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原崇……黎原崇……哦,那个疯子。”江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慢慢悠悠的评价了一句:“那人病的不轻啊。”
江健从不称他的患者为疯子,再严重也就骂两声“毛病”,所以,能让江健说出这两个字的黎原崇,肯定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实际上,对于这个刚见了自己不到一小时,就已经想要谋杀自己的男人,季蔚禾根本就没指望他有多正常。
这边,季蔚禾刚想和师傅说说白天发生的事,一个电话突然插了进来。
“师傅,我这边有个电话先接一下,待会儿再打给你。”
电话是李心媛的母亲打来的,他前脚刚离开医院,还给了她一笔钱,照理说她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找自己才对。
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季蔚禾觉得隐隐的有些不安,心突突的跳,接通电话。
“医生,媛媛她……媛媛她死了……”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很慌张。
而季蔚禾就像是遭雷劈了一样,一巴掌直接拍在了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上。
“媛媛……死了?!”
“刚刚你有个朋友来看她……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她就跳楼了,季医生,这跟我真的没关系,是这个小丫头自己作的,那个……钱我能不能不还你?”
季蔚禾已经记不得他是怎么把电话挂断的了,他好像一辈子都没有那么狼狈过,跌跌撞撞的推门下车,步履蹒跚的漫无目的的走。
“喂,坐车不给钱啊?什么人啊你,你给我回来!”出租车司机的怒吼声飘荡着。
季蔚禾心烦意乱,连医院都不想回,李心媛是他的患者,她跳楼自杀了,对自己来说,他这个心理医生,当的是无比失败的。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怔怔的盯着自己的手,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关节蕴着力量的美感,力量与柔软无一例外的体现到恰到好处。
手背上,那道齿痕还在,清晰,泛着零星的血渍,季蔚禾心里难受的很,那样一个小姑娘,怎么说死就死了?
“吱呀---”
车轮划过马路尖锐的声音,停在他面前,他心里越发烦躁,从口袋里掏钱包,翻着钞票恶狠狠骂:“钱钱钱,都他妈什么鸟玩意!”
“医生,你这么暴躁可不好。”
清冷的男音从头顶冷不丁的传来,季蔚禾心里“咯噔”一声,这声音……黎原崇?
季蔚禾抬眼望去,黑色奥迪正停在马路边上,黎原崇还是那身干净利索的西装,只是脱了外套,穿了件白衬衫,右手懒洋洋的撑在车窗框上,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
季蔚禾站起身,一边走一边拍着裤子上的土:“黎原崇,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原崇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冷嗖嗖的让季蔚禾后背一凉。
他脑袋嗡嗡的响,问:“你一路都跟着我?”
黎原崇用手搓了搓鼻子,弯下腰在车子里翻找东西。
季蔚禾真的是急了,走上前,手指勾在车窗框上:“你去过医院?你见过李心媛?你和她说了什么!?”
黎原崇终于把头抬了起来,修长的食指与中指间捻着一片薄薄的创可贴,慢悠悠的将手伸到季蔚禾的眼前,黎原崇波澜不惊的看着季蔚禾,微笑道:“你手受伤了,不需要处理一下吗?在流血哦。”
“混蛋!你到底和李心媛说了什么!?”季蔚禾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啪嗒”一声打掉黎原崇伸出窗外的手。
创可贴掉在了地上,黎原崇静静的看着它,沉默着。
“黎原崇!”
季蔚禾再也忍不住了,他绕到了车子的另一端,拉开车门,躬身钻了进去。
“黎原崇,你和媛媛到底说了什么!?”
他一定是和李心媛说了什么,不然李心媛不会受到刺激去跳楼的!
车内的空间有些狭小,半跪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季蔚禾的头几乎顶到了车顶,这个姿势让他很不舒服,他突然想起了某个电视节目上,杂技运动员把自己折叠塞进行李箱的场景,大概……就是这种窒息的感觉吧。
黎原崇侧过脸看了一眼季蔚禾,冷嗖嗖的寒气从季蔚禾的心底刷刷的往上冒。
他……是不是应该下车了?
