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狭窄的空间里,如果安静下来,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无论叶承觉的话说的再小声,也被景漾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
话音落下,景漾忙着补妆的手瞬间定格,小镜子里她的脸整张呈现出呆掉了的状态,叶承觉的假如,让她心里深深一惊,好在他用的是比喻句。
也幸亏自己听力超强,没听落了一个字,误会叶承觉的本意,听成,“做我女朋友。”
景漾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再想想洛欢平日出现在医院里一副精英的女强人模样,不自觉地将镜子放回了包里。
洛欢做事干练,雷厉风行,又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漂亮脸蛋,还拥有着那连白大褂都遮盖不住的魔鬼火辣身材,就连女人看了都要爱上。
景漾不知道,洛欢出落的如此动容,这些是不是叶承觉的功劳,是他把洛欢改造成个完美无懈的女神。
也难怪叶承觉看不上她,拿自己和洛欢一比,她真的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景漾倒是也想以淡妆示人,或者不化妆,可底子在那摆着呢。
不化妆的景漾,自认为长相平平,属于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到她在哪的那种类型,化妆只是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为了给自己找自信,能更加瞩目一点。
女人和女人之间,真的没有公平可言,有些事是比不了的,这些在景漾眼里,叶承觉应该永远都不会懂。
想到洛欢的完美,景漾情绪波动很大,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冷淡,哼笑说:“要是当您的女朋友,应该挺辛苦,压力很大。”
叶承觉很后悔自己今晚这么多话,在手术室里站了那么久,他也是不嫌累,不正常地和景漾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他都觉得自己烦了,更何况是景漾,怎么能受得了他。
叶承觉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歉意,他的确不该过多干涉景漾的个人审美问题。
到了宿舍门口,景漾反省刚刚对叶承觉的态度有些不好,人家大晚上的好心送她回来,无论说话好听难听,她都不该跟叶承觉摆脸色看,想到这儿,她这才开始关心起了叶承觉。
“谢谢您,我回宿舍了,叶医生晚上也住医院宿舍?您做了那么久的手术,这么晚回去,开车一定要注意点。”
叶承觉降下车窗,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里透着潮湿,吹着伴着阵阵凉意的夜风,闻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叶承觉这才稍稍感觉身体舒服了一点,稍稍卸下了一身的疲惫。
他将手肘搭在车窗上,黑眸微眯的看着景漾,不自觉的一笑。
他回答景漾说:“我今晚要回家,我女儿等着我呢。”
叶承觉薄唇微勾的笑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完成是发自心底,就好像是恋爱中的男女,提到对方,或是见到对方,都会不自觉流露出的微笑,带着温柔甜蜜。
可景漾并不知道,她误会了叶承觉的笑容里是带着嘲讽,她又从包里掏出镜子照了照,仔仔细细地看她的眼妆,眼线晕染的地方,她也已经擦干净了,不懂叶承觉还再笑什么。
将小镜子放回包里,景漾才觉得不对劲,叶承觉刚刚的话,她现在才反应过来。
她满腹好奇地看着叶承觉,原来这厮已经当爸了,不过他这个岁数也算正常,三十几岁,孩子都应该会打酱油了。
就是不知道孩子她妈,是不是洛欢,如果是洛欢。
景漾只能佩服,这女人还真会保养,就她那身段,完全看不出是生过孩子,当妈的人。
景漾揣着好奇问叶承觉说:“叶医生,您女儿多大了?”
