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言原本以为,他们无心的一句“交往”仅仅只限于那天的图书馆,以后在学校里就还是像个普通同学关系一样相处。
可是,自从那天之后,周闻冠冕堂皇地把“沈清言”三个字挂在了嘴边,每逢有人向他表白或是拉他出去喝酒,他就把沈清言当做借口,一一推拒。久而久之,院系里就流传出了“妻奴周闻”和“母老虎沈清言”的绰号。
被扣了顶黑帽子的沈清言心境平和地去问候了周闻。
她刚踩着风火轮到男生宿舍楼下,正面就撞上了几个有幸在她“表白”现场的男生。
“诶诶诶,嫂子!巧了!你来找周闻么?”一个人一脸兴奋地小跑过来。
沈清言瞥了他一眼,吐出几个字来:“叫他出来。”
男同学点头如捣蒜,一边后退一边拍了拍身边人的大腿轻声说:“去去,叫周闻。他老婆好像是来教训他的。”
跑腿的人刚拐进楼梯口,就看到周闻拎着热水瓶缓缓走下来,嘴角衔着丝笑。
“周……周闻,你……”男生气喘吁吁地想把话说完。
“我看到了。”
沈清言看似平静实则怒气冲天的样子,他透过寝室的窗户早已尽收眼底。
他迈着步子,提着深蓝色的热水瓶,走出寝室楼的大门。宿管阿姨正从小屋里探出头来,八卦地看着双手抱在胸前的沈清言。
沈清言一瞧见周闻出现,放下双手嘴巴一张正要开口,却欲言又止,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周闻,你过来。”她抓起周闻的小臂,就把他往边上的树丛拉过去。
虽然大伙都知道沈清言和周闻交往了,可都没亲眼见过。一个个大嘴巴人传人再传人,一时之间男生宿舍原本躺在床上想着到底今天洗内裤还是明天洗的人,全部倾巢出动了。他们风风火火地跑下楼梯,那场面看起来一个不小心就要发生踩踏事件。等他们跑到大门前,又都来了个紧急刹车,一个个状似不经意地排着长队从两个人边上的小道走过去。
沈清言一个“你”字刚脱口而出,想说的话就被一窝蜂涌过来的人群冲散了。
她略感懊恼地瞥了一眼小道,眼睛睁得溜圆,无言地瞪向周闻。她都不知道该怪自己还是怪他了。
周闻看出她的心情来,微微低下头看向她怒视地面的眼睛:“有问题要问我?”
她抬头:“恩。”
“跟我来。”他学着她刚才抓着他小臂的姿势,拉着她往热水房的方向走过去。
一路上的注目礼真不少,对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指指点点的人络绎不绝,途经的教授们认出了人来,也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热水房里冒着腾腾的热气,白烟缭绕。红色蓝色的统一热水瓶摆了一地,各不相同的创意点缀画满了整个瓶身。
周闻和沈清言拖着身后的一大群尾巴刚抵达热水房,他道:“等我一下。”
“可——”沈清言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急切过。
他的背影看起来不紧不慢的,用开水冲洗了瓶口附近后才让热水流进瓶身。
合上瓶盖,转身再度拉起沈清言的小臂,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理所应当。
待沈清言发现了他们正在原路返回寝室楼,终于忍不住:“周闻,我有话和你说,能找个没那么多人的地方么?”
“好。”末了他补上一句,“就这儿吧。”
沈清言向四周张望了一眼,操场的后门,身后一群假装四处看风景的人。她不清楚周闻的个性,更读不懂他话的意思,只好深吸了一口气,一不做二不休把想说的话在这儿都掏空。
“周闻,那天在图书馆说的话,你不用当真。”她挑了半天用词,还是选不对。
他饱含深意地轻挑眉毛:“所以,你是说话不算数?”
他一句话质问她的信用,她一时哑口无言,感觉嘴里被塞了个巨大的肉馒头,噎住了。
“也不是,就是你能不能把我当个陌生人,或者就当个最普通不过的同学就好了。”
周闻点了点头:“所以,你还是说话不算数?”
“我——”她看着他完全没打算放她走的样子,心一横,“对,就当我说话不算数。我后悔了。”
她把音量控制得恰好,除了周闻和她,没人能听清。
周闻端详清楚了她的神情,心底涨起小小的思绪,沉默了片刻说:“交往么?”
沈清言顿了会儿,以为自己听劈叉了,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你说什么?”
“既然那天的话不作数。我就再问你一次。”
周围的人越靠越近,以他们两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圆,一个个竖起耳朵偷听,交头接耳地猜他们的谈话内容。
临近傍晚的晚霞余辉像西红柿一样发红,树叶声窸窸窣窣跟着风奏响小调。
她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她是怎么落荒而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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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岁的沈清言再次站在图书馆前,心境是平和的,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红色的砖,蓝色的天空,绿色的树木,像个调色盘,挥霍无度乱泼一气。
周闻站在那里不说话,好像看戏一般希望她自己进行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虽然她确实斗了一场,战况激烈,死伤惨重。面对罪魁祸首不明显的“挑事”,她心中只有一个决断。
“我上厕所。”
她上厕所的路径可谓清奇,不走眼前的图书馆,非要跑到隔了大道的行政楼去。脚步迈得飞快且轻盈,仿佛全身上下的运动细胞都被调换了一般。
周闻看着她的背影,没有阻拦。
很好,不可一世的沈清言,还是怂了。
沈清言驾车离开的时候,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快速地闪过当年的种种。宽大笔直的道路两旁种着参天的林荫大树,天然的屏障阻隔着天上的光线。沈清言开在光影绰绰的沥青路上,有些心烦意乱。
等红灯跳绿的空档,林沐沐又打来了一通电话,话题不外乎是“周闻带你去哪儿了”和她不好意思问出口的“你们到底什么关系”。林沐沐不直截了当地问,一直打擦边球,沈清言也就装听不懂,说了几句心感不耐地结束了谈话。
被丢在图书馆大门前的周闻,一个人站在图书馆门前看了许久,
看到能透过玻璃窗看到的区域范围内的人都走完了,还伫立在那里。
他带着散步的闲心,慢悠悠地在夕阳西下时沿着学校人少的僻静小路走着,走到了曾经最受欢迎的食堂。
他动作娴熟地买了饭票,点了几个最耳熟能详的菜,比如糖醋排骨。他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西装坐在塑料椅上就餐,看起来像个回来演讲的业界精英。
隔壁桌子的同学们交头接耳,讨论着这个不属于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