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源被抬进了裴家,裴母见到儿子的样子,一口老血吐出来,当即晕了过去。
小丫头吓坏了,赶紧去叫来念悠。
念悠来了之后只能冷静的请了大夫来,给这母子查看一番又找人去叫裴骁回来。
等晚上裴骁等人回来,裴母已经醒了,而裴源则刚降了烧,人还糊涂着。
裴骁瞪了一眼张氏,冷眼问道:“说,什么事?”
张氏一哆嗦,却不想说,她现在说出来这裴家的人还不吃了她呀。
她抿了抿嘴,抱着儿子往裴源躺着的方向靠了靠,小声道:“等,等他爹醒了再说。”
“哼。”裴骁冷笑一声,面露讥讽。
念悠见裴骁要发火,便对张氏道:“弟妹还是赶紧说了,有什么事好早作打算。”
张氏埋怨的看了念悠一眼,然后就开始哭:“先前他爹入股海船,全没了,船翻了,十五万两银子啊。”
“十五万两?”
众人惊讶。
张氏哭哭啼啼继续说:“他爹借了十二万两,我们自己出了三万两,现在债主都追着要债,这可怎么办呀。我不活了呀,我死了算了。”
“那你就去死。”
张氏一愣,却见裴骁冷着脸,一脸的恨绝。
张氏害怕,转瞬趴到裴源身上哭:“他爹啊,你快醒醒啊,你再不醒醒,我们娘俩也没活路了,这是逼人去死啊。”
众人一听她这话顿时气的不行,裴宝珍讥讽道:“都分家了你还来这里干嘛?”
张氏不管不顾,捶打着裴源,不一会儿裴源咳嗽着醒来,总算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
裴源张嘴,却干的厉害,而胸口那里有张氏压着差点喘不过气来。
等张氏哭够了,天也晚了,两口子再回头,哪里还有家人的影子。
躺在原先睡过的床上,裴源顿时泪流满面。
难道连家人也不打算管他们了吗?
到了第二日,裴母来了,本来想给他一拐杖来着,可看到裴源的样子,总归是于心不忍。
裴源绝望的看着母亲,呜呜的哭了,张氏已经吓得不敢哭不敢说话了,一夜没人管没人问,她哪里还有勇气说话。
裴母叹了口气,事情究竟如何,裴骁等人早已和她说了,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只能想办法将窟窿堵上了。
这里孩子没开始说话,那边就有人来报:“外面来了许多人,说是咱家二爷欠了他们银子,让二爷还钱呢。”
裴源一听,吓得直哆嗦,脸都白了,张氏也好不到哪去,揪着裴源的袖子,哭的悄无声息。
裴骁进来,冷冷的看了裴源一眼,将裴母扶着出去了,“娘,这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
儿子有本事裴母自然知道,可二儿子....
裴母拉着裴骁的手道:“老大啊,你可是老大,可不能真的不管老二呀,他糊涂做了错事,可总归是裴家人,不能不管呀。”
裴骁点点头,面无表情:“知道了。”
裴母走后裴骁又进去了,裴源夫妻看着大哥,从未有过的害怕。可为了妻儿,裴源还是挣扎着爬下床,跪在裴骁面前,哭道:“大哥,我错了,我错了。”
“哼,现在知道错了?”裴骁冷笑几声,对裴源道:“我可以帮你们渡过难关,不过,有个条件。”
——
裴骁没过多久便出来了,外面还有要债的等着要钱呢。
裴骁带着几个弟弟去了前面,好不容易安抚了这些人,这才回到后面让荣叔准备十二万两银子。
十二万不是小数字,单凭裴骁自然拿不出来,只能和其他几个说了,等过段时间再补上。
裴老三等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便答应了裴骁的安排。
等裴骁将所有银子帮裴源还清了,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在此期间,裴源夫妻一直住在裴宅,也不说搬回县城去,等知道裴骁将银子还回去了,放松了心的时候,又觉得难受。
没有人知道裴骁和裴源说了什么,裴源在几天后带着老婆孩子带着裴骁给他的县城几家店铺的地契回到县城。
一进家门,见家里乱七八糟,活像遭了劫匪。进屋才见张氏娘家一家人早就跑了,其他丫鬟婆子都畏畏缩缩的躲在一旁,见夫妻回来了才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直到这时张氏才知道,她的好娘家,好大哥,好爹娘,在他们不在家的这段期间将家里的东西全都给卖了,这几个丫鬟婆子反抗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东西被搬空了。
张氏心彻底凉了,苦笑几声泪流满面。
