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寝室熄灯之后,姚小涵跑下来钻到苏里的铺盖窝里去,悄悄咪咪,一双大眼睛满是好奇,看着她问道:“如果是你,现在会不会谈恋爱啊?”
苏里猛摇头,“没想过。”一副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样子。
“我最近在看一个重生文,里面女主的宗旨就是重回到高三,一定要好好和男主谈恋爱,啧啧,看得我少女心爆棚啊!心痒痒的……”
“你有喜欢的人吗?我支持你去表白。”苏里平躺着,脸上的笑意浅淡,眸子中带光,看着天花板慢条斯理地说。
姚小涵想了会儿,又叹了口气,侧着头继续问:“如果有人向你表白,你会不会谈恋爱?”
“涵哥,你今天吃错药了吧,怎么看都觉得不正常啊。”苏里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思忖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又带点困惑地说:“其实给我递情书的很多,献殷勤的也不少,但是正儿八经表白的还真没有。”
姚小涵连忙给她解惑,“因为都知道你名花有主了啊。”
“我怎么不知道?”苏里觉得这事大了。
“班长对你一心一意,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好吗。”
苏里翻了翻白眼,不以为然地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吗,不过是感情好了点,走得进了点,他对我好了点,在你们眼里,男女就不能有纯洁的友谊了?”
姚小涵说得可坦然了,“在我眼里,你们确实跟纯洁沾不上边。”
不想理她,苏里咂舌,翻了个身,捂上被子睡觉。
高三的时间就像个闹钟一样,过得又快又急,时刻提醒会儿你,别睡了该醒醒了。
可谁又管呢,读书不好的,在四面八方的催促下,更想钻出这个牢笼,早日呼吸新鲜空气,钻不出来就只要去寻找更好的解压方式。读书好的,默默沉浸于浩瀚的书海中,各种练习题,试卷做到飞起来。
苏里算不上是好学生,苏父苏母也并没有说逼她一定要考清华北大,压力相对来说也要比其它同学小一点,甚至有时候被学校紧张的态度弄得烦躁,晚上就悄悄卧在被窝里写小说,无意间在贴吧认识了个编辑,教她写作技巧,替她审文,催她写稿。
这样的感觉,有点奇妙,有点激动,现在,她勉强算个写手了吧。每天把课上完,作业完成后,她剩余的时间都用在了写稿上面,就连沈易南找她,都一律拒绝。
某天,沈易南在教室门口堵住苏里的去路,拉下脸问:“你这段时间怎么了?”
苏里推搡着他,着急地说:“别挡着我,我有急事呢。”
“先去吃饭。”
“不去。”
沈易南难得对她粗鲁一次,抓住苏里的手径直往冷清的楼道里带,眼眸深邃如幽潭,少年的声音还带着独特的粗粝,沙哑,厉声说:“最后几个月了,你不好好看书复习做习题,写什么小说,这么大了该做什么事你都不知道吗?”
上方小窗口的厉风猛地一下灌进来,苏里缩了缩脖子,仰头审视地看着他,小脸紧绷,平静地问道:“谁给你说的,姚小涵是吧。”随后眼眶微红,歇斯底里地朝他吼道,“你给了她什么好处,她凭什么啊,凭什么泄露我的**。”
沈易南双手搭放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摇晃着,像是想彻底把她摇醒般,“苏里你醒醒吧,现在是什么时候,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之一,别人都废寝忘食的努力着,你在干什么啊,只顾着当下,你是不是就想像你爸妈一样,一辈子就在工厂里当工人。你有想过以后吗?如果我去了好的学校,甚至去了国外,也许我们一年都见不到一次知道吗?”
