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清和摁在墙上的人,是一脸惊讶的魏蒙。
“沈公子……有话好好说,我们都知道尊夫人失踪了。”魏蒙赔笑道,“既然还没找到她,便还有希望不是?”
沈清和不言,只是将手捏得更紧了些。魏蒙几乎快喘不过气,猛地踹出一脚,却反被束缚住双手,卧倒在地。
惠娘惊恐万状,忙不迭上前劝道:“这位公子,虽然沈夫人是在船上失踪的,但求你不要迁怒于阿蒙……”
沈清和回头望了她一眼,漆黑的瞳孔平静如常,低声让方竹卿将人绑起来。
方竹卿从未见过他这般样子,立即去找绳子捆住了魏蒙,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聚集到了饭堂之中,但这一幕来得实在突然,众人神态各异。魏蒙趴在地上支不起身,大叫道:“你……你凭什么绑着我?谁给你权力冤枉好人?!”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沈清和垂眸望他,“小慈在哪里?”
“我不知道!”魏蒙涨红了脸,愤然道,“我怎么会知道?”
一旁的吕平之有些看不下去,起身劝道:“沈公子,沈夫人失踪时,魏蒙一直与老夫在船舱中,直至方小兄弟来找也没有离开,老夫可以以人格担保。”
沈清和霎时抬头看他,静默片刻,像是松了口气。
吕平之试探道:“那不知现在可否放了他?”
沈清和不答,继续低头问:“除了你隐藏郭华君尸体的地方,船上是不是还有其他暗阁?”
这句话无疑咬定了魏蒙是凶手,令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惠娘头一个扑上前,指着他道:“你胡说!阿蒙决不会做这样的事!”
沈清和亮出手里一直紧握着的东西,“这是郭华君死前握在拳头里的,想必是遇害之前从凶手身上拿下来的。”
在他的手心,一枚三角状的纸符被揉得十分褶皱,但上面却清清楚楚写着一个“蒙”字,字迹娟秀,应当是出自女子之手。
惠娘的脸色霎地白了,这是她送给魏蒙的定情信物。
沈清和拽着魏蒙从地上坐了起来,拿出先前画的构造图,指着靠近船头的船舱,几乎把魏蒙的脑袋摁上去:“这里是不是有暗阁?”
魏蒙白了他一眼,不答。
沈清和又将所指的位置明确了些:“在这个位置?”
魏蒙依旧扭着头。
沈清和看似颇具耐心,实则摁着他的手指已开始轻轻颤抖,连续指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在魏蒙的脸上察觉到微妙的变化。
从甲板顺着台阶下去是船舱,存放的是粮食,再往下层装的是压舱的土石,方竹卿先前也找过,并无可疑之处。
一下去便有些凉飕飕的,沈清和径直走向西侧,正是方才令魏蒙露怯的位置。他们面前放着的是好几摞沙袋,地方小到只能站两三个人,方竹卿甚至连沙袋都摸了一遍,不可能装得了人。
众人皆失望而归,唯有沈清和在原地驻足。
他踩到了一块碎石。
顺着碎石滚过来的方向往里看,漆黑一片,他将提灯移近,隐约看见碎石是从最里端滚出来的,但因船身晃动不大,滚到脚边的只有一两颗石子。
沙袋与船壁挨得极近,沈清和起身循着土石往里走,侧着身子步入狭长的通道,果然看见最里端有一摞沙袋矮了一截,是因为最下面的一袋被戳破了一个口子。
他将提灯凑近,似乎看见土石之中有什么亮眼的东西,像是个断裂的银簪,拾起一看,身子霍然一僵。
这是他之前送给谷慈的银步摇。
***
仓库里仍是黑漆漆的一片,先前那个人再也没有来过。
谷慈打不开出口,刺入缝隙中的步摇也断了,终于撑不住昏睡过去。睡睡醒醒之后越来越冷,她便不敢再睡,害怕一睡醒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迷糊之中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娘亲去世那年她不过七岁,街坊邻居都来告诉她母亲只是去了遥远的地方,但自幼念书,她明白什么是死亡。
这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结局,只是有人来得早,有人来得晚。
那日谷章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流泪,只是如往常一样在案前看书。谷慈去给他倒了杯茶,踮着脚将杯子放在桌上,发现他翻开的书一直停留在扉页,上面不过写了几个字。
“爹。”她小声道,“不看吗?”