季蔚禾咽了咽口水,刚想从车子里退出去,然而,黎原崇却突然把脸转了回去,手掌覆上手刹,狠狠往上一抬,左手猛打方向盘,右脚的油门一脚到底----
“吱---”
轮胎在与柏油马路的疯狂摩擦下发出刺耳的一声嗡鸣,季蔚禾甚至闻到了空气里蔓延开的呛人的烟火烧灼味。
“黎原崇,你tm是不是疯了!”
季蔚禾怒吼,手指死死的拉着右上方的扶手,稳住身体,谁来告诉他,他为毛要上这辆黑车啊!
黎原崇似乎有点小情绪,车子码速又提了提,直逼150。
“医生是不能骂我疯子的。”黎原崇把头转了过来,幽怨的看了一眼季蔚禾:“我会很受伤。”
喂喂,大哥,受伤你妹啊你开车看路可以啵?
季蔚禾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明日的新闻头条,大概就是“著名企业家季氏长孙与其心理医生飙车死亡”,想想看,都是个让人浮想联翩的话题。他要是个记者,保不准今年下半年的话题就全都有了。
季蔚禾后脊一凉,手指处崩紧力量,骨节用力过猛,泛着灰白色,颤声道:“黎原崇,你先把车给我停下来!”
黎原崇猛的急打方向盘,突如其来的转弯伴随巨大的惯性将季蔚禾重重甩向一边,脑袋撞在车窗玻璃上,“哐当---”一声巨响。
疼,真他妈的疼啊!
季蔚禾咬着牙爬起来,半眯着眼睛,无意扫视前方,然而就这么一眼,却瞬间让他吓得掉进了冰窟窿,惊的四肢完全动弹不得!
前方视野开阔,码头的工人忙着搬运货物,蓝盈盈的海面,海鸟低低回旋,而黎原崇的车似乎一点都没有减速的预兆!
完了完了,我好像还不会游泳啊……
“黎原崇,停车!赶快给我停车!”
季蔚禾惊恐的吞着口水,双手死死的拉着车门,疯了,这个男人真是疯子啊!
越来越近的距离,幽蓝色的水
水波像是一张大网张牙舞爪的叫嚣着,季蔚禾心下一沉,绝望的闭上眼睛……
“吱---”
紧急刹车的尖锐声叫嚣着钻进季蔚禾的耳里,他几乎浑身发抖,慢慢的将眼睛睁开。
车子,停下来了?
黎原崇用力的拍着方向盘,眼里满是火:“医生,怎么样,刺激吗?”
“刺激你妹啊!老子命都快没了!”季蔚禾几乎是在咆哮,推开车门就要走。
黎原崇突然沉默了下来,脑袋低低的埋入胸前,额角凌乱的发丝滚着颗颗的汗珠,一滴滴的砸下来,他像是没有得到玩具的小男孩一般受到了极大的委屈,眼神暗淡无光,嗫嚅:“医生,对不起,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季蔚禾极速的喘着气,忽然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对啊,他怎么忘了,黎原崇心理有疾,他跟这个不正常的人置什么气。
季蔚禾重新坐回车里,偏过头,黎原崇整个人都趴在方向盘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季蔚禾有些于心不忍,手悄悄伸向他的背,安慰性的拍了两下:“黎原崇,你先冷静一下。”
把患者弄哭,季蔚禾工作一个月来这还是第一次。而且一来就是这么一个肌肉型男,更是给他添了满满的压力。
季蔚禾默叹一口气,然而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发现,黎原崇原本低低的呜咽声却越发怪异起来,那不是一种哭声,却更像是压抑至极端的笑,哽在喉咙里,狰狞可怖。
“哈哈!哈哈……”
黎原崇猛然抬了头,笑的很是疯狂,驾驶室空间狭小,他整个人缩成一团,窝在座位上,近乎于变态似的笑着,笑的全身都在剧烈的抖动!
季蔚禾心里一凉,眼神浮上一抹惧意。他想走,想逃,可他的手脚却莫名的被束缚着,让他动弹不得。
黎原崇突然收了笑,抬起身,长腿缓缓的跨过车位的空隙,以一个极其危险的动作跨坐在季蔚禾的身上。
骨节分明的手缓缓的捏住季蔚禾的下巴,他微微俯下身,贴着季蔚禾的耳朵小声道。
“医生你不会游泳吧?要是刚刚我没有踩刹车,你觉得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