但是日子总要过下去。张氏无奈和裴源商量了一下,除了看门的看门的老头和一个婆子,其他的丫鬟小厮什么的全都卖了。
他们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时候,好在裴家念在他们是裴家人的份上给了两间铺子,生活倒是不惧,但是以后和家里的感情是再也回不去了。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天气转暖,万物复苏。
意气风发的田玉良约了李管事在青州城内最大的花楼里喝了花酒,又签订了契约,将筹集的二十五万两交给了李管事。
田玉良喝了一口酒,似笑非笑的对李管事道:“弟弟我可是信赖哥哥的,这次可就指望哥哥了。”
李管事点头:“这是自然,田老弟只管等着海船入港的消息即可。”
说实话田玉良之前也是怀疑李管事的,可他也派人调查过李管事,却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而且李管事管着海船已经有十多年了,为各个商户赚了不少钱。上次李管事冒着风险和他坑了裴源,也是因为李管事的二儿子犯了大事,需要银子打点,这才和他干了一票。
而且经过这两年的交往,田玉良对李管事还是很信任的,只等着海船一归,赚个满盆饽饽。
去年坑了裴源后,裴家不得不吃下这个亏,他赚了钱不算,也让裴骁将委屈咽下去。
李管事看着田玉良,心里冷哼了一声。
田玉良从花楼里出来,高高兴兴的坐了马车回到田家。乔言榕见田玉良回来,只冷哼一声,便不再搭理。
田玉良借着酒气,上前扣住乔言榕的下巴,笑道:“娘子可是为了裴骁忧愁?”
乔言榕一滞,身体僵硬。
田玉良冷笑:“你放心,裴骁有的是钱,十二万两银子九牛一毛。”
乔言榕猛的甩开他站起来,凑近田玉良道:“早晚有一天,你会下地狱。”
田玉良笑的无所谓,挑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我就是下地狱也会带上你的,我的好娘子。”
可随着时间的过去,出去半年的海船依旧没回来,田玉良安慰自己也许是路上耽搁了,明年春天一定能回来,可直到第二年夏天,海船依然没回来。
田玉良这才慌了,可他找到之前介绍他认识李管事的人,这才发现那人早就不知所踪。不但如此,就连当初去过的那间据说是李管事的铺子,也得知这铺子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卖了。
田玉良站在青州城的街道上,心都凉透了。
前年秋天他还坑了裴源,那时还为了七万两银子沾沾自喜,可时隔两年,自己成了那个冤大头,自己到头来是彻底被李管事耍了。
田玉良自然不甘心,将李管事在青州的产业都跑了一遍,得到的结果却是所有的产业早在一年前便卖完了。
他甚至不敢去衙门报案,因为他怕之前骗裴源的事情被抓出来,他甚至想去江南找回李管事,可是派出去的人回来都摇头说再也找不到李管事。
从青州回到九如镇,田玉良的心从头凉到脚,怎么进门的都不知道。
翠姨娘这两年被乔言榕收拾的不轻,田太太身子这几年不好,也不管家了,得了管家权的乔言榕便开始收拾田家的里里外外,翠姨娘首当其中,被收拾了几次也学乖了。看着田玉良进了门,便赶紧去给乔言榕报信。
很快田玉良便进了屋子,翠姨娘爱慕的看了田玉良一眼便退了出去。
乔言榕知道田玉良入股海船的事,见他这般失魂落魄,也猜到了可能。也对,这事根本就不用猜,亏得田玉良因为裴家赔了钱财而沾沾自喜,殊不知裴家家业大的连她都不清楚,田玉良以为真的伤到了裴家的根基,简直是找死。裴骁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看这个样子是已经得到报应了啊。
乔言榕笑了,眼角细小的皱纹也生动了起来,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如同三十岁的女人。
这一切都拜田玉良所赐。
想起自己曾经的痴心妄想,想起苏念悠曾经说过的话。
自己是多么的傻。
甚至有段时间她想:既然已经嫁给田玉良,那么就放下过去,好好过日子。
可她这么想,田玉良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因为田玉良就见不得别人好,而且田玉良是个断袖,是个再也掰不过来了。
这几年,田玉良没少折腾她,她的神经都快要断了,可现在看来,田玉良还是不愿意放过她。
乔言榕笑了笑,还能指望田玉良吗?
