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医的药好,罗隆在回府的第二天就清醒过来了,吐字清晰地要水喝。
郑夫人守了他一夜,形容憔悴,两眼熬得通红,眼角还挂着泪滴,看到罗隆醒过来,当真是惊喜交加,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侯爷……您,您醒了?”
罗隆觉得浑身都要散了架了,无一处不痛,连出声都觉得胸口闷疼,两条腿膝盖以下全无知觉,膝盖以上疼痛难当。所以他清醒过来完全是药物失去作用之后疼醒的。
因为浑身都疼,所以他心里的气也不顺,看到郑夫人蓬头垢面,神色恍惚,十分不顺眼,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到他醒来了吧?还问!
郑夫人忙去倒水,可是她因为心神激荡加之一夜未眠担惊受怕全身发软,拿起茶壶却失手将之摔碎在了地上。
罗隆心里就更不痛快了,干脆重新闭上了眼睛。只当郑夫人不存在。
听见动静郑嬷嬷和槐米槐豆赶紧冲了进来,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郑夫人摔了茶壶便有些头晕,扶着桌子片刻没有回答。
郑嬷嬷忙扶着郑夫人坐下,槐米槐豆一个清扫地上的碎瓷片,一个重新去冲了一壶茶进来,倒了一杯茶递给郑夫人,“夫人请用茶。”
郑夫人摆摆手:“是侯爷要水,侯爷醒了。”
槐米槐豆互相看看,又齐刷刷望向郑嬷嬷,郑嬷嬷点了点头,槐米说道:“夫人,太医吩咐过了,不能给侯爷吃茶,奴婢这就去端一壶热水过来,请侯爷和夫人稍候。”
说着立刻转身出去了,一出门便招手叫过来一个小丫头,吩咐她去给罗宁送信。
罗宁闻讯之后立刻赶了过来,半路上就让人去通知罗宗。
兄妹两个一前一后赶到了安澜堂,罗隆已经喝了水,精神好了一些,正在听郑夫人说话。看见他们进来之后便摆手示意郑夫人不要再说了。
罗宁和罗宗上前行礼,都关切询问罗隆身体状况如何。
老实说,罗隆并不希望看到罗宁,罗宁的相貌更像郑家人,看到就令他心烦,而罗宗却集中了自己和吕氏的全部优点,俊秀温和,所以罗隆都没看罗宁一眼,直接把目光落在了罗宗身上,微微颔首。
罗宗学习很刻苦,功课也很好,而且他并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书呆子,好学多问多思,所以学问很是不错。
世人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所以罗宗所流露出来的便是良好的个人修养,气度温文。
罗隆很满意,他虽然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对这个儿子的重视,却尽了最大的努力送他进最好的学堂,跟当世大儒学习,所以能够成长成一个出类拔萃的才俊,是意料中的事。
当今重文轻武,所以他没有让儿子跟他走一样的习武之路,盼着他能够有朝一日金榜题名,成功走上仕途。
现在他所欠缺的只不过是一个良好的出身,有力的母族。
吕家会在他的安排下一步步崛起,尽管吕家人不可以重新入仕,但若按照他的规划经商,有平郡王的庇佑,可以想象,很快就能声名大振,有了庞大的财力支持,做起事情来才会更加得心应手,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面上的疼痛使他中断了遐思,抬起手摸了摸脸上厚厚的绷带,目光不免沉下去几分,他刚刚醒来,询问自己的伤情,郑夫人含糊其辞,所以他只知道自己现在伤得不轻,至于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他还不知道。
见罗隆久久不言,罗总有些担心,问郑夫人:“母亲,父亲……不方便开口吗?”
罗隆咳嗽一声,道:“为父无事。你母亲说是你接待的太医?”话虽如此,他嗓音的确有些嘶哑,气息不大稳固。
罗宗忙道:“是。太医给父亲诊断之后,是儿子陪同开药,并且将他们送出府去的。太医说了,父亲的伤虽然看起来重,但因为解救及时,所以并无大碍,只要悉心调养,过上一年半载,总能恢复如初的。”
“要这么久?”罗隆皱皱眉,可是不过是这样细微的动作,整张脸都在痛。
罗宗方才那番话也不过是拿来安慰罗隆的罢了,太医的原话是这样的:“侯爷伤势非常严重,现在还不好判断内脏出血的情况,但的确也受了一些内伤,外伤好治,调理内伤却比较麻烦,若是体内淤血一直不散的话,过段时间侯爷还会出现腹痛的症状。
“另外,侯爷的腿……从膝盖以上一寸到脚已经全部粉粹性骨折,无法接续。所以后半生,侯爷再也无法站立起来了。相对于这些而言,面部损伤倒也不算什么了,虽然容貌毁了,可好歹没有伤到颅骨,否则,真是神仙再世也无计可施了。
“这般精心护理,三个月后,外伤差不多便能愈合,再休养一段时间,自己进食也不成问题。”
但是罗宗知道,实话实说罗隆一定接受不了,所以才这样委婉来说。
罗隆信以为真,左右看看不见吕氏和罗明熙,不免问道:“你妹妹呢?”
罗宗看了一眼身边的罗宁,道:“二妹妹一直都在这里啊……”
罗隆这才看了罗宁一眼,许久不见罗宁长大了许多,容貌越发明丽,而且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静,使得整个人都与往昔飞扬跳脱的那个女孩子迥然不同。
他点点头,敷衍道:“阿宁长大了。”
罗总这才说道:“因为大妹妹染病,所以卧床不起,姨娘在那边照顾着。”
罗隆担心地问道:“卧床不起?这般严重?”
罗宗含糊其辞:“再调养一段时间应当就没有妨碍了。”
罗隆径直说道:“把你姨娘叫来,我要亲自过问。”
罗宗悄悄看了看旁边一脸晦暗不明的郑夫人,道:“父亲,您问母亲也是一样的。”
罗宁早已压不住心头的火气,冷冷说道:“父亲,母亲听说您受伤,衣不解带照顾着您,因为看到您伤的严重,眼泪也不知流了多少,从您回来到现在她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但凡清洗、喂水、喂药乃至便溺等事,全都不假手于人,父亲醒来可曾正眼看过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