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无忧治疗中心上的宿舍只有许翼惟那家亮着灯。
人人都回家过年了。
风小计倚在天台的围栏上,看洛河边上放的烟花。
星星火火,有些掉到水里才灭掉,有些倒影在河面上。
崔崔璨璨地照亮夜空,燃烧着每颗寂寞的心。
她想念露从白、玳琪和梧桐,还有顾明远。
许翼惟端着鱼头汤出来,坐在围栏上吧唧吧唧地吃。
为了防寒,他还带上了衣服上的连衣帽子。
他说:“本来可以吃团年饭,现在只有鱼头汤,本来可以宠遍后宫,现在却要对着一个失足少女。”
风小计说他:“你再不从围栏上下来,失足的人是你。”
许翼惟向风小计眨眨眼:“喂,徒弟,如果我就这样掉下去,死了,我要求把我的记忆移植给你,你要吗?”
风小计露出嫌弃的表情。
“我测过最高的记忆保护度是353,已知最高的,有我份。”
“那你现在赶紧跳下去,我即时接受移植,这样就不用我治疗得这么辛苦了。”
“白眼狼,会不会尊师重道啊你?”
“那你首先得有为人师表的样子,为老不尊。”
“我老吗?我只比你大10岁。”
“10岁,还好意思用‘只’,你也别想骗我,记忆专业开设至今已有13年,你至少比我大12岁。”
“我14岁入学。”
风小计顾着看烟花。
许翼惟也看着烟花。
这样的夜,其实特别能让人放松戒备,特别适合聊天。
风小计忽然问:“是谁托你给我治疗的?”
“我知道他是谁,但是,我不知道他是你的谁。”
“你说他名字出来,我就可以告诉你。”
“曲青天,是你的谁?”
风小计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名字,她问:“他是谁?居然可以请得动你?”
“我在回春学院读二年级的时候,参加了一次徒手攀岩,失足摔下,脑部受伤。”
风小计意外,她转头看向许翼惟,想听下去。
“我当时和你前段时间一样,无限沮丧,我以为我会从此与记忆专业无缘,是他帮了我。”
“他有多大了?”
“我没有见过他真人,曲青天只是他的曾用名,他改名易姓,退出了记忆行业,没有人能找到他。”
“那他怎么治好你?”
“他每天给我传一份资料,内含情景模式,药方,还有提升记忆综合力的锻炼方法。”
“他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想应该没有吧!”
“那你怎么会认为他和我有关系?”
“因为,你所有需要的费用,是他付的。”
听到这里,风小计觉得很奇怪,她猜来猜去也猜不到曲青天到底是谁,也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帮自己。
但她却问:“你不怕是我身边的人为了请你帮忙,冒用他的身份?”
“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我确定他就是曲青天。”
“你现在记忆综合力还是353?”
“你刚没听到吗?还是没记住?我说的是测过最高的数值。”
“那你现在是多少?”
“秘密,反正他给我治疗后,我的数值够我从竞技中胜出。”
“一定是用了肮脏手段。”
“所有输了的人都这样说我。”
许翼惟又说:“这么美好的除夕,这么美好的烟花……可怜了我那堆女朋友。”
“当你女朋友,她们确实够可怜的。”
风小计说完,爬回阁房。
“今晚除夕,你就可以休息一晚,不用做情景治疗了,记得吃药才睡,还有,明天记得给我做早餐。”许翼惟吩咐。
风小计回到房内,看着手机环,好几次想打电话给顾明远,最后还是先打给了父母。
第二天一早,她做完早餐后就自动自觉去做逆向记忆的专项训练。
不一会,许翼惟就致电呼叫她:“小计,下来帮忙,我9楼的办公室。”
风小计一去到许翼惟办公室就说:“叫得这么急,你是不是大小便失禁了?”
这时风小计看到有其他人在。
是一个女人,哭得眼睛红肿,她看着风小计。
风小计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额,不好意思,因为许医生说只会叫我端屎端尿。”
许翼惟见她如此让人丢脸,就站了起来,把她拉到门外,说:“今天春节,我助手休假,你顶替一下。”
风小计也觉得奇怪:“急症?”
许翼惟摇头。
“那她为何不过完春节再来?到底有多急的事可以在大春节来寻医?”
“你问这么多干嘛?听我吩咐就行。”
“是。我需要做什么?”风小计一想到能帮忙就无比兴奋。
“清点病人记忆的相关物件,每一份都做好登记和说明。”
顾明远说完,对着那女客说:“张小姐,合约有无问题?你决定要做记忆消除术后,就在上面签字。”
风小计上网了解过记忆消除的程序,她觉得奇怪,正常程序,是等客人签订合约后,他们才回家整理记忆物品交给记忆护理中心的呀。
看来这位张小姐是有备而来。
风小计看到她的物品中,有一本小书,上面写着“我所知道的关于张一茹的9件事”。
她忍不住翻开。
里面的字迹像是用钢笔写的,风小计看了起来:“我见到张一茹那天,她不知道我在看她,她在人群中独着身,穿过拥挤,求了一枚姻缘带,后来,她告诉我,在如此开放如此随意的社会,她却从来没有被人示爱过,她今年27了,还不知道牵手是什么滋味。”
风小计忍不住再翻一页,许翼惟喝住她:“喂喂喂,具体内容你无需看那么详细,只需要做好登记是什么物品,做个简单说明就可,别趁机冒犯客人*。”
怎知张一茹却说:“没关系,她爱看就看吧,如果她不看的话,以后这本小书,就没有人记得了。”
风小计听了很开心,准备翻开第二页,许翼惟制止:“即使得到客人允许,我们也不得详阅客人资料,这是规定。”
风小计只得把这本小书放好,她听到许翼惟问:“张小姐,依照程序,我们需要了解你为何要做记忆消除?”
张一茹说:“有一天,我醒来,他已经不在,留给我一张纸条,叫我忘了他,还留下无忧记忆护理中心的电话和地址。”
风小计连忙翻出张一茹说的那张纸条,依然是他的笔迹,果然写着无忧记忆护理中心的电话和地址,留有三个月前的日期,还交待了一行字:记得清理出一切关于这段记忆的物品带去。
她低声说:“这货莫非是医托?”
许翼惟问张一茹:“他叫你忘,你就忘吗?”
张一茹说:“没办法,社会这么发达,我满世界找他都找不到,我不想听什么歌都可以听到流泪,不想看什么喜剧都看到哭,我不想走出街看到什么都会联想到他,我不想总是靠酒入睡,我一点都不喜欢那种失恋的感觉,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许翼惟看着张一茹,面无表情。
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他习以为常。
张一茹对许翼惟说:“我想新的一年重新开始,所以我希望今天可以完成手术。”
许翼惟点头:“好,现在我们要给你做记忆备份,你选择怎样的方式进行备份?”
“我可以选择不备份吗?”
许翼惟摇头:“现在的你觉得没有必要,但以后的你却未必,按规定,我们都需要给客人进行记忆备份。”
“那,有什么形式的记忆备份?”
“可以笔录,可以录音,可以录影,也可以做成5d情景来保存,但这个不建议,因为费用比较贵,哦,有些人,还会写成一本小说。”
“我选录音。”
许翼惟说:“录音室在那边,今天没有人值班,等下我告诉你要怎么录音。”
说完,许翼惟带张一茹进入录音室,里面放着一张催眠椅,许翼惟说:“张小姐,为了保证记忆内容的真实性,我们会给你进行半意识催眠,然后,你进入催眠状态后,只需将自己想到的说出来,就完成录音了。”
风小计在外面偷偷将那本小书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