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蛰不住鸣 壹佰玖拾贰．叛国

董淑慎进去的时候，梅鹤卿正一个人待在值房里，关着窗户又没有点灯，光线不是很明亮，窗棂透了一束光进来，空中隐约能看到浮动的细小尘埃。

他是背对着的，等到董淑慎脚步声传来，梅鹤卿冷淡道，“我有没有吩咐过，不许人进来。”

她扶着门框脚步顿住，“鹤卿。”

梅鹤卿听到声音扭过头来，眸光顿住，又随即想到自己不该是这副表情，遂面上带笑着起身走过去，“你怎么来了？冷不冷？”

他抬手去摸她穿的衣裳，董淑慎抬手搭在他手上，“你用饭了吗？”

“……嗯，我，”

董淑慎从身后的婢女手中把食盒拿出来，“你这屋内能用饭吗？”

梅鹤卿目光一直随着她的动作，看到食盒愣了一下，“来给我送饭的？”

她柔柔笑笑，“梅大人忙成这个样子，都好几日不见了，作娘子的还不能来看看？”

梅鹤卿从她手里把食盒提过来，揉揉她的头发，“是我的错，慎儿好些没有？”

他拉着她过来坐下，正是晌午，纵使是有人也不会来这里打搅。

董淑慎帮着把食盒打开，边打开边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儿，休息好些天了，倒是你忙成这样，也没个人同我说说你怎样。”

梅鹤卿有些愧疚，“慎儿，抱歉，等这阵忙完，还有贵妃娘，”

董淑慎轻轻地把手搭在他唇边，“好啦，别说这些了，今日都是你爱吃的。”

她端出来之后，两手撑着脑袋看着他，“不过不是我做的，这几天我还学不会。”

梅鹤卿笑笑，抬手捏捏她的脸，“你不用学这些。”

他拿起竹箸问她，“听闻赵朗去家里寻你了？”

董淑慎表情微僵，“嗯？你怎么知道？”

梅鹤卿看向她，“你去见他了？”

董淑慎摇头，“没有！见他做什么。”

他笑出声来，“慎儿如今怎么这么乖。”

她胳膊交叠着头枕在胳膊上看他，“鹤卿啊，今晚回家吗？”

梅鹤卿犹疑一会儿，“我尽量。”

李榒的那些东西他还得去交给赵铖，董季远那天把席玉关在了赵松的隔壁的牢房中，又盘问了一些王府旧人。

今日不知道能得出什么来。

董淑慎轻叹口气，“好吧。”

梅鹤卿见她略显失落的表情，建议道，“是不是在家中呆着闷了？下午审赵松，伯父也在，去看看？”

董淑慎，“好啊，不给大人添麻烦就好。”

“你怎么是麻烦，这不是来管本官吃食了。”

她扬起唇，“我发现呢，人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

“什么习惯？”

“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喂他好吃的。”

董淑慎边说边拿着调羹喂他，他低头从她勺子中接过，过会儿看着她认真道。

“我也发现了。”

“发现什么？”

梅鹤卿缓缓地，“谁喜欢喂我好吃的，我就喜欢谁。”

董淑慎看着他的眼睛一瞬有些羞赧，“你这么好上钩啊？”

“我不就是被你这么吊上来的？”

“什么啊，那若是你碰见的是别人呢？”

可能感情中就是会有些“无理取闹”，董淑慎偏偏问出来了。

梅鹤卿握着她的手，“不会的。”

“不会什么？”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别人，是你。”

*

刚搁下筷子，董季远进来了，见到董淑慎还有些意外，“诶？慎儿，你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梅鹤卿刚要站起来，董季远摆了摆手，“她娘又不在此处，不讲这些虚的。”

董淑慎问他，“父亲，您用饭了没？”

董季远颔首，“我比他会享福，鹤卿啊，如何？”

梅鹤卿点头，“可以了。”

几人刚出门，有人通传，“大人，门外赵将军求见。”

梅鹤卿看了一眼董淑慎，董淑慎道，“他们赵家人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他牵紧她的手，对衙役说，“叫他进来吧。”

赵朗从门口进来，先向二人行了礼，不过梅鹤卿和董季远都未还礼，董淑慎更是，就没看他。

他跟着他们去了大牢里，梅鹤卿看了一眼关在牢房里的席玉，挥了挥手，“把他带出去。”

狱卒们把席玉带出来的时候，另一旁的赵松着急了，“梅，梅鹤卿，你要把他带到哪儿？”

梅鹤卿淡淡瞥向他，“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犯了滔天大罪，不需要负责吗？”

赵松握紧的拳头松开，看向董季远，“你说过的！不会要他的命！”

董季远走过去半蹲下，“那你倒是……画押啊。”

“致贤，我……”

董淑慎这才发现赵松同她上次见面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头发几乎花白了一多半，毫无体面。

赵松看到了梅鹤卿身后的赵朗，大喊道，“你来做什么？！赵朗，都是你害的我！”

赵朗不明所以，他刚要上前被梅鹤卿挡下，语气依旧冰冷，“赵将军，少安毋躁。”

董季远拿着文书递给赵松，赵松看着上面的内容，他要他承认李榒当时的叛国行为。

那时候，明面上都是赵松在做，实际上用粮食换黑火这种通敌叛国之事，幕后主使却是李榒。

纵使李榒贪腐多年，祸害家乡多年，都可以一句为国而盖过，可是他通敌叛国的罪，李榒又如何盖过？

圣上如今还在，若是圣上哪日不在了，凭李榒和赵铖的关系，又会对他怎样从轻处罚。

现在赵铖都敢为了李榒同圣上顶撞，何况以后呢。

大牢里光线昏暗，赵松已然有些癫狂，他先是把身上的衣裳扯开，又照着自己的胸口猛烈地锤了几下，大叫几声。

“哈哈哈哈哈，我赵长青终是斗不过官家。”

董季远讥讽他，“自古以来，官商勾结，你见过哪儿有商人能斗过官人的？”

“是你自己自不量力，做着不切实际的幻梦！”

赵松啐他，“呸！董季远，你不用戳我心窝子！”他边说边落下泪来，这些他不知道吗？

可是，他没有办法。

一个一生恃才傲物之人不能科举，眼睁睁的看着旁人打马游街，看尽长安花，而他只能……做个商人。

凭什么！

赵松忽然站起来，手上的铁链子摇晃，梅鹤卿把董淑慎护在身后，赵朗反而上前。

赵松一把就将赵朗衣领抓住，“都是你！都是你！凭什么！”

他声嘶力竭，充斥着整个牢房，赵朗咬紧牙关怒目瞪着他，“那也不是你杀了母亲的理由！”

赵松忽而笑了两声，又失魂落魄地摇头，“杀她的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梅鹤卿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董季远也随着他们出去。

董淑慎问他，“爹爹，您说席玉竟然是他的儿子？”

董季远，“我没说啊。”

“嗯？那您……”

“我只是让他信了就好，席玉再合适不过。”

董淑慎有些惊讶，她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董季远居然是这样的人。

董季远见她这副样子，“啧，怎么了？这么看着我，你爹我，”

她接话，“二甲进士。”

“诶——所以啊，这人的心里最重要，赵松本就一无所有了，他不会不信我。”

“至于李榒，呵，他利用席玉是真，这他跑不了，管他知不知道席玉跟赵松的关系。”

“赵松会认为他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