“我没什么远大志向,也没什么抱负,工人又怎么样,你凭什么歧视啊!”苏里被气得脸都红了,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滚出来,抬起手腕,蛮横一擦,边哭着边说:“沈易南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管我,就算我以后做个捡破烂的工作,也不关你的事。”
沈易南一把把她搂进怀里,一直大手有力的衔着她腰间,另一只手放在她脑袋上,直摇头,“我不准,不准你这样,苏里。”
他的怀抱,炙热,滚烫,苏里透不过去,一咬牙,抬脚踩在他脚背上,待他眉宇间皱起,注意力转移,挣脱掉他的怀抱,疾步跑下楼。
沈易南愣了片刻,垂眸看着白球鞋上的污点,哑然失笑。
苏里心里不痛快,哭着跑回寝室,连鞋子也没来得及脱掉,扑倒在床上。
只有姚小涵一个人在寝室,见此连小说都不看了,站起来疑惑地说:“苏里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等了好一会儿,没反应,除了呜呜呜的哭声传来。
她走近,戳戳苏里的背。
……还是没反应。
姚小涵叹了口气,端了根板凳坐在床前,低下头去看她,准备一探究竟。
苏里猛地翻了个身坐起来,凶狠地盯着姚小涵,“就是你欺负我,谁让你告诉沈易南我在写小说的,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她这一反应,把姚小涵吓得半死,直接摔坐在地上,拍着胸脯,直喘着气。好一半晌,站起来,她看着苏里,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好处,我就是看他长得帅了点,养眼了点。”
“姚小涵,你这重色轻友的女人,我不会放过你。”
“苏里,你三思啊……”
随着时间,苏里静下来想了会,沈易南说得也有道理,便把时间合理化了,该上课就好好上课,该做练习题就认真做练习题,最后她将写好的五万稿子交给了所谓的编辑,最后没有等来稿费,倒是连编辑都音信杳无了,为此,她还在被窝里怄气了好几天。
从此,她知道了一种东西叫网编,专门骗新人作者们的稿子与大纲,却不结算稿费。
之后,苏里默默地写故事,有编辑来找也会慎重的确认身份才进行交谈,幸运的是认识了两个实体杂志编辑。
不知多久,还是沈易南妥协了,又在苏里身边转悠,对她写小说的事情,绝口不提,关系好像恢复如初。两人之间的话题却不像最初那般张扬。
放寒假了,就代表要过年了。苏里窝在家里十多天来,不是关在卧室里写稿子就是复习。苏父每天都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夜不归宿。苏母从一结婚就做了家庭主妇,这段时间好似没了顶梁柱般,身体也
日渐消瘦。
这晚,苏父回来了,饭桌上气氛微妙,只听得到筷子碰碗的声音以及三人的呼吸声,看着苏母脸色苍白,食不知味的样子。苏里也很难受,再次看着餐桌上热腾,美味的饭菜也没了胃口,抬起头说,“爸,你这段时间工作有这么忙吗?”
苏父眼都没抬,言简意赅,“嗯,年底很忙。”
“再忙,有我和我妈重要吗?忙到晚上都不能回来吗?爸,你知道妈妈多担心你吗?”
“小孩子懂什么,你现在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考个好的大学。”
“爸,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希望我的家庭一直这样和和美美下去,爸爸妈妈恩爱如初,你工作不要太拼了,健康最重要,我很担心您,妈妈更担心你。”苏里执拗地说完,余光看到苏母一直在点头附和,随后认真的看着苏父,像是在等一个回答。
苏父嘭的一声放下筷子,显然是动怒了,“苏里,爸爸要是不拼命工作,你还能读书吗?你妈妈还能不上班就有饭吃吗?你看你沈叔叔,那个时候跟爸爸同样就是个小工厂的工人,这十几年过去了,你沈叔叔前几年就在云川市买了房子,工作也越来越好了,还自己开了个小公司,爸爸也不甘心落后啊……”
屋子里寂静了般。
许久,苏父开口,“苏里,你把碗洗了,我跟你妈有事商量。”
苏里“哦”了声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
不一会儿,卧室传来细微的争吵声,苏里连手上的泡沫都没来得及清洗干净,在围裙上胡乱的擦了两下,蹑手蹑脚的走到客厅,主卧的房门轻掩着……
“我跟沈国强从小就认识,同一时间娶妻生子,工作也是从组长,主管,科长一起竞争过来的,可是我没有一次赢过,我差吗?我并不比他差,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他老婆娘家家境殷实,老婆也有能力,看看人家一路飞黄腾达,我他妈还是个小小的科长,我不甘心。”
“我知道,是我没用,可是你要考虑我们的女儿啊,她那么大了。”
“是啊,苏里那么大了,玉莲一个人带着儿子过了三四年的苦日子,我愧对她啊!我们好聚好散吧。”
苏母哭着,求着,卑微着,哽咽着,“我知道是我没用,不能在事业上帮助你,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难道我们二十多年的感情你真的说放下就放下了吗?”
