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背上,祁道远怀中的龙绯云很不舒服。
第一次是携他逃走,那时候只想着怎么避开凤家的人,从未注意到跟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有多不自在。
特别是他们两人都穿着喜服,今日还要拜堂成亲。
他身上的气息极具侵略,一闭眼仿佛就能听见金戈铁马,看见塞外的大漠夕阳。
龙绯云不舒服地动着身子,一刻都不想和祁道远多待,“能不能放我下去?我会骑马,我想自己骑马。”
握着缰绳的人,冷肃地回答道:“不能!自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我们以后日日夜夜都会待在一起。你的不习惯,还是趁早改了。”
红色衣袖下的手指捏紧,龙绯云注意了一眼左右,祁家这次迎亲来了不少人,就来祁家军也来了,她就算是想逃,只怕也逃不了。
难道就要跟他绑在一起?离玄武洲还有很远,她不可能一直坐在祁道远的怀里。
“停下!”龙绯云叫道。
握着缰绳的祁道远剑眉轻蹙,“怎么,不舒服吗?”
龙绯云点头,“我想如厕!”这儿已入山峦,树林层层,或许她能找个地方藏起来,摆脱祁家这些人。
只要狄蔓不再出现在狄家,她恢复自己原来的身份,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失踪了的狄家二小姐。
“好!”祁道远倒是很随和,翻身下马之后就向她伸出了手。
龙绯云望着这张剑眉星眸,俊睿异常的面容,怔了怔之后任由他将自己从马背上拉下。
“你想去哪如厕?”祁道远等着她的回答,眸光幽幽。
龙绯云随意指了一个地方,刚提着裙裾想跑,身后的男人就跟了上来。
她总算明白哪里不对了,从一开始祁道远就打算跟着她,监视着她,难怪他会先下马。
唇角微抿之后,龙绯云转过了身子,“我要如厕,祁公子打算一起吗?我可没有互相窥探的癖好。”
狭长的眸微眯了一瞬,气场有些逼人,祁公子这个称呼异常的刺耳。
“我也没有窥探的癖好,只是不想你悔婚。”祁道远语气沉沉,没有隐瞒的意思。
龙绯云一僵,这人还真是直白,随即扯出了笑意,“悔婚?怎么会呢!祁公子贵为国将,又是一表人才,想加入祁家的贵女小姐想必也不在少数。我如此之幸,怎么舍得悔婚。公子放心,我去去就来。”
她这一次一定是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溜须拍马没有一点效果,反而她的新郎官,面色越发冷沉难测,“那凤家嫡长子,龙谷谷主,与我相比,你更倾心于谁?”
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龙绯云简直要扶额,喝酒后她不知随口说了点什么,居然他一直记到了现在。
一个是风流不羁公狐狸,一个是冰清玉洁小龙男,另一个就是黑面小心眼将军。这个选择题,绝不是一道送分题,而是送命题。
“你是不是吃醋了?”龙绯云羽睫扇动,随口问了一句。
没想到他一脸沉寂认真地点点头,菱唇启道:“对,我是吃醋!对你的一切,我都在意。以前的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以后你的心里再不许住进别人!”
不住进别人……龙绯云无奈,当她的心是旅馆吗?而且感情这回事,哪能由她全部做主。
没有等到龙绯云的回答,祁道远脸上的阴沉隐隐有越积越多的趋势,“你还要如厕吗?”
龙绯云翻着眼睛开口:“你一直盯着我,我怎么上厕所?”
祁道远已经知道她要逃的心思,现在只能忍着,等到了玄武洲之后再做打算,以免打草惊蛇。
她摆了摆手,赤瞳中光芒一线划过,“算了,不上了,没心情了!”
看她朝黑风走去,祁道远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被他盯上的敌人,就没有逃掉的道理。同理,入他眼的人,也绝不会给她机会逃离。
队伍继续前行,而龙绯云只能继续乖乖地坐在祁道远的怀里。迎亲队伍里面只有几匹马,都有不认识的祁家人坐着。她要是不跟祁道远坐在一起,那就只有跟在后面跑得份。
一路上只有四处乱看,才能勉强忘掉身后还坐在一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却不时注意着怀中自己即将拜堂成亲的娘子,目光掠过龙绯云的手指之后稍稍一顿,若有所思的眉尖轻点,却不留痕迹地问道:“你的手指怎么了?”
