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处死我!老爷求求你,都是她勾引我的!”嘴角犹带着血迹,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用手指着二夫人。
二夫人昔日艳丽夺人,矜傲的脸上只剩下一片灰败。
她嘴里喃喃念着:“景郎……”无尽绝望颓败,颤抖的声音,仿佛至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拖下去!”白虎家老爷又咳了一声,帕子上沾了血。
“救我……救我!我该说的都说了!”景郎朝站着的龙绯云伸出手,俊朗的脸上一片卑微的祈求之色。
龙绯云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轻掸自己的衣袍,“方才我同你说了,我能饶你一命,但眼下要你性命的人并非是我!”
听到这话,神智几近疯癫的白虎家二夫人笑了起来,细细的笑声凝着嘲讽,“没人会饶过你性命!景郎你这般薄情对我,一样得不到好下场!枉我还真心对你,事事为你考虑……”
跪倒在地上的景郎被人架起,白虎家老爷爷连连咳嗽说不出一句话来,气血不足的眼底泛着愤怒与羞耻。
景郎从院子里架出去之后,唯有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二夫人一人跪着。不知是哭还是笑,半露着香肩的肩头不住地耸动着。
“即日起封锁了院门,将二夫人关在里面,谁都不许再将她放出来!”穿着藏蓝色马褂的白虎家老爷身子摇摇晃晃,像是风中站不住脚的纸人。
龙绯云微微翘起唇角冷哼了一声,“这样红杏出墙的女人还要留着,是嫌自己不够绿吗?都已经处死姘头了,何必还要将她再留着,辱没门第!”
披头散发的二夫人忽然抬起脸,露出一记诡异,毫无眷恋的笑容,“对!她说得没错。你应该把我也处死!反正我陪你这个半死之人早就陪够了!也该去奈何桥边跟景郎把账算清楚了。”
“够了!”白虎家家主怒喝一声,用手绢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喘气不匀道:“你是想气死我?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你跟那野男人在阴间地府团聚!把她关起来!”
二夫人脸上再无泪珠,而是露出诡艳癫狂的笑容,“老爷你最好杀了我!是我害死了你的儿子,马上你连白虎家唯一的子嗣都要失去了。狄蔓出嫁,偌大的白虎家还剩下谁?你连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哈哈……是你们害死了景郎!是你们逼得景郎对我不仁不义!如果不是你们,景郎依旧会温存小意地对我!”
“闭嘴!”白虎家老爷脸色发青,剧烈的咳嗽身子都摇晃了起来,缓缓向后仰倒而去。
“老爷……”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一道清早就从关押二夫人的院子里面传来戏曲声,哀怨动人的戏曲声,却让洲府的下人丫鬟们听得不寒而栗。
二夫人疯了,为了一个戏子疯了。
时间过得也快,转眼三日过去了,二夫人日夜唱戏,都是同一折子戏,往日繁华的院子,倒像是一面斑驳的铜镜,一汪幽深的古井,里面拘着一只怨魂。
玄武家的人来提亲了,白虎老爷这一气一病,心脉受创严重,几乎躺在病榻上不能动弹。
重咳之下,便能吐出心尖血,也凭着大夫养心的药方强留了一口气在。
玄武家来人,白虎老爷是没法见了,二夫人又被关押在院子里疯疯癫癫,现在洲府上下就没有一个能掌事的人。
这日玄武家来人,十多抬鲜红的聘礼放在正屋门前。
正屋东面高堂上,一件湖蓝底色,白色祥纹的裙摆从梨花木的椅子间垂落。
龙绯云低头嗅着杯中的茶香神色浅淡,满身皆是四方诸侯子嗣该有的尊荣之气。
玄武家人见到会客的人竟是狄家的二小姐本人,不由地交换了眼神。历来定亲说媒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有女儿家自己主持婚事的道理。
龙绯云神色镇定,将他们的表情暗自腹诽都收入眼底,不紧不慢道:“家父身子不适,只能由我来见各位。”
白虎一脉子嗣凋零,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玄武一脉,历来从武,生于大漠之边,心性豁达。对白虎二小姐自己主持婚事的做法,惊讶之后也再无异议。
“既然如此,就请二小姐亲自验一验聘礼,如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们也能尽快补上。”
龙绯云端着茶盏暖手,眼波从门外的聘礼间掠过,这一幕还真是眼熟。不过她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聘礼多少,当真一点都不值得她去在意。
“无妨,聘礼不问多少,心意到便足矣。以后我是要与祁家将军过一辈子,又不是要与这些聘礼过一辈子!”龙绯云浅淡开口。
这句话惹得玄武家人大笑,“狄家小姐果然也是性情中人!难怪大公子见过小姐之后就过目难忘,这些日子都在催促我们来提亲,好早些将狄家小姐娶入门,免得给旁人抢去!”
