”
第一次,李素玲如此执拗地关心她!
可方锦年听着她这些话,心里,没有一丝感动,反而只有深深地抵触和反感。
“如果我说是他,你会为我出头吗?”忽然,她抬起脸来,定定地看着她反问。
答案,虽然她心中早已有数,可,心底还是会抑制不住地涌出一丝期待……
李素玲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自己,怔了一瞬。
回神,开口,有些语重心长,“年年,我知道,你这几年的婚姻生活过得不好,但现在我们方家是这么个情况,我和你爸都躺在医院,你哥那……我们都不能为
你撑腰,有的时候,南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不要和他……”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听,你叫我来,有什么话要说,你直接说吧。”李素玲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方锦年冷声打断,她放在腿上的两只手,已经不自觉地攥成了拳。
她在很努力地压抑着自己要对她怒吼的冲动。
撑腰?
呵,这么多年了,她哪次为她撑过一次腰,哪次为她说过一句话。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得多么轻松啊!
她知道这五年来她过得什么生活吗?
如果是五年前,她对她说这些话,也许她还会天真地当做是她作为母亲,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
现在……
呵,不过就是想让她靠着景家,不让方家落败而已……
李素玲,方锦年真的已经将她彻彻底底地看透了。
“年年,我是真的为你好。”
“为我好?呵……”方锦年冷嗤一声,“是为我好,还是为你儿子好,不用我说,你心里最清楚。”
李素玲脸色一僵,面上划过一抹难堪,是被人戳中心事的难堪。
“妈,你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我讨好着景南城,不被他赶出景家,如果日后哪天方家真破产了,我哥也不至于连吸毒的钱都没有对吧。”方锦年轻笑着说,眼底的眸光是冷的,嘴角的那丝笑容也是冷的,就连她那颗心也是冰冷冰冷的,像是跌进了冰窖。
李素玲扯了扯唇,半晌没答上话来。
好一会,她才开口。
“年年,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有没有,你心里有数,还有其他话要说么,没有的话,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方锦年站起来,不想再听她说这些道貌岸然的话。
听她说要走,李素玲急了起来。
“年年,你别走,我还有话要说,我还有话要说……”李素玲怕她会真的离开,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就坐起来,要拉住她。
动作太大,她的手还未触到她的手,就疼得痛呼一声,倒在了床上。
方锦年一惊,忙去扶她,“你干什么,医生说了让你别乱动,你是不是真想一辈子都躺在床上。”
方锦年忍不住怒嗔道,面上的担忧是那样地重。
李素玲疼得一脸惨白,只颤着唇瓣,说,“我怕你走……”
方锦年气得想要骂她,可看着眼下她那痛苦的样子,那些埋怨和指责的话语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毕竟眼前这个女人是她叫了二十几年‘妈’的人。
咬牙,暗自在心底轻叹了口气,终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抬手按了铃,叫医生进来。
医生很快就进来了。
方锦年说明了情况,医生诊断了一下,好在,并没有什么大碍。
叮嘱了几句,便出去了。
病房里,重新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李素玲一脸痛楚地躺在床上,方锦年看着她那副脆弱的模样,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她没有再说要离开,主动倒了杯水,插上管子,递过去,“来,喝口水,慢点……”
看着她这关怀的动作,李素玲心里说一点触动都没有是假的。
“年年……”
“想问我什么,直接说吧!”方锦年放下水杯,直接忽视她脸上的表情,问。
这次,李素玲也不再拐弯抹角。
“年年,你哥怎么样了,我听医生说,你把他,送走了。”
“对!”
“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怎么,这次你还想去把他救出来?”
“不不不,年年,我知道错了,昨天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把他接出来了,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好不好,我就知道他在哪里就好。”
“西郊的艾奇会所。”方锦年直接说,方荣昊在哪,她没想瞒李素玲。
如果她还想把方荣昊带出来,反正是不可能。
让她知道儿子在哪,多少能让她安心养病。
“艾奇会所?就是你之前一直联系不上的那家吗?”
“嗯!”
“上次没同意,这次,那边怎么会突然同意接收。”李素玲不解。
对于艾奇会所,她也不是一无所知。
不过,大部分的信息也都是之前从方锦年这了解的。
方锦年抿唇,没说话。
李素玲意识到什么,眸光紧了些问,“是昨天那个男人帮的你?”
虽然昨天情况比较混乱,但她还是有留心陆靖琛。
那个男人,一看就是人中之龙,绝不是一般男人能比拟的。
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
李素玲怔了怔,看向方锦年的目光深了些。
“是谁你就不用管了。”方锦年没注意到她眼睛里那丝眼神变化,只低着头说,本能地不想让她知道,是谁帮了她。
反正,她和陆靖琛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更多的联系。
“年年,你和那个男人是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