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脸色异常难看,怒色一闪,又被强行压抑了下去。
罗宁也没有擦拭眼泪,任凭滚滚热泪在脸上流淌,“秦伯母,我委曲求全,只是为了我的家人,难道这也有错吗?
“我抛头露面去打理家中庶务,本来就承受了很多非议,可我若不出面,难道让我怀孕的母亲去操劳,让我行动不便的父亲去受苦?还是说本来可以科场扬名的哥哥要放弃科考?
“我忍了!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所以但凡做出一点点成绩,都会被人放大了看,然后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进行污蔑!
“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我都要笑着面对,为什么?就因为怕管爱我的人担心!
“可是我得来的是什么?庶姐夭折,铺子经营得当,姨娘发胖,竟然都成了他们攻讦我的理由,我成了他们口中的妖孽!
“这伤口刚被撕开,秦世兄又来添乱,我知道他是好意,可是他的所为反而成了别人口中的佐证!成了我伤口上的盐巴!秦伯母,您让我如何感激?”
郑夫人哪里知道女儿有这么多苦楚?一下子承受不住,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身下有点点红痕洇出。
周嬷嬷手疾眼快,急忙过去将她扶住,同时大叫一声:“小姐!”
罗宁转回身,立刻吓得瞪大了眼睛,连哭泣都忘记了,手脚发软,急忙扑了过去。
杜若赶紧把那两个稳婆喊进来,叫人七手八脚把郑夫人用软床抬回绿韶馆。
罗宁满面泪痕扭过头来,手上还沾着郑夫人身上的血,颤声说道:“秦伯母,您看到了?我们家就好比风雨中的茅草屋,随时都会坍塌,我母亲若有个好歹……我……我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秦夫人也满面担忧,她只不过来探探口风,并没有想过要真正如何,忙道:“好孩子……你……你……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你母亲吧,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不了,”罗宁勉强收摄心神,“秦伯母,我如今心乱如麻,我们家这个样子也无法招待您了,您还是请回吧。”她说罢,转身提着裙子跌跌撞撞追了出去,因为心神激荡,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种情况,秦夫人也不能留下去了,暗暗懊悔不该来这一趟,满面黯然离开了。
罗宁三魂七魄好似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出去之后竟然茫然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去。幸好有周嬷嬷主持大局,杜若和巧燕留下来等她,见状忙过去将她一左一右搀扶住了,往绿韶馆去。
等他们到了绿韶馆的时候,箬竹已经背着郎中来了,事出有因,所以周嬷嬷让人给他开道,他才能一路畅通无阻背着郎中进入绿韶馆,放下郎中他不敢有片刻停留,立刻退出去。
来的郎中便是经常给郑夫人请平安脉的康大夫,是盛京城有名的千金圣手。
因为担心母亲,罗宁也顾不得避嫌了,直接闯进去,看着康大夫给郑夫人诊脉。
郑夫人已经痛的晕过去了,脸色苍白,唇色发青。
罗宁绞着手帕,身子软的站也站不住,不得不靠在了杜若身上。
好容易屏气凝神等着康大夫诊脉完毕,罗宁颤声问:“康大夫,我母亲……”
康大夫是个四十多岁的严肃的中年人,回眸严厉地看了罗宁一眼,“罗小姐是吧?夫人高龄有孕,本来风险就很大,是谁给她刺激受了?”
他一面飞速打开自己的针囊一边说道:“现在在下先给夫人针灸止血,然后再去开方子……”
罗宁觉得嘴里发苦,她一直以来都避免让母亲受到任何刺激,没想到今日给母亲最大刺激的人就是她!
因为康大夫正在施针,她不敢出生打扰,就死命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眼泪在脸上无声滑落。
杜若不停地给她擦眼泪,但罗宁的眼泪就好像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往外冒。
好容易康大夫施针完毕,罗宁再次问道:“康大夫,我母亲……如何了?”
短短的小半个时辰,罗宁的嗓子已经沙哑了。
康大夫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泡红肿,面上泪痕不干,唇角还被她自己咬破了,微叹一声:“小姐放心吧,夫人的情况稳定下来了,不过接下来还需要静养几日,卧床静养。稍后我再开张方子,你们照方抓药,吃上三天,三天后我来复诊,然后再斟酌接下来的方子。”
罗宁忙不迭点头答应。
康大夫收拾好了自己的脉枕、针囊,便去外面开药方了。
罗宁跪在床前,抓着母亲一只手放在腮边。母亲啊,若是您真的因此有个好歹,我不知道自己今后该怎么办!也许我会把秦家弄个家破人亡,会把自己弄成不人不鬼!
郑夫人觉得手背上湿润一片,模糊中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熟悉的青莲色帐顶,慢慢转头便看到了因为哭的太厉害,脸颊都有些浮肿的女儿,心中一痛,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哽咽道:“阿宁……母亲不知道,你竟吃了这么多苦……”
罗宁见母亲醒了,真是又惊又喜,忙道:“母亲,您别说话!别哭!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哪有那么苦,我是在秦伯母面前装可怜呢!真的!您不知道,其实我出去以后可威风了!”
郑夫人潸然泪下,“傻孩子,你还骗我?”
“我没有我没有!”罗宁连连摇头,“真的!您别急,别伤心好不好?我好害怕……”
郑夫人抬手摸了摸女儿煞白的小脸儿,心疼不已,“好,母亲不难过,你也别哭了,看看你,多叫人心疼?”
罗宁忙叫人去打水,“我没事,洗把脸就好了。您先睡会儿吧?康大夫还没走,再让他来给您看看可好?”
周嬷嬷过来扶着罗宁站起来,对郑夫人说道:“夫人,您信不过别人总该信得过奴婢吧?以后有奴婢看着小姐,保证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了。您安心养病,您不知道,可把小姐吓坏了呢!”
郑嬷嬷过来在郑夫人耳边把她的的情况说了一遍,郑夫人吓得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发现还在,才吐出一口气,“好,周嬷嬷,你多费心了……”她知道周嬷嬷只帮着打理绿韶馆,偶尔受罗宁所托管一管晋安侯府的事,无不井井有条,若是她肯帮罗宁出面,外面的事也一定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