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以后,荣儿不再让夏中山和有信下午参与杂务,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读书习弄。
夏中山天生是个武学奇才,陶冶他们都说他根骨不凡,学武奇快。六月时,冬伯传了一套内功养生法给他和有信,到九月时,两人的状态明显不同,虽都比过去显得精气充足,目光明亮,但夏中山比有信更强出一头,这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王七和王八一个喜用棍一个喜用枪,两人研习出一套枪棍法,都教给了夏中山和有信,夏中山一学就会,缺的是苦练到精熟,有信就觉得较慢,夏中山都学会了,他还在领悟一些动作的连贯。
“你们几个,个个水性极好。我自幼在宫中接触水时极少,现在发觉如是能通水性,倒也多一个可用之技。”这天早膳时,夏中山提出新的要求。
“这时天气有些冷了。”冬伯怕他染上风寒。
“等春天后吧。”陶冶也不想节外生枝。
“让他学吧。中山兄筋骨不凡,我和冬伯为他备些药材,待他下过水后,服些去寒的汤,再泡个药浴,应是无碍。”荣儿也想看看他现在体能到底如何。
冬伯道,“我怎么忘了药浴保健的事?”
荣儿笑道,“夏天时大家不泡药浴清爽身体,排泄热毒吗?最近我看书上有泡药强筋骨的事,便想给有信哥和中山兄试。”
春儿道,“我们不可以试?”
“男女有些区别,待把给有信哥他们用的方子调配正常了,再给我们配个方子试试。”荣儿当然也想自己身骨更强点。
“地里的药木才全?”冬伯问。
“有几样,你和青明去谷里找找。我上午先配个简要的方子出来,午时最暖和时,陶冶你们带中山哥去西北面的泉池下水。”荣儿道。
“谢谢大家。”夏中山说罢先放下碗,从衣袖里摸出一方布帕抹抹嘴,然后把布帕小心整齐地叠好,又放进衣袖里。
荣儿和他同桌,看在眼里,心里对此很不解,他这个动作和申小北一模一样,叠手帕时,那手法很漂亮灵活,他的手型和申小北长得也极象,心里不由好奇,不知这夏中山是否心性灵巧,也极擅手上的工艺之事。
夏中山知她在看他的手,毫不知情的样子,站起身,和大家打个招呼,“我先出去漱口了。”说罢起身,一只手拂了下额边的一丝头发,双手负在背后,脚步轻灵地出了饭厅。
荣儿转头看着外边,门外秦风把一碗清水递给他,他漱漱口,仰头在喉里哗啦啦几下,哗地下吐到屋外一棵树下,然后用手袖抹抹嘴角的水,在嘴上轻轻捂了会,才放下来。
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事呢?还有夏中山专心读书时,那神情、动作和申小北也是一模一样。
倒是陌里,明明是申小北,但身上有一股直硬强悍的戾气,有时想来,让人莫名有点担忧,他可能是染了些身主原来的习气。而夏中山怎么会这么凑巧地有申小北那些特点呢?
难道真是无巧不成书。
对此,小小北是这样解释的,“反正我没感应到夏中山是小北的东西。世界这么大,这点凑巧不算啥,不是还有人长得一模一样,说话的声音语气用词都一模一样的事吗?”