谷章这才回神,低头看了看幼小的女儿,还没有桌子高,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了。”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要好好活下去。”
那时的谷慈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看见父亲笑了,也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暖若春阳,灿如瑰宝。
……
谷慈的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抱着身子蜷在角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撞门声,以为是错觉,突然便有一道光芒刺入她的眼里。
适应黑暗之后,这光芒令她有些难受,却是清醒了几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秀无暇的脸孔,焦急的神色中又带着惊喜,熟悉到令她鼻子有些发酸。
“沈……”
她终于体力不支,在被抱起的那一刻彻底昏了过去。
***
谷慈的情况不好,但能活着已是万幸。
船上没有大夫,除了沈清和之外,只有卢子洵懂一些医术,但不过皮毛。
她近两日未喝水和进食,受了风寒又发了低烧,期间醒来过一次,喝了几味药后又沉沉睡下,好在终于稳定了下来。
沈清和一直守在她床边,动也不动。
船舱下面的声音本就难以传出去,谷慈被困的位置是最末端的暗阁,被层层叠叠的土石遮挡住,若不是她找到缝隙刺破了一个沙袋,后果不堪设想。
那间仓库里藏着些金银珠宝,翡翠玉石,数量不多但每一件都价值不菲,连吕平之看到时都大惊失色。
但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仓库里有一截断裂的食指,早已化为白骨。
“南方气候潮湿,人死后一两年便会化为白骨,加上这里是江上,所以这根断指被切下应该是半年前左右。”沈清和将断指及那枚戒指都放在桌上,戒指内圈刻着一个“封”字。
此时魏蒙已经被
押了过来,瞪着他不说话,只有惠娘轻轻扶着他:“阿蒙,跟我说不是你做的好不好?被山匪屠村后我们一直相依为命,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魏蒙抬头看了看她,目光冰冷,似乎带着不屑。
“魏蒙并没有被山匪屠村。”沈清和冷然道,“他便是屠村的山匪之一。”
惠娘像是晴天霹雳,面无血色。
何信不可思议道:“你说魏蒙是凶手,可宋檀死时他一直都在二楼。”
“是,宋檀不是他杀的。”沈清和不紧不慢道,“杀了宋檀的人,是张然。”
见所有人都是一脸惊恐,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么显而易见,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这个案子一共有两名凶手,张然杀害了宋檀,而魏蒙则是杀了张然和郭华君。
曾贺云的房门钥匙只有他本人和吕老大有,张然死时他一直在一楼修理门锁,因为他是跛脚,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所以有一点我始终很奇怪:既然不是被曾贺云叫走,为什么张然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沈清和拿出一把匕首,正是杀死宋檀的凶器。
“他是去栽赃的。”他声音低沉,“因为宋檀死时,船工里只有曾贺云没有人证,大家都对他有所怀疑,所以张然便顺水推舟把刀鞘放在他的房里。
但曾贺云出门时总有锁门的习惯,在屋中也不可能任人把赃物藏在自己的柜子里,所以张然趁他在时去找了他一次,两人喝酒时偷偷将他的门锁换成了自己的。
船上的锁,不看底部的标记都是一样的,锁门不需要钥匙,曾贺云自然没有注意到异常。等他走了之后,张然便用自己的钥匙打开门,藏好凶器,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却被后来赶到的魏蒙杀害。魏蒙杀人后又将锁换了回去,顺利栽赃给了曾贺云。”
魏蒙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还是没说话。
“至于杀死郭华君的理由,我想应该是他从你身上发现了什么。”沈清和望着他道,“曾贺云还被关着,在这时杀人便是证明了他的清白,你不至于想不到这一点;再者藏尸的手段也很草率,完全可以等天黑再抛尸江中一了百了,可我们却找到了他的尸体,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让你必须灭口。”
他说着起了身,走到魏蒙面前一把撩起对方的袖子,果然看见他右前臂上有一道抓痕。
“这是你杀害张然时留下的,以郭华君的性格必定会穷追不舍,所以惹来了杀身之祸。”
阿福闻言,陡然想起自家少爷,眼眶红了红。
吕平之沉思片刻,闭了闭眼,叹道:“为何最初……张然要杀害宋兄弟?”
“起初我也一直无法理解。”沈清和坦然道,“宋檀与这些人显然并不相识,却是第一个死,直到我开始追查案子时有人给我下毒,我才明白为何张然一开始就要杀了宋檀。”
吕平之试探道:“为何?”
“原因很简单。”沈清和唇角微扬,笑容有些许讽刺,“他长得最像官差。”
屋子里一时哗然。
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找到那枚戒指后,一目了然。
三年前濯城府衙剿匪大获成功,但是有几个漏网之鱼。这几人都改名换姓,书生改名叫符杰,因为有些人脉所以混入濯城,而魏蒙和张然无亲无故,又容易被抓到,索性伪装成幸存的村民。但这三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在半年前又勾结了一次。
那时正逢闵春阳和封明在江东采得一批上等玉石,符杰装作买家让他们运往濯城,魏蒙和张然趁机在船上做了手脚,杀害了一干船工并囚禁了封明,逼迫封明给家中报平安以此拖延住封家人,拿到玉石后再抛入江中毁尸灭迹。
一切都是那么天衣无缝,可惜封明在船上被囚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砍下一根戴着戒指的食指,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被发现。
符杰在濯城时的同伙自然是魏蒙与张然,他们得知符杰身亡,便决定拿着赃物暂时避避风头,可惜官府仍旧在调查此案。
他们得知官府有人要去江东,但不确定具体是谁,看到高大威猛的宋檀,又亲口承认自己曾是官差,张然便吓坏了,故意打碎了宋檀的酒罐,装作道歉去给他重新添酒,待宋檀喝下蒙汗药不省人事之后,便将一把匕首刺入他心口。
船上出了命案,所有人都是高度戒备,魏蒙与张然也因为宋檀的死产生了分歧,在张然去栽赃曾贺云时出手杀了他,等到了江东府衙将曾贺云交上去,即便后来查出曾贺云并非真凶,魏蒙也早就带着赃物逃跑了。
惠娘像是恍然回神,可悲地望着魏蒙:“为何没有告诉我?不是说等下了船,我们就离开这里去成亲的吗?”
沈清和已经起身往外走,听到这句话后停下脚步。
“虽然我不想知道你们有什么关系,但若那个定情的纸符对他来说真的如此重要,不会被人扯下来一整晚后都没发现。”
***
谷慈已经不记得她是第几次醒来了。
因为关上了窗户,她也不知道白天黑夜,只是觉得精神好了些,正想起来时才意识到肩上沉沉的。
她一低头便看见沈清和趴在床头睡着了,一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像个安静的孩子。
谷慈不由微微一笑,动了动身子后沈清和也挪了一下。
她怕将他吵醒便不敢再动,谁知他的手臂从她身上滑了下去,从肩头滑到胸口,最后停留在柔软处,轻轻捏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开学各种事在外面走了一天= =断更了抱歉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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