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历天庆二十七年新年,北戎都城贝伦城陷入一片火海,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包括贝伦城周围的十一座卫城全部被焚毁。
因为正值迎接新年之时,民众多在户外,所以伤亡不算惨重,但是历经几代人辛苦经营的贝伦城以及周边卫城却毁于一旦,死于大火的牲口不计其数。要想重新按照原规模建筑起来,没有十几年的时间,不花费大量的金银财物以及人力是无法办到的。
这对于北戎来说,简直是噩梦般的一件事。
这一下北戎元气大伤,民心大乱。
除夕夜,新旧交替的这一个时刻,赵启望着那慢慢扩大的火光,微微勾起了唇角,也许自己的归期会提前呢。
“殿下,”邵恭提醒道,“几位先生求见。”
赵启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他身边不光有这几个贴身得力的属官,还有属于自己的幕僚,这些幕僚便是他的智囊。
这些人年纪都不轻了,看得出来,来的十分仓促,有个别人的衣衫都不怎么整齐。
赵启命邵恭上茶,问道:“不知几位先生夤夜到此,有何要事?”
其中一位梁先生说道:“殿下,北戎大火是不是殿下所为?”
这些幕僚都是心腹,所以赵启也没有隐瞒,坦然点了点头。
梁先生急得直跺脚:“殿下行事之前怎么不跟臣等商量一下?此事不妥啊!”
赵启微微蹙眉:“有何不妥?”
一位顾先生便说道:“俗话说的好,人怕逼马怕骑,兔子急了还咬人。殿下这样把北戎逼到死角上,他们绝对会放手一搏的。横竖他们手里什么都没有了,也就没有什么值得顾忌的了,再跟咱们打仗也就更豁得出去了!”
帐篷外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邵恭出去看了一下,领着一个严严实实裹着披风的人走了进来,那人揭开披风,露出脸来,直接说道:“殿下,你糊涂啊!”
正是老福亲王。
赵启起身让着老福亲王坐下,老福亲王喝了一杯热茶暖身子,看着环坐的幕僚们,“想必你们在说的就是这件事。殿下,”他盯着赵启,“您到底还是年轻,这件事本不该这么做的!这下好了,他们更加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幕僚们都敬佩地望着老福亲王,老福亲王咳嗽一声,“你们别顾着看我了,还是好好想个万全之策要紧。”
赵启仔细思考,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便问:“大错已经铸成,悔之晚矣,那么,该怎么弥补呢?”
老福亲王暗暗点头,太子果真和陛下有极大的不同,若换了陛下,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因此便道:“老臣的建议是现在就开始紧急部署,做好应战的准备,虽然冬天并不利于打仗,北戎也和我们达成了休战的协议,但是,出了这样的事,便难保他们不会出尔反尔。”
幕僚们也纷纷说道:“北戎人性子烈,可以想象,只要有人煽动几句,他们定然会豁出性命来打仗的。”
赵启皱眉:“具体我们要怎样迎敌呢?北戎的作战风格本宫也研究过,我们来这里……”
说着叫人撤掉了屏风,露出屏风后面的沙盘。
老福亲王神色激动,过去之后摸了半天沙盘的边沿,低声说道:“老夫已经二十年没接触过这个了……”
赵启把一根铁棒交到老福亲王手中,“本宫虽然设了这个沙盘,但事实上还是个门外汉,皇叔来做一番讲解吧。”
老福亲王意气风发,仿佛又找到了当年挥斥方遒的感觉,用铁棒指点着沙盘说道:“诸位请看,这里是北戎,这里是我们原来的边境线,当然,此时已经被北戎侵占了,这里是我们立足之处。
“北戎的作战特点是速战速决,也就是说北戎的骑兵冲劲十足,但是缺点就是不耐持久,只要我们拖住他们,消磨他们的锐气,便能把取胜的把握加大。”
……
老福亲王侃侃而谈,赵启给邵恭使了个眼色,邵恭立刻退了出去,找人去通知元帅司徒寿赶紧下发公文,让边境的百姓撤离。
大年初一的下午,消息传来,北戎把侵占土地上的大周百姓屠杀殆尽,头颅装了十好几车已经送到了营盘外。
赵启登时捏碎了手中的杯子,碎瓷片割破了手指,顺着指缝滴滴答答淌了下来。
邵恭见状急忙帮他包扎。
赵启一把推开他,转身冲回自己的营帐闭门不出。
司徒寿拍了拍邵恭的肩膀,“邵大人,你是殿下身边的得力干将,你去好好劝劝殿下。其实就算没有偷袭事件,北戎也是一定会这样大屠杀的,北戎的粮食有限,从百姓们手中抢走的粮食还不够他们自己吃,肯定不会分给我们的百姓,所以这些人迟早都是死……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请殿下想开些吧!”
邵恭心中也是充满了愧疚,这个主意这份送往北戎的“大礼”是他们给赵启谋划的!结果却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他们才是罪人哪!
他双膝一软,就跪倒在了司徒寿面前,“元帅,其实……”
司徒寿一把把他拉起来,严肃地道:“现在并不是抢着认罪的时候,你的责任就是要让殿下重新振作起来,要知道,殿下就是我们的主心骨!出了这样的事,殿下没有时间来调整心情,他必须站出来鼓舞百姓,鼓舞咱们的将士。所以,邵大人,你赶紧去劝殿下想开些,重新振作……”
邵恭抹了一把眼泪,立刻按司徒寿说的去找赵启了。
赵启都没有包扎伤口,他也没有一味沉浸在自责之中,邵恭进去的时候,他正用受伤的手握着笔在给庆帝上书,请求庆帝责罚。
邵恭上前轻轻把司徒寿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赵启极缓极缓地点点头:“本宫知道,本宫不会推卸责任,但同样,本宫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责任!你放心,写完请罪折子,本宫就出去给三军将士,给北疆百姓一个交代!”
邵恭的眼泪唰啦一声就下来了,哽咽道:“殿下,这本来是我们的……”
“不,”赵启抬眸看着他,“本宫不准,你们什么也做不成,所以罪在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