龙绯云端起茶盏遮去唇边不自在的笑意,祁道远当真一直惦记她不成?
这婚事已经定下,她说好要替狄蔓嫁过去,走个过场。但绝对不可能假戏真做,跟祁道远洞房花烛。
不过按照黑面将军霸道的心情,到时候要是霸王硬上弓她该怎么办?是不是事先得准备点迷药才行?
就在龙绯云胡思乱想的时候,玄武来人又开了口:“二小姐都满意。这婚事也无异议了吧?”
龙绯云点点头,便听来人道:“之前已经合过庚帖,也与二夫人商量定下,婚事就在年末。二夫人不在这,不知道这定下的接亲日子还算数与否?”
“算数,自然已经定下,那便在年末之时举行婚事。”龙绯云眸光淡淡,像是融着一点雪色。
这句话让祁家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这门婚事看来也算是十拿九稳,就等着好日子一到,就与白虎家结为亲家。
送走玄武家来客之后,龙绯云来了白虎老爷养病的院子。
院子内外都泛着草药的味道,屋中一片安静,只有一盏油灯点着。外面的老聒似乎已经嗅到了垂死的味道,停在枝丫上不肯离开,一遍遍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院子里大夫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一个喂药的小丫鬟。
病榻上的人已经睁不开眼睛,兴衰已到了最严重的时候,所剩不多的时间。
龙绯云从小丫鬟的手
中接过了药碗,小丫鬟没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一惊之后抬头看见是二小姐之后就无声地退了下去。
龙绯云端着药碗,随意搅了搅汤勺便放在了一旁。
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只布包,打开之后是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
素手从银针上划过,挑出几根合适的,准确地扎在了白虎老爷心口的穴位上。
病榻上难以喘息的人似转好一般,幽幽无力地睁开了眼睛,嘴巴动了动费力唤她:“蔓儿,我……我对不起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一世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做错的事。不管当年的狄殊怎样的不同,到底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不该听信谗言,亲自下命令溺死了自己的孩子。
龙绯云不为所动,“现在道歉似乎晚了一点。”不管是狄蔓还是狄殊这一生都被这个愚昧无知的男人毁掉了。
床榻上回光返照的垂死之人,绛紫色的嘴唇兀自颤抖个不停,仿佛有无尽愧歉的话要说,却无力气说下去。
手指从银针上掠过,龙绯云飞快地又落下几针,以防床上的男人死得太快。
白虎这些人欠狄蔓,狄殊的债,她会一一讨回来。
“玄武一脉的人来提亲了,如果不想让白虎家彻底没落下去的话,我要你亲自下令杀了二夫人。”龙绯云飞快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床上的人又咳了几声,嘴巴间溢出鲜红的血。
龙绯云望着这抹鲜红,没有为他擦拭的意思,一双赤瞳不起波澜地望着。
“不……不要!”白虎老爷费力至极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不要杀她。”
看来这一世,他真正爱过的女人,是后院里为非作歹的二夫人。哪怕害死了他的孩子,与其他男人私通,他都舍不得要她死!
对于这样盲目无度的宠信,龙绯云嗤之以鼻,直接站起了身子,“父亲不肯处死她,那我与祁家的婚事便不再作数!日后龙凤两家独大,白虎一脉彻底消失,也与我毫无关系。”
“说来不过是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早该处死了!父亲如此疼爱她,那就将她一直禁锢在后院,直到白虎洲府消亡的那一日吧。”
龙绯云转身要走,身后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蔓儿,别……”
白虎一脉不能消亡,她必须要与祁家联姻才行!
“要想我嫁,除非她死。白虎一脉的未来,和一个不洁女人,父亲你好好想清楚,到底选哪个。”龙绯云懒懒地站着,等待身后的回答。
逼着一个男人亲自处决自己一生最爱的女人,特别是在他弥留痛苦之际,也算是一种煎熬折磨。
她便是来讨债的!当年的人,自然一个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