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不错,我确实不是圣人。 ”龙绯云极淡,不在意地笑了笑。名声于她如浮云,只要能活着,圣人、小人又有何区别?
“龙绯云你还真不要脸!”龙香君得意讥讽的笑声在月夜下回响,“你们听见了没有,你们拼死保护的人,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罢了。何不归入我的麾下,你们跟着她只有一死,跟着我,我却能让你们荣华富贵!”
龙香君将目光落在了龙浔身上,她知道这个男人特别,而且强大。哪怕带着白玉面具,也能感受到他的出尘风姿。谪仙一般的人物,如果能留在她的身边伺候,她还怕得不到想要的一切?
但没有一个人出现迟疑犹豫的神色,对龙香君蛊惑人心的话充耳不闻。
龙香君脸上慢慢浮现出怒气,想要将这些不听劝的人斩草除根,就听见龙绯云淡淡开口:“你让所有的鬼军停手,我让你得偿所愿。”
“龙绯云你终于服软了?看清现实了?”龙香君满意地勾起脸上的梨涡,抬起了手让所有的鬼军停下了进攻,“有了鬼军之后,你再也不会是我的对手!我要你先跪在我的脚下,我再慢慢的一样一样地讨回来。”
她所有遭遇的不幸都是因为龙绯云这贱人,她瘸了的腿,不能怀孕的身子,抓花的脸,被打碎的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这个克星所致。
她遭遇过的一切,都要从龙绯云的身上加倍地讨回来。就先活生生敲断她的双腿,再让人破开她的肚子,然后剥下她的面皮,一颗颗拔下她的牙……
不够的,她还要让龙绯云活着,看着她带领鬼军与凤卿成婚,成为四洲里面最荣华尊贵的女人!
所有的鬼军让开了一条道,等着龙绯云过来跪在她的面前。
云安已经受了伤,他抬起一只手固执又坚定地挡在龙绯云的面前,“我还没死,我可以为你再战。如果你真的要去,就让我代替你跪在她的面前,随她折磨践踏,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龙绯云心头一暖,她相信眼前的人一定是与她相识的故人。
她按住云安的手臂,让它落下:“再战下去只有死,而她要报复的人是我,你没有办法代替我。”
她相信积怨已久的龙香君会有一千种办法让她痛不欲生。
“可是……”云安用清澈痛苦的瞳深深地绞着她的身影,她是长在自己心口上的一树梨花。他愿意用灵魂滋养,看她恣意狂傲,风华万千的模样。
她落下悬崖的场景,他尚不能忘。为了她,他宁可丢弃容貌,易筋伐髓,永活黑暗,也要变得强大,只为了能再次回到她的身边。
老天爷到底为何要如此残忍!让她与自己相遇,却又要让她从自己的眼中,生命中消失!
如果他心头繁茂的梨花凋零了,再也不会盛放,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云安转过身,隔着黑纱,目光死死地盯着龙香君。他恨死了龙家人,更恨死了龙香君!如果龙绯云有任何的三长两短,他云安愿意用生命起誓,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拧下龙香君的头颅!
龙浔走到她的身边,一双眼瞳几乎已全被猩红吞噬,宛若死亡之泽,深邃诡静。
诡异的红,如同妖月,让任何人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龙浔你的眼睛……”龙绯云无措呢喃,她感受到如雪华衫下流泻出的霸道邪气,这不是小龙男平时该有的气息。
这是修罗才有的残忍血腥气息。
他忽然俯下身子,没有任何征兆,极快地封住了她的唇。
碰着她柔软唇瓣的薄唇残酷轻语:“不想让这变成人间炼狱,你必须给我活着回来!”
云安撇过了脸,心中泛起难言的钝痛。
龙绯云身子僵硬,等他浓郁的芝兰香气从鼻尖掠过,才恢复了神智。她握紧了手心里贴着的短刀,看了所有人一眼,轻声道:“我不会死,也不会让你们死!”
看见他们亲吻的画面,白色的锦衣像是月华般倾泻而下,龙香君咬了咬嘴唇,嫉妒又厌恨。
这样的女人,哪里配得到这么多男人的青睐!
“龙绯云你这贱人,还磨磨蹭蹭地做什么!你要是再慢一点,我就让他们所有人立即死在你的眼前!”要不是她腿脚不便,她恨不能亲手将龙绯云押来跪在她的面前。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龙绯云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龙香君的面前。每一步从容而平静。
龙香君望着她的到来,心中泛起从未有过的激动,浑身都在微微颤栗。她终于可以毁掉宿命中的克星了!
当龙绯云走到她面前,与她相对的时候。
龙香君凝视着她粼粼莫测的赤瞳,得意阴毒地牵了牵嘴角,厉喝道:“跪下!”
龙绯云没有任何犹豫,当真跪在了她的面前。
云安的手猛然蜷缩捏紧,再也松不开。他忍了又忍,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才没有冲上前,将龙香君碎尸万段。
身边白衣胜雪的龙谷谷主,血红的瞳中划过一丝波澜,很快又恢复了难测的平静。身上的气息,亦仙亦魔,倒比周围的鬼军更加可怕。
云安确信,此刻的自己绝不再是龙谷谷主的对手。这个男人像是彻底魔化了。
龙香君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她恨了这个贱人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她从嘴里出一阵古怪的笑声……
眼中入骨的恨意夹杂着喜悦,两种感情翻滚,几乎要将她跳跃的心脏撕裂。
手筋尽断,已经萎缩的手勾住龙绯云的头,硬生生将她拽起,逼她仰望着自己。
但预想中的求饶畏惧并没有出现。龙绯云抬起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极浅极淡的笑意,这样的傲骨,竟没有人能折碎。她忍着头被拉扯的痛楚,望着已经疯魔般的龙香君,一字一句道:“二妹,你听过一句诗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龙香君冷幽幽,残忍地笑着:“二妹?我说过我们是敌人,不能共存的敌人!这世界上只要一个龙香君就已足够,你是多余的!”
