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忽然安静,满室的人全都盯着向这边来,包括敬了酒之后还未离开的苏窈和陆东庭。
陆长南的脸上,早已不见喜色,老人一双浑浊却精锐的眸子看着自己的外孙女。
陆苒宁四肢发软,将手中的果汁放在了桌上,她扫了一眼在座的陆家人,心里揣度着,不熟的有多少,跟她亲能帮她说话的有多少,那些特别能来事儿的又有多少。
攥着的手紧了又紧,“外公,我身体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
陆长南冷着脸,没吭声撄。
陆苒宁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站在那儿等陆长南发话。
席间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子坐在另外那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用儿童矫正筷子夹着一片烤鸭,舔了舔油滋滋的嘴巴,声音响亮得像是背课文一样说:“电视里说,这么‘呕……’偿”
说着还顺带学着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就是有小宝宝了。苒宁姐姐,你肚子里是不是有小宝宝啦?”
小孩子,根本不懂大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更不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说。
这是陆长南的小妹最小的一个孙子,在家里的时候就特别皮,家人还都惯着他,张牙舞爪得很,他妈妈作势捂了捂他的嘴巴,这小孩儿更起劲,“本来就是嘛,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之后就像……”
他环视了一圈,在找刚才看见的那个大肚子姐姐,然后终于找到了苏窈,胖手一指,咯咯的笑:“之后苒宁姐姐就会像那个姐姐一样,像袋鼠妈妈肚子装着小宝宝!”
那小孩儿没心没肺的说,每多说一个字,陆瑞姗的脸色就沉一分。
台阶难下,陆家这么多人都在这儿看着了,如果陆苒宁再不说出实情别人会怎么想?
陆瑞姗使劲拽了拽她的手臂:“你给我说,你到底怎么了?”
她说完,看着陆苒宁一副闷不做声的样子,死死咬着唇,一忍再忍,放软了声音问她:“囡囡,你告诉妈妈,你只是身体不太舒服,是不是?”
“妈,”陆苒宁突然抬起头,目光微闪,但很坚定,看得陆瑞姗心里惴惴。
陆苒宁声音有点发颤,但是自己根本感觉不到,“我怀孕了。”
话音一落,四下皆静,只能听见几道倒吸冷气的声音,陆瑞姗则是死死瞪着她。
苏窈都替陆苒宁担心,陆瑞姗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年轻的时候被家里人宠坏,成年以后被也我行我素,脾气真上来的话,她可不会顾及这是什么场合。
陆东庭对此却没什么反应,像个看客,只伸手环绕着苏窈的腰,以防突然有意外发生,好及时避免。
才刚这么想着,顷刻,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了整个包厢。
刚才不毫不畏惧着起哄的小孩,登时被这一巴掌吓得哆嗦,‘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苏窈也是一震,往陆东庭怀里缩了缩。
那天在医院,看陆瑞姗跟叶棠茵相冷嘲热讽的互掐的时候,还不觉陆瑞姗脾气竟这般硬。
陆苒宁依旧低着头。
陆瑞姗气得咬牙,压低了声音,逼近她女儿,怒意直从嗓子眼冒了出来,“你贱不贱?去了不到两年连肚子都搞大了?你满二十岁了没有?你有男朋友了没有?”
陆苒宁突然讥笑了一下,声音轻轻的,悠悠抬起眼来看着她妈,“你当年怀我的时候还不是二十来岁,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贱?”
陆苒宁抬起头来,才发现她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她可以忍受任何人的白眼,但是从小陆瑞姗也没见得多关心她,一个二十岁生了她,连她父亲是谁都不愿告诉她的人,凭什么在知道她怀孕之后说她贱?
“至少我知道我孩子的爸爸是谁,至少我爱他。”
陆瑞姗一听,顾不上什么,作势还要动手,被陆继焕的老婆拦住了,跟着又上去两三个人一起将她拦住。
一时间,孩子的哭声和劝慰声充斥了本来应该和气团圆的晚上。
突然,陆长南重重的将碗掷在桌上,顿时,连小孩的哭声都止住了。
老人板着一张脸,“有其母必有其女,谁都没资格说谁!不过,你们这些人倒是赶巧,怀孕都怀到一起去了,还都不让人省心。”
他说着,目光扫过苏窈。
陆东庭这时出来说了一句话:“一年可以抱两个曾孙,爷爷不是好福气吗?”