苏父一脸凝重,摇了摇头,“等苏里高考完,我们就去办离婚吧。”推开门,看到苏里也是一愣,只道了句,“去看看你妈吧。”之后坐在沙发上,烟一支一支的接着抽。
苏里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了,连带着身子都不能动弹,凭什么爸爸连出轨都那么理直气壮,妈妈就卑微到尘埃里,她恨了苏父一眼,“爸,你要跟妈妈离婚,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说完就昂首挺胸的挪动步子,进了卧室,准备把坐在地上的苏母扶起来。
不料,被苏母猛地一摔开,苏里脑袋磕在床沿上,微疼,她反应过来,惊愕道:“妈……”
“你听到了吗?你爸嫌弃我们娘儿,嫌弃我没有能力,嫌弃你是个女儿,你爸爸现在要去跟给他生儿子的女人一起生活,不要我们娘儿了。”
“妈……”苏里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叫,没想到妈妈将责任推到她是个女儿的身上。
“别叫我妈,你爸都不要你了,你去叫你爸不要走啊……”
苏父还是走了,直到除夕夜都没有过来跟她们团圆,苏母跟苏里解释,那天晚上说的过分话都是为了气苏父的,希望把话题引到女儿身上,能让苏父心软,然后回心转意,好好过日子。
苏里似懂非懂,点点头,“妈,等我上了大学,我一边兼职一边读书,我会赚钱给你用,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爸爸。”
苏母打断她的话,严肃地说:“他是你爸,一辈子都是你爸,妈妈不会跟你爸爸离婚的,妈妈也离不开你爸爸。”她做了二十几年的家庭主妇,每天都是围着孩子老公转悠,心底下意识地对外面的世界抗拒,只能死死抓住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苏里皱着眉头,长大了,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以及思想。就像她们英语老师一样,即使离婚了,依然活得光鲜亮丽,女人不能有依附别人的思想,一定要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从里到外的独立,只有本身不会背叛自己。
苏母叹气,说:“明天早点起来,去云川拜访你沈叔叔。”
“那爸爸去吗?”
“要去,你爸爸这次升不升职就等你沈叔叔一句话,明天记得嘴巴甜点,表现好点,你爸爸才有可能回心转意,我们一家人和好如初。”
苏里没反应。
苏母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她,“你听到没有?”
最后,苏里瓮声瓮气的“嗯”了声。
回到房间,冷冷清清,苏里没心思复习,也没心思写小说,躺在床上,拿着个手机乱翻,想哭也想倾述。无意间打开扣扣看到邮箱里躺着的几封退稿邮件,人设一般,文笔有待加强,情节较单薄,还有较大的进步空间,退了。看完,她真的哭了。
次日,沈家。
苏父装作一副好男人,跟老婆恩爱的样子,一脸献媚的跟沈国强交谈。苏里坐在沙发上,精神状态不大好,沈母问了下她的学习情况,她也笑得勉强。
沈易南从二楼下来,站在台阶上,手放在旁边的护手上,眼眸平静无波澜,音色清冽,“苏里,你上来,我有学习资料给你。”
苏里双手紧握,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很不想很不想见他。
沈母笑着说,“你们俩都高三了,该抓紧时间复习了,正好有什么不懂的题还可以谈论下。”
苏父脸都笑烂了,“苏里,还愣着干什么,易南在叫你。”
苏里只觉得头晕目眩,厌恶的目光扫过苏父,晃眼看着苏母哀求的眼神,最终迈开僵硬的步伐,缓缓走向沈易南。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沈易南的卧室,但云川市的别墅区,她是第一次进来,不过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简约,清新,整洁。
“冷吗?”沈易南把门关上,把暖气调高了点。
苏里笑得坦然,也有些苍凉,“冷啊,很冷。”
不对劲,沈易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
你究竟怎么了?”自从放了假,电话不接,扣扣不回。之前那件事不是给她道过歉了吗?不应该还在生他的气。
苏里摇头,没回答,直接问道:“不是说有复习资料给我吗?”
“骗他们的。”沈易南轻笑,把她按坐在椅子上,指了指桌子上摆放着的一重重书本资料,“哪里不懂,我现在给你讲。”
他炽烈的气息萦绕在周围,有些闷,苏里拂开他撑在桌子上的手,转过身,挑眉说:“那都不会。”
她笑了,明艳动人。沈易南唇角一勾,侧过身子靠在桌子角,背倚墙,呼了口气向上吹了吹刘海,低敛着眉眼看她,又像是认真在思考一样,“那得教多久?”
“沈易南,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苏里坐直身体,一本正经,“我很不开心,很不高兴。”
“原因?”
苏里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说:“我被退稿了。”
沈易南端详了好一会儿她脸上的神色,闪躲的眼神,收了收嘴角的笑意,“你骗我?”
苏里站起来,呵笑一声,“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骗你。”
他嘴角的笑容彻底消失殆尽,直盯着她看,没有说话。
苏里垂眸,说:“我先下去了。”话落便转身。
她的手刚握在门柄上,一只大手顷刻覆上来。沈易南也愣了下,他只是不想让她走,才握住门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不对,应该是不早不晚,这种感觉很真实,她的手纤细,柔软,滑嫩,还很白皙,蓦地觉得口干舌燥,脸庞上有一股燥热感一涌而上。
沈易南吞了吞口水,随即放开,上前两步越过她,用身子抵住门,“苏里,这段时间好好复习,尽量考个好一点的二本,志愿我跟你填一样好不好?”
苏里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你要去吗?”沈易南反问,最后看着她不解的眼神以及淡然的样子,欲言又止,只感觉自己像个疯子。
苏里“哦”了一声,道:“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