更奇的事在午时,夏中山自己提出的学游泳,真到了泉池深处的岸边时,光着上身,穿着条短裤,露出一身刚长成的肌肉来,他的身材很结实好看,可是他突然一阵恐惧,抱着胳膊,脸色发白地打颤。
王七兄弟俩先下了水,陶冶和姜连在岸上给他讲解要领,有信和秦风在一边助威,荣儿几个在一边观看。
“中山兄原来是个嘴上厉害的角色呀?”春儿咯咯大笑。
青梅觉得好笑,却没笑出声,只是瞪着眼睛观看。
荣儿看这阵势,想起申小北是高中时才学会的游戏,每一次在游戏池边时的表现和他一模一样。
“大家见笑了。我且调整下心情。”夏中山真的想学会,可是不会学的人往水边一站,要真学时,本能的有畏惧。
“中山兄。放松下来,深呼吸一下,然后眼睛一闭跳下去,走下就可以了。”有信鼓励道。
夏中山点一下头,因为紧张,双腿肌肉直抽搐。
陶冶是个硬汉,见他半天下不了水,伸出一只脚,一下把他拌进水里。
“哎…哎…哎…”夏中山叫着掉进水里,恐怖之下乱抓。
“放松,按刚才教你的,闭气,游泳。”王七大声道。
“冷静!冷静!想想你的处境,想想刚才你学会的东西。”王八跟着大声道。
夏中山一落水就没进水里,吃几口水,听到王七王八的声音,连忙闭气,冷静下来,身子慢慢浮起,让身子放平,四脚划动,只了划几下,头就抬了起来,竟是一学就会的样子,只是不太熟练。
“二公子好本事。”
大家在边上为他喝彩。
荣儿惊到骨子头了,这阵势跟申小北当初学游戏时完全一样,他也是在岸上时怕得要死,被教练一脚踢下水,吃两口水,头一抬起来,身子一浮起,一学就会了。
夏中山摆头时,看一眼荣儿,见她吃惊的样子,心里越发冷静下来,按着大家教的用心感受,游了一会下来,竟象个熟手一样。
“我们先回去准备药浴用的水。”荣儿带着春儿她们走了。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夏中山心里**着温柔的涟漪,不知是被她救治的关系,还是她天生是她的救星福神,只要有她在,他做什么都特别容易并且有干劲,而且他发现自己在的内心很驯服于她一般,好象不只是喜欢那么简单,所以他在她面前格外的厚道、听话。
荣儿他们其实想出谷了,他却还不想出谷,出谷后,荣儿就要回自己的家,而他面临娶和冯若欣成婚的事。
他很喜欢她,可以为她做一切,但还不能贸然把冯若欣的命运置于惨地,冯家是安定朝的重臣和忠臣。
所以他不想出谷,想等有的东西考虑得更成熟再出去。
浮思下,他不知不觉地跳起来,一个猛子扎进深处。
荣儿走远了,无意间又回一下头,见到他象一条健美的鱼一样一跃一扎,仿佛那就是申小北的化身,惊得额头微汗一出,赶快调回头,擦擦额头。
春儿和青梅边走边赞扬二皇子的天赋,还有那迷人的外表和好象的身材。
“春姑娘。你现在不迷二皇子了?”青梅笑着逗春儿。
春儿脸一红,剜她一眼,“难道这世上有一万个美男子,我赞扬一万声,便要迷上他们?当然是有信哥最好。”
“春姑娘还真清醒呢。”青梅笑着用手掩嘴。
荣儿走在最前面没啃声,可能他病沉沉的,言行散乱,让人不放心,如今有信和夏中山成了真正的好朋友,夏中山是个相当有头脑相当理智的人,他当春儿是小妹妹,绝不会做作贱春儿的事。
还是早点出去好。荣儿怕和夏中正呆久了,会不知不觉把他当成申小北。
**
却说郑芊菁回成国府向祖母要了金缕衣穿上,又载了头罩,再不添新伤,身上的伤很快好了。
世子兄如今能坐起身来,双手的手指能动。
郑芊菁重配了药方,并亲自给他备好所有的用药,又辞别祖母,带着苟如云去了泰东。
苟如云毕竟年尚小,一到泰东的新家,见到父母就抱头齐哭,哭够了才慢慢叙述了分别后各自发生的事。
苟家从前在老家只有破屋两间,如今不仅外面有两个旺铺,还有一座高门碧瓦、整整洁洁的小院,院里碧树花香,还添了两个仆妇,鲁氏再不用整日被家务所缠,每日有了不少闲光照顾丈夫,陪着他在院子里散步、读书。
女儿成了会宁侯的义女,这是极大的荣耀,成国府的六姑娘又亲自陪同如云回家探亲,苟沧澜的身体一直虚弱,因为心情激动,说话时不时地轻咳几下,不好意思地看一眼坐在上首,戴着个大斗帽垂着乌纱的六小姐。
说着说着鲁氏就会感激地说句,“都是托成国府和六姑娘的福。”
“我们一家的确是托成国府和六姑娘的福。”苟如云对此郑重承认。
郑芊菁对苟沧漾夫妇并不陌生,今生再见,心里并无过去世那处亲人之情,反而有种莫名的冷淡,但苟如云的命运和自己密不可分,这让她不得不对苟家关爱有加。
“苟大叔的病是虚症重啊?我这里有两个药方,专门为你配的,连带着药,在成国府时都为你配好了十幅,看你这情形,可能只吃上五六幅便会好了许多,再加上我给你配了个食方,待冬天一过,你便可以去京城应考,依你的学识,争取明年三试连中吧。”
“六姐姐可是神医妙手。成国府世子的瘫痪症,如今已经好了一半。”苟如云目光里的感激一直未断。
苟沧澜作个揖,感动得流出眼泪,抹抹泪,哽咽道,“不知我苟家哪世修来的好福,不仅得到成国府的帮扶,还得六小姐亲自为我配药。”
“我府小好药甚多,只要配方配得合适,治你这虚证不难。你莫客气,只是明年用心应考,将来你身份好了,云儿也才能嫁得更好。”
苟沧澜叹道,“明年能连中两试就不得了了。二试在七月,三试在九月,中间准备的时间太短。”
“别太担心。明年秋天可能我也会在京城里,到时看能不能找人指点指点些应试的技能。”
“这教我们如何报答你的恩情?”
