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红绿灯颜色由绿转红,黑色轿车停在夜晚的十字路口,身后的青灰色大街几百米都没有别的车子。
周闻侧过脸看着副驾驶位上的手机,指尖敲了敲方向盘,拨通了保镖的电话。
他深夜里的声音透着沉甸甸地带着细微的沙哑,他不紧不慢地说:“买好早餐,让护士送去,住院福利。”
“周总……这,不太有说服力吧。”保镖略微感到有点荒唐,哪家大医院福利能这么好?
“照办就是了。”
毕竟,她很好骗。
以前的她就相信过他说的医院福利。
挂了电话,周闻习惯性地想去松领带,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穿着一件居家t恤就出来了。手停滞在半空中,顿了片刻,搭上方向盘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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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医院走廊响过咕噜咕噜的轮椅声、医药车声。
扎着马尾的护士手举得老高,拎着一袋点滴,小心地推着轮椅推开了病房的门。
“小心点。”护士搀扶病人坐上了床,四下找了找本应该在床上的被褥。
她的目光瞥到隔壁床,端详了一会沈家母子,两个人都还在熟睡中。
她走近轻轻地拍了拍沈清言的肩:“女士,女士?”
沈清言被逐渐加快的拍打和喊声吵醒,迷迷糊糊地转头看着护士。
护士公式化地一笑:“这个被子,是隔壁床的,如果不用了的话,我们先拿去清洗了。”
沈清言顺着她手指点的方向看下,自己的背上盖着一床被子,轻薄带一点重量。难怪季节交替之际夜晚的凉风也没把她吹醒。
“噢噢,不好意思。”她站起来递过被毯,礼貌性一笑。
“沈清言女士……”门的拐角处进来一个护士,表情有些懵地在找人似的。
“我是。”沈清言反射性地举了举手。
护士看到她一乐,把手上的早餐递给她:“沈女士,这是住院的福利,早餐。”
一旁的护士一脸不解:“我们医院什么时候有……”
“啊啊啊就是昨天有个病人的家属,想做点好事,包了住院部的早餐。”小护士转了转眼珠子撒谎不打草稿,罢了还补上一句,“有钱任性的人嘛,总有的,不奇怪不奇怪。”
沈清言将信将疑地接过,眼神往半透明的塑料袋里看去:寿司,苹果,小菜,鸡蛋……甚至还有粥。
这请人吃饭请得也太用心了吧……这一看就不是一家店买来的。
护士脸上揣着看不透的笑,小跑着出去了。
鉴于天华医院的权威程度以及每天大大小小的手术数量,沈清言已经抱着请好几天假的想法了。
她靠着墙壁,双手环着彼此,眉头紧锁,一边想着事情,一边看着沈卓一勺勺地吃着粥。
远处的中年护士拿着一张白色单子走来:“沈妈妈,下午就可以动手术了。”
沈清言又惊又喜:“下午?”
护士淡笑:“是的,胡医生下午本来是休假的,但说是临时参与工作了。正好就把沈卓的手术排进去了。现在开始禁食禁饮八小时,到下午三点半。”
“好的好的。”沈清言连忙点头,一切遵照医院的安排做。
沈卓做完了腹平片和b超检查一直等待着时间的到来。
等到下午沈卓被推进手术室时,沈清言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后背感到金属的凉度穿透衣服。
手术室门框上方那刺眼的绿色刻印着“手术中”三个大字,阻隔了她和包子。
人在一个人的时候容易浮想联翩。
她想着躺在手术灯下的沈卓,想着险些就躺在手术灯下的她。如果十年前,她最后迈进了那家医院,签了名字,躺在那充满药水房间的无疑就是她了,而沈卓,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世上。她捏着酸楚的鼻子,微微张着嘴呼吸,感觉那份溃烂在心底的情绪就要如同山洪暴发般喷涌而出了。
手术很成功,沈卓没有因为麻醉产生任何呕吐等症状。因是疾病早期,腹腔镜手术进行地很顺利。还需住院观察1-2天即可出院回家照料。
沈清言感激涕零地连说了无数的谢谢,这大概是她很少有的情绪波动。
因为沈卓,是她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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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清言再去公司,已经是三天后。
请假的沈卓交由一脸不情愿的杜冰楚唐夫妇,沈清言出门前丝毫不客气地笑说:“麻烦了,十年朋友。”
杜冰翻了个白眼,转头倒在沙发里,对着空气说:“我不会烧,你去。”
楚唐的表情她看得不真切,只能看到他走向厨房的背影。杜冰盖在额头上的手臂缓缓下滑,直到遮住了眼睛,一片被挤压出来的黑暗充满了她,她才扬唇笑出声。黑色才适合她嘛。
沈卓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偷偷摸摸地翻身下床到沈清言的卧室,小拳头握得死死的。他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突然趴下身体,一个侧身滑进沈清言的床底,从床下拿出一张泛着旧印和小黄点的照片。
“小包子!”杜冰没了烟浑身难受,在沈清言不大的屋子里逛来逛去,发现了沈卓的举动,猛地一跳到他身边,一脸痞笑地看着他,“做什么坏事呢!”
沈卓被喊声惊到了,浑身一抖,完全被吓到了。手指捏着照片的角落,大喘了几口气。
“杜阿姨。”
“乖。”杜冰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头,脸上的笑一秒就被敛去,席地躺下。
“阿姨……”沈卓犹犹豫豫地开口,“这个……”
杜冰的姿势改成了侧身躺着,一只手支着头部,饶有兴致地接过沈卓递给她的照片:“恩?”
过了许久,房间里爆发出一阵笑,大笑。
她捏着照片用照片拍着另一只手的掌心:“想知道这是谁?”
“爸爸。”
杜冰很是欣赏地挑起眉,表情夸张,嘴巴比成了一个o型:“厉害啊,包子。比你那骄傲的老妈好多了。对没错,这个大帅哥,就是当年那颗精子的主体,你老爸年轻时候。”
沈卓自动忽略了杜冰没头没脑的形容,只抓住了两个字:“骄傲?”
杜冰收敛了一点点表情,撇嘴摸了摸他的头:“对,骄傲。沈清言,
就是个骄傲鬼。永远觉得自己能做到,最后煮了一锅稀巴烂的粥。”
“……”
沈卓听得云里雾里。
杜冰话锋一转:“楚唐,我闻到稀巴烂的粥了!是不是你!”
她把照片还给沈卓,看到他瞪大的眼睛,不在意地笑说:“这么好奇就去问沈清言,我可不想多嘴惹她生气。那女人生气起来能把我头扭下来。我还是爱我这条命,不然也就不会苟活了。惜命惜命。”她自己低头嘀嘀咕咕地拐出卧室,一翻腾就到了沙发的怀里,换了个地继续睡。
自己说出的苟活二字。
看着楚唐的背影,她嗤笑出声,为了什么呢。
沈清言怎么还不回来,她想回家,想抽烟,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