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玉引乍闻夕瑶回来了。
“家里怎么没提前说一声?”她皱眉问珊瑚,珊瑚回话说:“说是出了些急事,所以先将表小姐送了回来。带她来的是个奶娘,奴婢细问了,奶娘不肯说,只说您问表小姐便行了,表小姐心里清楚。”
夕瑶往往返返这么多回,都还没有过这样的事。近来京里变数又多,玉引心里也不安生。家里还让她问夕瑶,夕瑶今年才七岁,她说得明白吗?
孟君淮倒没有太担心,更完衣便吩咐:“叫夕瑶进来吧。”
很快,夕瑶就进了屋,朝二人一福:“姑父,姑母。”
“夕瑶来。”玉引招手把她叫到榻边,拉着她坐下,问她,“你怎么突然回来啦?家里出了什么事?”
“家里没出什么事。”夕瑶望着她,撇撇嘴,“但善郡王想让他的儿子娶我,爹就让我先回来了!”
“啊?!”正对着镜子理衣领的孟君淮一讶,转过脸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再说一遍?”
“善郡王想让他儿子娶我!”夕瑶望着他道。
这太匪夷所思了。
他几步踱到榻边,蹲在夕瑶面前问:“你爹怎么回的?”
“我爹……我爹不高兴,但是他说他不回,让我自己回。”
孟君淮挑眉,睃了玉引一眼,又问夕瑶:“那你是怎么回的?”
“我回的……不嫁!”夕瑶歪着头道,很嫌弃地皱皱眉头,“他儿子太小了,才五岁!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玉引扑哧一笑:“你自己写的帖子?就写的不嫁?”
“对啊!”夕瑶认真地点点头,“爹看过之后还夸我字好看,爷爷说我比哥哥写得都好看!”
夕瑶有点小得意,因为哥哥比她大两岁,她觉得自己能比哥哥写得好特别厉害!
玉引则知道父亲这是哄孙女呢,兄长长子的字她可看过,同龄的孩子想比他写得好都不容易,何况夕瑶?
不过二人还是都默契地顺着这话一起夸了夕瑶一通,小孩子嘛,要鼓励着来,再说夕瑶的字也确实不差了。
“中午想吃点什么?听你的,让膳房去备。”孟君淮笑着道,想了想,又看向玉引,“今天让大家都歇歇好了,叫和婧、阿礼他们都来跟夕瑶玩,快两个月没见了,我看和婧也想她。”
孩子们当然高兴,这个年纪哪有不喜欢玩儿的?于是中午的日头刚过去一些,玉引就听说几个孩子全跑去船上待着了。
“两个小公子看哥哥姐姐们都去了,也闹着要一起,夕珍就留下陪着了,王妃您看……”芮嬷嬷是来找她拿主意的。
玉引摆摆手:“让夕珍也去玩,一会儿我带他们两个去湖边走走。”
那两个小家伙,打从走路走利索了之后,就是俩……小!祖!宗!
片刻后,孟君淮和谢玉引在湖边的林荫小道上走着时,俩小孩便在前面屁颠屁颠地跑。
他们也不担心,毕竟有八个奶娘跟着呢。孟君淮笑看了一会儿后,伸手揽在玉引腰上:“瞧这俩多好。”
顿了顿,他又说:“早两年,阿礼跟和婧也差不多是这样。”
玉引不禁一叹。
没注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阿礼和正院的走动逐渐少了,孟君淮跟下人们都说,阿礼是读书读得太刻苦,不肯出来玩,玉引也没别的办法。
就算是再见到阿礼时,她也无法告诉他少读书多去玩,她毕竟不是阿礼的生母。
她也一度担心过是不是尤侧妃有意让阿礼疏远正院?但好像并不是,阿礼现下见了她也依旧是恭敬的,只不过,因为见得少了,总会难免生分些。
总归是不像最初那样会肆无忌惮地在她的正院玩闹了。
玉引望了望湖上的花船:“咱也上船瞧瞧吧,你若不忙,晚上跟孩子们一起用个膳?”
“嗯,不忙。”孟君淮点了头。今年上半年因为局势不明而忙得焦头烂额,但现下,大哥明显开始有动作了,他反倒愿意歇一歇。
若不然大家一起搅浑水,闹出的阵仗太大,也不好。
他就吩咐杨恩禄先划着小舟过去,让那边的花船靠岸。再让人将晚膳备得丰盛些,按孩子们的口味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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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寿昌宫。
已经许久没主动召自己的小儿子进宫的贵妃,终于传了话将两个儿子全叫到了跟前。
善郡王踏进殿门,就见亲三哥浦郡王已在旁边坐着,他施了一礼,紧接着就是挨了顿劈头盖脸的骂。
贵妃拍着案道:“你出息了是不是!跟你的哥哥们一个个闹翻,你出息了是不是!还敢在谨亲王跟前摆脸,你还知不知道他是你的长兄,是大殷的储君!”
善郡王没吭声,觉着必是浦郡王告的状,冷眼扫了一眼。
“瞪你哥哥干什么!”贵妃又拍了一下桌子,“你还敢去谢家提亲!你知不知谢家在朝中是什么样的地位!几十年来除非皇上下旨,否则没有宗亲敢擅自求娶谢家贵女,你不知道吗!”