鲁氏说的话不多,一直思索着六姑娘这身奇怪的装扮,这时忍不住关切地道,“素闻六小姐貌若天仙,只是怎么戴着个斗貌,莫不是生了什么病?”
苟如云道,“六姐姐的确是生了种病。过两日,我要随她出去寻找治病的药。”
鲁氏道,“不知是什么病?”
郑芊菁轻叹一声不语。
苟如云把这病细细说了,苟沧澜夫妇目瞪口呆,这是头回听闻这样的怪病,如不治好,六姑娘一辈子得这么打扮来保护自己。
鲁氏沉吟道,“以前,小时我们在东升岭时,遇到过云游的异人,他在我们家借住了一宿,说将来云儿要入侯门,享一生富贵,我们哪敢相信?当时没太在意。那异人见我们不信,又说我喂的鸡里有一只就要生个双黄蛋,那蛋黄打进碗里,可以看到一个人影。我们还是不信,只过了一夜,次日一早,一只鸡真的生了一个大得寻常的鸡蛋,我好奇地打进碗里,准备给那人煮荷包鸡蛋,待那鸡蛋打进碗里,蛋黄里果然有个小小的人影,吓得我叫救命。”
苟如云诧异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那时你才两岁。我们没对你说过这事。”鲁氏道。
郑芊菁上世却是知道这事的,所以才带苟如云回家。她笑道,“大婶这讲的象是神话一样,该不是你一叫救命,那异人本来睡在屋里又闩了门的,这时却已不见影踪?”
“我一叫救命,云儿她爹就跑过来了,我指着碗里,他看了后,也惊得面色发白,说双黄蛋的事偶然有听闻,可是里面有个人影的事却未听说。又照了照,那人影却不象自己的样子。我们看到的都一样,象个小孩,隐隐可见,好象还穿着个肚兜。他爹便去找那异人,那人闻得我的惊叫声已从屋里出来,还未到厨房的桌前,便从背后取下一柄拂尘,那拂尘的毛发直直的指着那边,那碗竟自己飞过来落在拂尘上,他一只手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对着碗里一指,嘴唇念念有词,一道红光从碗里飞出,落进他腰间的一个白色葫芦瓶里。然后端着那碗到一棵树下,轻喝一声,整只碗埋进树下,告诉我们,不过三五年别去动树下的泥土。”鲁氏似回到当年那事,讲起来还有些紧张。
苟如云听得紧张,眉头不断地起皱。
郑芊菁却好奇道,“后来呢?”
“那人说和我们算是有点缘,若是将来遇到大难之事,可往东平州的南面雾海之上寻他一次。并再三叮嘱,若不是很紧要的事,且莫使用这样的机会。”鲁氏道。
“娘的意思是让我们去那个奇人?”苟如云兴奋地道。
“六小姐是我们的大恩人,自己身染奇病,还待云儿如同亲姐妹。我想也许只有那奇人治得了你的病情。”鲁氏道。
郑芊菁感动道,“可是那人说了,若不是极要紧的事,莫浪费这机会。我怕为治我一个毛病,浪费了你们大好的机遇,万一将来有个极重的困难,怎么办?”
苟沧澜感慨道,“我生病多年都未去寻他,我们这是贱人命微。前几日她外祖母家来说,有个算命说的说我这命生到头了,翻过今年,明年起就喜气洋洋能连中两试,将来做个知县是必然的事,这是命上带上的,现在有成国府提携我们,你又亲自为我配药,这不正合了命运?这药还没吃,但我相信,这病的确是生到头了。所以这机会应该给六小姐,你好,我们大家都好呀。”
苟如云也道,“爹和娘说得极是。你们便告诉我们,如何去东平州找那奇人吧。”
鲁氏道,“他离开时把一只特制的箭哨给我们,说只要到了神秀峰下,待雾略开时,便可看见一棵大树,将箭哨对着那树上猛地一射,自会有人出来带路。”
“那我们明日就去找那奇人。”
“为了防备箭哨落到别人手上,他当初还在你的一方小手帕上画了个符字,那件小衣服,你们还得作为信物带上。”
“太好了。我们能报答上六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