被他一问之后龙绯云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指一眼,大红色的嫁衣下白色的布条显得格外明显,她想移开手,却又怕引起身后男人的疑心。
便故作风轻云淡道:“不小心被割伤的,不碍事。”
那枚凤戒不管她用什么办法都拔不下来,只能用布带裹起来。凤家的红凤戒指独一无二,任何人见了那枚戒指,都能猜出她的真实身份。
而她绝不会再回凤家。
或许她演技够好,身后的祁道远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一会,便移开了目光没有追问下去。
只是一双有力的胳膊微微收紧,搂得她格外的紧。他不想去知道她身上的秘密,棱角分明的俊颜,线条绷着,他只知道她以后便是自己的妻子,她的秘密,他可以用一生去等她的答案。
不管她是谁,她有什么苦衷,他都想与她拜堂成亲,相守一生。
喜欢便是喜欢了,他爱恨分明,向来遵从自己的心。
但被祁道远突然抱紧了的龙绯云并不习惯,她想回眸看一眼祁道远的面色,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敢回头多看他一眼。
或许他已经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龙绯云望着山峦外渐渐出现的玄武洲,目光微凛,变得锋锐。
她只能将离开祁家的计划提前了。
青山玉峦一过,就连拂面的风都变得锐利起来如刀在割,再无白虎洲时的柔和缱绻。
玄武洲同样高山起伏,但山上无树只有光秃秃的巨石。
一路走来花草很少,更多的只有连天的风沙,扑卷而来,睁不开眼睛,不敢喘息。
相比白虎洲的繁华,偏远的玄武洲显得格外贫穷,天广地阔。这样的地方干旱少水,难以种粮食。连食物都匮乏的地方,何谈兴盛。
若非祁家世代忠良,受朝廷器重,只怕早已似四
方诸侯中最没落的一位了。
虽然玄武洲地广人稀,极是匮乏,但接近边塞。而边塞连绵的山脉之外便是异族,玄武洲亦如其名,是坚实的守护之地。
若异族人能跨过玄武洲,那攻下雍州王朝,便如刀切豆腐一般简单。
“狄家姑娘可还习惯?我们玄武之地不比其他三洲富饶,所以尽生出我们这些糙汉子。”祁家的副首领打马上前,笑着看了祁道远怀中小新娘一眼。
狄家二小姐按理说也该有十六七岁了,但看着还是娇娇小小,特别是在高大的将军怀里时。
玄武在北方,姑娘家普遍也高大些。这样一比较,格外显出狄家二小姐的不同,特别是她穿着一袭鲜红耀眼的嫁衣,就像是一朵本不该开在这里的江南春芍。
龙绯云转头望着他,她对这个留着络腮胡子,声音直爽豪放的祁家人生不出厌烦,看着要比身后的黑面将军要顺眼许多。
出于礼貌,龙绯云浅淡一笑,有周身内气护着,说话时气息没有一点被漫天的风沙吹乱。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笑,倒是让骑马上前的祁家副官眼睛一晃。
狄家二小姐笑起来的样子,算不上灿烂夺目,那种清淡容华的气质,就像是让人饮了一杯上等的龙井一般,心神一畅。
注意到这一点,祁道远握紧了缰绳,故意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他的女人必然只能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不想叫旁人看去一星半点,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行。
可偏偏有人傻,察觉不了自己将军的不乐意,还骑马追了上来。
远远的长风就送来爽利的笑声,“我叫石二,二小姐想叫我老石,阿二都行,我是将军帐里的副官营长。”
龙绯云侧身望着他,散落的青丝迎风飞舞,“我记得了!”
黑面将军小心眼,喜欢吃一些莫名的醋,她不介意让他多吃一会。
她跟自己说话,从未如此笑过!
祁道远心里涌起说不出的滋味,握着手中的鞭子,难得狠狠地抽了自己的黑风一鞭,像是撒气一般。
狭长的眸噙着冷锐不悦地看了自己的副官一眼,“谁要你跟她说这些?她日后一直待在祁家,你们的身份,她自然都会知道。”
石二挨了骂,憨憨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实在不知自己哪里惹了将军不高兴。
往日好生养着的黑风难得挨了痛之后,便撒开四蹄,踏风般地狂奔起来,将祁家的迎亲队伍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黄沙漫天,萧萧风吼。龙绯云的耳边只有凄厉的风声,黑风像是不要命一般往前狂奔,她坐在马背上不停颠簸,下意识地抓紧了祁道远有力的手腕。
而被她握住的男人,迟疑了一瞬,就不留情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俊朗非凡的面容上眸若寒星,泛着薄薄的怒意,与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醋意。
龙绯云没了可以固定身形的助力之后,身子陡然向一侧滑去,要从黑风背上坠落。
这一幕于她而言也无比的熟悉,惊惶之下,龙绯云尖叫道:“祁道远你这混蛋,你要再摔我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