“你说得不错,我们之中只有一个能活下来。毕竟曹植作诗也难逃一死,权势的诱惑,总能凌驾于血脉亲情之上。人不过也只是受支配的高等动物而已。”
龙香君没想到她会赞同自己的话,残忍的笑意越深刻:“既然龙绯云你
也这么觉得,那就乖乖地受死吧!”
却没想到,龙绯云陡然站起身子,手中的刀光显露,映着妖月如血的鲜红。
这一幕生得太快,快得龙香君都没用机会拿出圣龙令召唤鬼军。
但有人爬起了,凭着生前的执念,用缠满腐朽布带的手想要挡住龙绯云的动作。
被割断的经脉没有完全愈合,他这一抓,没有抓住龙绯云受伤的肩膀,而是扯碎了她被血染透的后背衣裳。
所有的鬼军仿佛受到感召一般,在无人号令的情况下看向了龙绯云的后背。
后背之上,血绘的圣龙翱翔九天,倾势天下。而肩头那一颗丹砂如碧的胎记,正是圣龙点睛的眸。
一日长风起,血染旧山河。圣龙现尘世,扶摇直上九天碧。
握着她染血衣衫的鬼军领,幽蓝的眸凝望着她背后的金龙图腾,眸光颤动,所有尘封零碎的记忆纷至沓来。
“羯,你不在是山脉外被异族抛弃的孤狼,你将成为四洲的猛虎。”他被族人抛弃,在女将率兵攻打异族之时,在战场上捡到了才有十岁的他。
女将教他四洲的语言,文字,将他带着身边,如同自己的徒弟,孩子。
“这是我让人为你打造的红缨枪,等你学会了枪法,再没有敢欺负你,看不起你!尊严不是别人给你的,羯,所有的一切都要你自己去争取。”
女将教他枪法,一招一式,枪尖凝光,气势如龙。
边塞大漠中斜阳如丹,枪尖扫过,卷起漫天黄沙,浩如长烟。而她就在火红的夕阳下,漫天散落的黄沙中,如一朵只在大漠绽放的荆棘之花。
他再长大一些,终于能使出相同的枪法。女将麾下的人都唤他小将军,他俨然成了女将身边的左膀右臂,随她一起出生入死,征战沙场。
十五岁的少年,红缨翻动,能在大漠中开出江南最鲜艳的花。
他驾着马跟在女将的身边,目光永远只追随在她一人的身上,她不止是他的恩人,他的师傅,他的将军,更是他命中倾吐芳香的荆棘花。
沙场征战归,归则同马饮酒醉。那是他最快意恩仇,纵马游缰的年华,哪怕嗜刀舔血,朝不保夕。
他十五之年,她已二十。异族闻她威名闻风丧胆,再不敢来边疆挑衅。
皇帝令她回皇城,加官进爵,赐“金龙”威号。
可她回雍州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她爱上了别人,选择留在了江南雨都的雍州。
她写信给他,“羯,今年春,我要出嫁了,你要不要来看看雍州的繁华烟雨?”
他去了,不是看笼罩都城的春烟雨雾,而是去看她出嫁的模样。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皇都的巍峨繁华,可繁华却不及她击退万军的风华一笑。
他终于看清,女将想守住的天下荣华到底是何等模样。百姓安康,万家灯火,就是她想要的……
在她出嫁的前一夜,他练了一夜的枪。枪出如龙,凌锐生风,打碎了满树的春花繁叶。
你看满枝的荒凉,我停住了春光,是否也能留住你出嫁的脚步?
女将还是嫁了,他回了边塞,日夜对着荒芜的沙漠,再也不想去看江南满树盛放的春花。
他要一生守在这里,守住她想要的安平乐事,守住她相夫教子的幸福安宁。
可在她出事之前,他收到了从雍州快马捎来的信笺,“羯,我的女儿身负金龙,她已被朝廷星相术士看出是破军星降世。朝廷不会放过我的孩子,也不会放过我。我躲不过朝廷的兔死狗烹的刀,只求你救下我的孩子,护佑她长大成人。”
信笺从他手指滑落,他不知为何,满脸都是泪。
女将于他,平生第一次用了“求”字。他的女将何等骄傲耀眼,怎会被朝廷走狗逼到这样的地步!
他率领所有将士,已有谋反之心,没能从浩瀚大漠赶到江南雨都,她的噩耗就已经传来了。小小姐下落不明,他一直藏在心底,柔软呵护的荆棘花凋零了。
只是五年的光景,她的幸福不过五年,就被朝廷毁了。
在龙谷中他求得了黄泉蛊,率全军饮下。停住了时光,葬下了满腔恨意,只等着有朝一日醒来,为她复仇!
我不求在黄泉路上与你相遇,不求在奈何桥之上,饮孟婆汤前最后留恋一眼你微笑耀眼的模样。
我只想守着这个尘世,生生世世,不得解脱。毁了它,再建造它。
血刃当年的朝廷皇室,再为你建造一个太平盛世。守护你一世又一世地轮回……
我的荆棘之花,你看,我为你守住了疆土,守住了繁华。直到我腐朽,灵魂消散,再也回忆不清你微笑时的容光。
圣龙令能唤醒鬼军,但真正能让鬼军臣服听命之人,乃是身负金龙者。这便是宿命,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