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绒暗呼了口气,这样的爷爷让她有些不习宫平时他总是瞧着和眉慈目的,这个样子,却像一口不知深浅的幽井,叫人心里实在没底。
三人坐好后,宁穆生看一眼殷勤给自己倒茶的孙女儿,然后微转脸朝向镇定自若的邝云修,苍老的声音生疏的响起:“邝总,今天约你见面,是有些话想说清楚”
稍稍一顿,又说:“我不想转弯抹角,你想必知道,你绝不是我们宁家理想的孙女婿”
此话一出,宁绒提着茶壶的纤手轻晃一下,杯中茶水本是有序荡开的一圈圈涟漪骤然乱了。她的眼睫猛地抬起,眼光从茶杯上直射到爷爷脸上,正汩汩下注的茶水断开。
邝云修却是不动如风,连眼神都没乱一丝。
“爷爷”宁绒微蹙着眉,忍不住低唤一声。手中的茶壶轻轻放到了桌上。
那天宁穆生虽然话不多,但他不赞成他们在一起的态度却是显而易见的。宁绒虽然心知肚明,但自信宁穆生最终还是会尊重自己的选择,却没料到爷爷一上来就毫不客气地给邝云修个下马威。
宁穆生没理会孙女儿,浑浊的老眼难得锐利的逼视着邝云修,声音有几分生硬:“你想和绒绒在一起,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理由能说服我同意你们在一起”
屋里有一霎的静默。
宁绒眼中有些急,心底却生了几分好奇,她望向邝云修,倒是挺想听听他的回答。
邝云修稍一敛睫,便转眸望了过来,正好与宁绒探过来的视线相接,他微微一笑,眸底有暖色如水铺开。然后,他收回视犀平静地望向宁穆生。
“我想和她在一起”短短几个字,柔和而坚定。却不是理由的陈述,更像是感情的宣示,他对她最简洁有力,最直达人心的宣示。于那平静之中,似有惊涛拍岸的力道。
宁绒只觉一股热气立即涌上眼眶。“我想和你在一起”那晚两人在一起后,第二天早上,他就是这么对她说了一句。不华丽、不甜腻,却有一股深情浑厚如山。
宁绒已知邝云修是内敛之人,就像他曾说过的那样,他的确是“做的比说的好”,即使是在他最奔放的时刻,他也是吝于蜜语和甜言的。对他来说,“我想和她在一起”这样的一句,已是尺度最大的直白。正因为了解,所以宁绒才益发懂得这一字一句的贵重。
宁穆生显然也受了震动,一张老脸上写满愕然。如果他得到的回答是剖心析胆的,动人煽情的,他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推敲那样言辞后面的每一个心思,寻那字里行间的每一个漏洞,可这年青人却偏偏只回了他这么几个字,简简单单、平静淡然,想也不想、脱口就出。他结舌了半晌,居然发现自己没有可以怀疑挑剔的余地。
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宁穆生一直绷着的老脸皱纹缝隙里终于渗出笑意,似无奈也似释然。其实清明那天的那番对话,他已清楚孙女儿的选择不是他或女儿可以阻止得了的。他见过邝云修几面,这个年轻人的出色让他刮目,可欣赏是一回事,但要说做他们宁家的孙女婿,就像宁缓如陈述的那样,他确实不是最理想的人选。刚才他只想尽最后一番努力,看看能不能让邝云修知难而退,结果证实只是徒然。
宁穆生感慨轻叹了口气,“想在一起确实算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理由”
宁绒感受到爷爷态度的转变,两眼一喜,有细碎的光芒烁动,她欢欣地又是一声低唤:“爷爷”
宁穆生脸上已全然缓下,如常般的和蔼慈祥。他温和的看了一眼孙女儿,又看了一下邝云修,和缓的开口:“只要你们真心想在一起,这世上的确没有人可以阻挡绒绒说得对,要处在一起的人是你们两个,你们对彼此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倒真是不要紧了”
邝云修轻轻一笑,仍然一派淡定。既没因刚才宁穆生的试探而焦灼,也没因为顺利过关而狂喜,从头至尾都是成竹在胸的淡定。
宁绒却已是俏笑:“那爷爷是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宁穆生点了点头。然后打趣道:“依你的性子,就算我和你姑姑坚决反对,恐怕你也不会在乎吧”他这么个式的爷爷,碰上了那么个美国式的孙女儿,有时候,不得已也只能调适自己了。
但这一次,他相信孙女儿的眼光。
宁绒虽然心里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但被爷爷这样揭穿,面上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宁穆生呵呵笑了两声,然后转向邝云修,脸上换了极认真的一副表情:“云修,你曾经救过绒绒几次,我相信她的眼光,也相信你对她的那份心,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邝云修脸上平静:“云老先生,有话请说”
“绒绒从小吃了很多苦头,如今虽然回到我们身爆可她身上的担子很重,过得一点也不轻松。你既然要和她在一起,我希望你能好好的陪伴她,支持她,疼爱她,保护她不要再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所有的风风雨雨,不能让她再觉得无依无靠,更加不能伤害她这些要求,你做得到吗”宁穆生缓缓说着,一字一句都充满对孙女儿的疼惜,以及对邝云修的期盼。
邝云修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将眼光伸向正两眼晶亮盯着他的宁绒,他的温存勾着她的绻繾,一会儿之后,他才郑重望向宁穆生,铿锵有力地承诺道:“我做得到”
宁穆生欣慰地笑着点了点头,像是看到孙女儿的幸福盖上了大红的印戳。
宁绒抿了抿唇,有一股暖意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不一会儿已经遍布四肢百骸,让她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渗着融融的和暖。
过了爷爷那一关,宁绒还没充分享受喜悦的滋味,第二天上午,邝云修就离开了a市。而星期一一早,她也带着董芳意,在张蓦和路樵的陪护下,登上了前往成都的飞机。
在飞机离地的那一刻,宁绒的心在那的轰鸣中,如一团乱麻。
这次成都之行,是邝云修为试探萧良行而设的局,他相信,在明确感到所得利益遭受威胁的前提下,萧良行恼怒之余必会想更快的铲除宁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