其实她在心里更想问,孩子她妈妈是不是洛欢,这才是八卦的中心点,而不是关心,他闺女贵庚。
叶承觉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烟盒,掏出一根白色万宝路,刚递到唇边,想起了景漾,为了顾及她的感受,还是没有将烟点燃。
“三岁,昨天刚把它从宠物医院里接回来,前几天太忙,寄养了几天,是一条哈士奇,很可爱的,就时点蠢,总是做些调皮的事。”
叶承觉口中的女儿,竟然是一条蠢哈,这个回答让景漾哭笑不得,有种被叶承觉耍了的感觉,合着刚才她一本正经地向叶承觉打听的是条狗。
提到宠物狗,景漾就有些触景生情,心底的伤痛又一次被掀开,她长叹了一口气,将她过去忘不了的回忆摊开给叶承觉。
“我也喜欢狗,当年我妈还活着的时候,我们一起养过条金毛,后来我妈去世了,我爸带了个女人回来,那女人有哮喘病,她不能跟狗生活在一起,我爸为了那个女人,他问我,能不能把那条狗弄走,我跟他说,你要是把狗送人,我就直接从楼上跳下去,我爸知道我是吓唬他,我根本就没那个胆子从楼上往下跳,他有天趁我上学的时候,就背着我偷偷把狗送人了,我回来之后发疯了一样地到处找,在家里又摔又砸,问我爸把狗送哪去了,他只告诉我给丢湖边了,我养了八年的狗就这么没了,之后我就再不敢养狗了,我知道我给不了它们一个家,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呢,更何况是养狗,我的愿望是,以后我要是结婚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养狗,有个爱人,有条狗,以后生个孩子,这就是我理想中的生活。”
说着说着,景漾就愈发地感觉到委屈和难受,她强忍着眼泪,头也微微仰着怕自己真的哭了出来,下雨天的深夜,总会让人伤感,她发现自己年龄越大,变得越矫情,越来越不洒脱了。
景漾佯装坚强的样子,像是夺走了叶承觉身体里的一根软肋,看她想哭又强忍着不哭的可怜模样,叶承觉此刻真想把景漾搂在怀里,告诉她说:“以后让我来照顾你,我会帮你实现这些。”
不过年龄不允许他做出这样冲动的行为,他很了解景漾的个性,叶承觉不敢轻易地对景漾袒露心扉,怕到时景漾会不接受,如果她拒绝他,在那之后她连一个靠近的机会,都不肯再给他。
叶承觉终究没有对景漾做出任何亲昵靠近的举动,说出自己心底的话,忍住了那份对想要呵护一个人的冲动。
他故意平缓下语气安慰景漾说:“别哭了,你的愿望会实现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还在那憋着眼泪的景漾,仰着头靠在副驾驶上,还在嘴硬的反驳说:“谁哭了,我又不是小女孩,动不动就要哭鼻子,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哭,有人心疼你,有人可怜你,觉得是柔弱弱的林妹妹,到了我这个年纪再哭,那不就是矫情了。”
叶承觉听了景漾的歪理,倾身亲自将景漾身上的安全带解开,“行了,你别贫了,赶紧回去睡觉,回去的时候动作轻点,别影响到她们休息。”
景漾想起马思颖那张脸,她表示很无奈,朝叶承觉诉苦说:“您应该也听说过一点吧,我们宿舍关系一直不好,我就算再轻,怕是也没用。”
叶承觉把他的想法说给景漾听,怕她会吃亏。
他告诉景漾说:“多少听过一些,所以让你回去尽量轻一点就可以了,你做到这些,她们如果再为难你,那就是她们的问题了,至少你是问心无愧的,如果你故意噼里啪啦的弄出很大声音,人家责备你,到时你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景漾一分析,叶承觉说的也有道理,管人家看她顺不顺眼,至少她要做到不被人挑闲话,这就足够了,有理的从来不怕没理的。
景漾点了点头,把披在身上的外套要脱下来还给叶承觉,叶承觉挡下说:“穿着回去,晚上风凉。”
景漾也没有拒接,她今晚的确是穿的太单薄了,衬衫挡不住风,她眨了眨眼,笑着说:“那我洗好了再还给你。”
景漾刚下车,叶承觉却又叫住了她,“景漾,你先等一下。”
景漾不解地看着叶承觉降下车窗,喊她全名的叶承觉,以为是她又做错了什么事,“怎么了,叶医生?”
叶承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刚刚放在心里的话,说给景漾听。
“生活要向前看,不要总是活在过去,这样会很不开心,未来会很好的,相信我。”
叶承觉并不擅长怎么去安慰人,景漾也是知道的,从他和患者家属沟通看,就能看得出来,他讲什么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那天29床的病人,突然呼吸衰竭,抢救无效死亡。
作为脑外科主任的叶承觉看到以后,只和家属说了句,“节哀顺变。”
再看和叶承觉一同过来的金医生,人家那安慰人的话,一套一套的,还做出一脸伤感的表情,要不是他那一身白大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亡者家属。
叶承觉能说出这番话,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不容易了,突破极限。
景漾调皮的做出了个敬礼的姿势,“遵命,叶医生,您的话我记下了,谢谢您今晚能由着我发牢骚到现在,这些事,我很少讲给别人听,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叶承觉薄唇微抿,如深凿般立体的侧颜下,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回去早点休息,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