谢家贵女有大半嫁的都是官宦人家而非皇亲国戚,和这也有些关系。这样根基深厚的人家,若被赐入哪个王府那没什么,但若王府主动求娶,野心可谓昭然若揭。
“让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提笔回绝了,你觉得脸上好看吗!”贵妃气得脸色都白了,“比满京城地去打听打听,还有没有哪个宗亲像你这样上蹿下跳!”
“母妃!”善郡王终于维持不住沉默了。
他又瞪了浦郡王一眼,向贵妃道:“母妃也不能只听三哥的一面之词吧?我是找谢家提了亲,但我是问过父皇的意思的。父皇现下器重我,不曾反对,我凭什么不能提?倒是谢家,未免也自视太高,竟让一区区孩童回帖给我,半点礼数也不讲。”
“你还敢顶嘴!”贵妃气结,“你明知道那孩子在你六哥府上,你很清楚你六哥不会答应!来这出就是为了试探、为了让旁人看清楚你们兄弟不睦是不是!说,谁教你的!”
正安静饮茶的浦郡王神色一凛:“母妃。”
他放下茶盏离座一揖:“母妃言重了,十弟这事或许办得不妥,但您若疑他受人指使……依儿臣看也不至于。”
贵妃铁青着面色冷哼了一声。
片刻后,兄弟二人冷着脸一道从殿里退出来。
浦郡王叹了口气:“十弟。”
“我用不着你在母妃这儿给我充好人!”善郡王抱着臂,看也不看他,“你若真向着我,就别任由旁的兄弟给我白眼啊!大哥给我脸色你也给我脸色?有你这么当哥哥的?”
“你当我乐意这么为你说话么?”浦郡王被他气出一声冷笑,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心吧你,我保准只帮你说这一回。你若日后还这么死心塌地地对魏玉林唯命是从,我才不管母妃怎么说你!”
浦郡王说完,从他肩上拿下来的手往身后一负,便气定神闲地走了。
善郡王在他身后直骂:“你牛气什么啊!还瞧不上我?你比我大这么多,咱俩可还是一样的爵位!”
然则他也到底意识到了自己这般单枪匹马的继续跟兄弟们较劲不行,他们拧成一股绳对他一个,他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但好在,他还有不少年幼些的弟弟。
弟弟们长成时年长的兄长们早已出宫开府了,他们之间没那么亲,也不会平白对大哥马首是瞻。
善郡王站在寿昌宫前思量了一会儿,气息缓和下来,望了望乾清宫的方向,轻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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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苑里,花船上热热闹闹的。
几个孩子玩成一片,玉引和孟君淮自然而然地被晾在了一边。不过这样也好,夫妻嘛,一起看着孩子们玩,本也是天伦之乐。
孟君淮拿过她面前的酒盅给她倒满又递到她嘴边,玉引就着啜了一口:“阿礼真是大哥哥的模样。”
夕瑶、尤则明他们不算,府里现下是四个男孩、两个女孩,男孩子里阿礼六岁、阿祺三岁,阿祚阿祐都是两岁,放在一起,阿礼明显比他们成熟好多。
比如眼下,阿礼就在教训刚才推了兰婧一把的阿祺:“你不许欺负兰婧,她是你姐姐!”
兰婧在旁边看着阿祺不吭声,阿祺自己也不吭声,阿礼就又说:“你要跟姐姐道歉!”
阿祺赌着气依旧不吭声,兰婧便和阿礼说:“哥哥,我没事,不怪阿祺了。”
可是阿礼犯了轴,很严肃地跟阿祺说:“你不跟她道歉,哥哥以后不带你玩了!”
原在一旁傻开心的阿祚阿祐被突然沉下来的气氛一压,也都安静下来。
他们看向和婧,和婧走上前去打圆场:“好啦好啦,阿礼来,我们去船边看鱼!”
“不行!阿祺必须跟兰婧道歉!”阿礼怒瞪着阿祺。
几步外正各自抿酒的谢玉引和孟君淮放下酒盏,静看着孩子们之间的正值。
结果,眼眶泛红泪水打转的阿祺没哭,兰婧倒先流了眼泪。
“父王……我没有欺负阿祺!”兰婧委委屈屈地走到孟君淮跟前,特别无助地望着父亲,抹了抹泪,居然就地跪了下去。
“哎兰婧?”孟君淮一惊,一把将她兜起来,抱到膝上放着。
玉引也皱了眉头,她递了帕子过去,边让孟君淮给她擦眼泪,边柔声道:“怎么啦兰婧?没有人怪你呀,你哭什么?”
兰婧歪在父亲身上抽抽搭搭的,小脸都哭花了,看上去特别可怜。
孟君淮与玉引不解地相视一望,他继续哄道:“没事啊,是阿祺的错。你看,你哥哥不也一直在教训阿祺?没说是你欺负他。”
“那父王不要告诉母妃……好不好?”兰婧仰头乞求道,接着她又看向玉引,“母妃也不要告诉母妃!”
玉引眉心一跳。
早两年何氏是怎么教和婧的,和婧自己或许忘了,但她可没忘。
她便跟孟君淮说:“一会儿我送兰婧回何侧妃那儿。”
孟君淮从听见兰婧说不要告诉何氏时便冷下去的面色微缓,他点点头:“嗯。”
“赵成瑞。”玉引略作思量又做了点别的安排,“去告诉苏良娣一声,一会儿我去见何侧妃,让她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