田玉良早就疯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是个疯子。
田玉良看着她脸上讥讽的笑意,再想到那二十万两银子,抬手便给了乔言榕一巴掌。
血丝顺着嘴角流下,乔言榕脸上红肿一片,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田玉良,哈哈大笑,“田玉良,你也有今天!活该!”
田玉良怒急,反手又是一巴掌。
乔言榕伏在桌上,桌上的茶杯茶壶早就碎了一地,她笑着,笑着,笑这可笑的人生。
许久,田玉良找回了语言,咬牙切齿道:“就算是死,我也会拉着你一起的。”
两年时间,海船都没回来,外界对田家的猜测更甚。
别人不知道,田玉良自己是知道的,田家以前不过是土财主,当年借给裴源的五万两银子还是他借来的,前年海船走时他投入的二十万两,其中有八万两是他抵押了好多家里的铺子当来的,剩下的十二万两,是他借的,走遍了青州城借的。
现在可好,他重新走了一边裴源走过的路。
不同的是裴源后面有个裴家撑着,裴家看上去没有田家家大业大,可田家有裴骁啊,他早年得的赏赐早就被他秘密放了起来,本是为了子孙后代存的养命钱,可惜田玉良非得找死,那么裴骁自然成全他。
而田玉良身后,只有一个土财主的爹,和无数个庶出的盯着产业的弟弟。
不过几天的功夫,讨债的便上了门,田家无钱可还,家里的铺子便被当铺收了去很快便卖了。
可是还是不够,田地主为了救儿子也是拼了命了,将家里的土地都卖了干净,可惜还是差着一万多两。
田玉良带着乔言榕去乔家借钱,连大门都没能进去便被轰了出来,并且表示没有乔言榕这个女儿,乔家与田家毫无关系。
最后田地主没法子了,便将祖宅卖了出去。自家上百口人找了间二进的小院子挤了进去。
丫鬟婆子卖了一大批,小厮卖了一大批。
最后只剩下几个烧火的婆子和田地主家二十多口主子。
田太太最终知道了这件事,被田玉良气的吐了血,当晚便没了,田地主头发一夜间更是白了大部分。
曾经纵横九如镇的田地主家垮了,没有人同情。
曾经让人艳羡的田家太太没了,也没人来道别。
田家欠了九如镇多少条人命,普通的老百姓不会知晓,田家做了多少坏事,九如镇的百姓却如数家珍。
在田家搬出祖宅的第三天,县里来了衙役,将田地主带走了。
原因是身上背负着数条人命。
田玉良一下子垮了,看着原本富裕的家被自己弄垮了,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同房小妾都已经卖了,一家人挤在小院子里,田玉良只能到了乔言榕的屋子里。
乔言榕难得打扮了一番,远远看去仍然是貌美如花的小娇娘,可近了看才知脸上仅有的红润也是脂粉的效果。
乔言榕看着田玉良,头一次没有针锋相对,她服侍着已经瘦了许多的田玉良躺下,突然说:“田玉良,你为何恨我?”
田玉良呆滞的目光看了乔言榕一眼,勾了勾唇,“我并不恨你,我只是....只是看着别人痛苦,我很快乐...”
果然是个变态啊。
乔言榕静静的闭着眼睛,直到到了后半夜,她突然起身,从枕头下取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双眼通红的刺向身边的男人。
田玉良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疯了的女人,从没想过这个女人会这么恨自己。
女子不是应该三从四德吗?
女子不是应该出嫁从夫吗?
女子不时应该事事以丈夫为先吗?
可是他再也问不出来了。
乔言榕握着剪刀,从未有过的快活。
一下!
两下!
三下!
.....
周而复始。
不知过了多久,田玉良早就瞪着眼睛死去多时,胸口一片狼藉,下身那处更是血迹斑驳,若是有人掀开一看,便知田玉良临死都不再是完整的男人。
田玉良死了,死状难堪。
乔言榕坐在血泊中独坐了许久,直到天将亮时,这才起身,哆哆嗦嗦的点了蜡烛,然后将蜡烛扔在陈旧的帐幔上。
一起死。
谁也别再牵累谁。
死,别再有下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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