“你他妈给我闭嘴!”
“陆东庭你少给我幸灾乐祸!”
陆长南和陆瑞姗一前一后说。
陆东庭可不是个会管别人死活的人,况且刚才陆长南那一眼颇有意思,接下来他要是不插话,指不定又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苏窈来。
苏窈是外人,陆苒宁是亲外孙女,这个时候局面混乱,利用苏窈转移视线提陆苒宁脱身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陆东庭冷冷的环视了一圈众人,特别是看着陆老,有些嘲讽的笑了笑,最终沉下脸说:“苏窈困了,我们先走了。”
而陆瑞姗此刻已经下不来台,便想揪着人跟她一起入泥泞。
她疾步走上来,指着要走的陆东庭和苏窈二人,说:“你以为你们两口子又是什么省心的货色?都知道这个人当初是怎么嫁进陆家的,谁敢打包票的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陆家的?”
陆瑞姗越说越激动,眼看手指就要戳到苏窈脸上,苏窈面色越来越难看,陆东庭劈手就打开了陆瑞姗的手,紧抿薄唇,目光狠厉,“我跟你讲,别以为你是个姓陆的女人我就不会对你动手。”
陆东庭这人平日里本就清冷,发起怒来,声音不紧不慢,却字字透着狠意。
陆瑞姗连她爸都不怕,陆家唯一让她有些畏惧的人便是陆东庭。
此刻被他吓得一哆嗦,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嘴硬的顶回去:“难道不是么?最近新闻都闹得天翻地覆的,这会儿倒是护她护得紧,你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总之大家都不是什么善茬,就少在那儿说风凉话。”
陆瑞姗根本就没念在在场谁的面子,给谁留个余地什么的,一副怼遍所有人,让那些看她笑话的人都不好过才甘心。
陆东庭指着她鼻子讲:“怎么?我歪解事实了还是怎样,你那天在医院外面对我妈,对苏窈说的那些话,我念在你是老爷子的闺女的份上不跟你多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警告你,你再敢说她一句,我把奶奶从坟里挖出来,也别怪我不认你。”
说完,周遭鸦雀无声。
他有对陆长南说:“老爷子,话我摆在这儿,你是什么心思我清楚,你要是不想见苏窈,以后我不会带她和孩子进你家门一步。”
叶棠茵还没反应过来当时陆长南说那句话的意思,看看陆东庭又看看陆长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觉得陆东庭太过了,但陆瑞姗说的那句话,将她也气得不轻,心中又气又焦,只拍了拍陆东庭的手臂,叹了一声,“你少说点,那是你爷爷。”
陆瑞姗一听又来劲了,“你还知道那是他爷爷,看看你教出的好儿子!”
“啪!”叶棠茵当着所有人的面,上前就给了陆瑞姗一个巴掌:“这是替去世的妈妈和你大哥教训你。我也忍你很久了!以为你只是小时候不懂事叛逆,哪知道四十岁了还不知道怎么做人,你丢脸不丢脸?!”
而这个时候,门口的方向传来声音,一个较小的身影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陆瑞姗也不再去想怎么跟叶棠茵扯皮了,抬脚就跟了出去,“陆苒宁,你给我站住!”
陆东庭拦着苏窈要走,对叶棠茵说:“一起走吧。”
叶棠茵扶了扶额,头痛不已,朝儿子和媳妇说:“你们先走,你爷爷那儿,我得留下安抚一下。”
陆长南很固执,即便知道自己不该说刚才那话,也不肯开口服软。
被陆东庭指着鼻子威胁,也没开过口,一口气闷在心里,久久挥散不去,不一会儿就开始喘起气来,胸膛也剧烈起伏着。
走出包厢,苏窈像是后知后觉一样,小声开口:“你不应该公然跟爷爷说那些话的。”
“怎么?”陆东庭冷笑,“你觉得我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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