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应清沅和皇上暗会眼神,皇上明白定是他又有消息带来,午后早早散朝,将他召到书房,说是一起讨论笔墨。
应夜舒在世时,他的书法得安太祖的喜欢,子承父业,应清沅的书法得安定皇上的喜欢,不是奇闻,满朝文武都知道皇上喜欢应清沅的性格平和,不造事,不居功,处处能隐忍,能顾全大局。二皇子英年早逝,皇上和慧妃心境不佳,常召见爱女早夭的应清沅说话谈心,可谓同病相怜。
到了书房,皇上先在书案前写了一幅字,才看着应清沅轻笑,“爱卿看我这字可有进步?”
皇上的书法带着武将的豪气,应清沅很欣赏他笔势带着雄风,赞扬几声,从怀里掏出一小幅字,笑着递过去:“不知皇上觉得这幅字如何?”
这才多大幅字?不过尺多长,宽不足半尺的纸幅,显然是随手之作。皇上接过来还未细看,只看到那诗句,已经龙颜一震,喜极而泣:“是…”
应清沅点点头。
皇上激动地拿着这幅字细细地观看品味,良久之后才用一角衣袖抹抹眼角的潮湿,“这字虽还不足功力火候,但这么短的时间,能重拾笔墨,写得如此流畅清俊,依然带着他小时的形迹和气息,他果然不负我望。”说着拉着应清沅坐下,期待地地看着他,“快细细和我说说。”
“二公子如今不只能弄笔墨,还能跟大家下地干些农活,还和大家一起学织布缝衣,也学烧菜煮饭,还开始学习武功。”
“那他是全好了?可以回来了?”
应清沅摇一摇头,“体力尚不够强壮。做那些小粗活只是慢慢磨砺他的体质,虽开始习武,但还有节制。”
皇上欣慰地点点头,“看到这字我完全相信了,他不仅平安了,还在良好的恢复和调节中。”
“皇上。另外,荣儿又追问我那事……”应清沅不得不直接入题,这事再不能拖。
皇上笑道:“我承诺了她的事一定会办到,你也知道,我想找合适的时机。”
“不如这样吧,这是当初给他们订婚时,会宁家给我们的信物和之康的生辰贴,臣把它们交给皇上,请皇上找个时候和会宁侯谈谈,就说我爱女早逝,见之康日日消沉,又闻成国府和会宁府交情甚深,成国府有个极出众的女儿,不想误了之康的幸福,不如解除掉这段婚姻,让之康放下悲痛,重新结个良缘,免误此生。至于往日两府间送的那些珠宝财物,我已经让人照当初的单子整理成箱。”应清沅把一块玉佩和一个庚贴放到茶几上。
皇上嘿嘿一笑,指着他道:“你这是逼我抓紧了?再怎么也得等到荣儿满祭期一年时吧?”
应清沅摆摆手,“暗地里皇上可与会宁侯商谈呀。难道皇上就不心疼之康?”
皇上皱下眉,“男子有三妻四妾之事实属正常。荣儿是个奇人,偏不满这些俗习。哎,若不是我和她作了交易,我还真不想帮她干这种事,上好的姑娘,玩出退婚这种事,将来怎么再嫁?若是把她嫁个寻常的人家,太委曲她。再挑个会宁府这样身家的,难办啊。”
“她是死而复生的人,对人生世事的看法与我们肯定不同。我是几度差点成为白发人送黑发人,两相比较,我宁愿一直把她养在身边,只要她活得高兴。而且她和会宁夫人天生相冲的事,你也知道,还是顺水推舟吧。”
“好。这事早点办了也好。省得荣儿说我拿权势欺负她,说话不算话。我给山儿写点东西。”皇上起身把手上的字画和茶几上的东西一并放进怀里,在案上挑了一幅不到半尺长宽的纸,气势雄伟地写下几个字,交给应清沅。“下次让荣儿告诉我,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
应清沅拿着东西,笑呵呵道,“臣也这么考虑。荣儿那事,皇上可有个应期回复她呀。”
“你这是要胁我?”皇上瞪下眼,下巴上的胡子翘几翘,嗔笑道,“看在荣儿是个孩子的份上,我不治你这罪。告诉她吧,我希望过年时能看到山儿。她的事,我最近就找机会给她办。总之不会在她出现时,还带着个会宁府家未来媳妇的身份。”
“谢皇上隆恩。”
应清沅正要退下,汪公公在门外道:“皇后求见。”
“宣。”
应清沅退到一角。
昭惠皇后带着德妃娘娘喜气满面的进来,兴冲冲地报喜:“皇上。太子妃有喜脉了。”
皇上看一眼德妃,德妃激动地说,“太子说这几日玉儿胃口不好,他俩个不知是不是有喜了,午时,我差人请了个太医去太子府上把脉,刚才正儿和太医一起过来说玉儿是怀上了。”
“好,好。正儿回太子府了没有?”
“还在臣妾屋里。”
“叫他来见我吧。”
皇后和德妃一起退下。
“爱卿,你也先下去吧。”
应清沅贺喜几句,就告辞了。
半刻钟后,太子来到书房,见书案上摆满新作的书法作品,皇上放下笔,看着他笑吟吟地赐了坐。
自二皇子死后,皇上很少在人前这么展颜一笑。
“玉儿有身孕的事,我听说了。往后,你可不能再只顾着贪玩。”皇上笑罢,脸色略沉地在书案前的黄花梨圈椅上坐下。
“儿臣谨听父皇训示。”
“之康最近还是不能振作?”
“儿臣带他散心,又让御医给他开养心药,不但不见好转,还是日日消沉,不能忘记应荣儿。”
“男子大丈夫,何苦如此?男儿重情固然重要,但应荣儿死了,就快一年了。难道我安定朝竟再找不出一个能配得上他的女孩?我看有好几个侯家都还有极好的女儿嘛。”
“儿臣也是这么劝他。”
“光劝他没用。得断了他的念想,现在有父皇撑着,你们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可是世事无常,你们这一辈出的人才太少,这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夏中正看着父皇不敢轻易回答这话。
“之康自小武学资质不错,可别就这么报废了。”
“父皇可有良方?”
“你觉得这样做可好?索性让会宁府和安平府退了两家的婚事,让之康彻底断了念想。”
“是不是安平候有什么想法呀?”
“安平府能有什么想法?白发人送黑发人,最能体会其中痛苦的,莫过于我。安平侯是个平和的人,自己女儿死了怨不得别人,见之康日渐消沉,和我说了几次,说是应荣儿误了之康,若是有什么法子能让之康好起来,他愿意尽尽心力,反正应荣儿死了都这么久了,活着的人应当面对现实。”
“父皇和应伯伯的意思?”
“你觉得解除婚约,对之康会不会有帮助?”
夏中正想了一会,“儿臣倒是也劝过之康,而且他重新订婚,这是迟早的事,只是儿臣观察了一阵,本来有个合适的,可惜现在有病在身。”
“你说成国府的六姑娘?”
“正是。”
“会宁夫人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吉安夫人一直想撮合成这门婚事。”
“这么看还是解除掉这段婚约,以让之康减少点心理欠疚。”
“会不会惹来议论?”
“所以我才想听听你这个太子的意见和办法。”
“会宁府这边儿臣可以暗中做好。”
“那这东西交给你,去把安平府家的信物换回来。至于两家从前往来送过的礼物,安平府已经整理成箱。”
皇上转过身,从怀里取出安平府家的信物和庚贴,交给他。
夏中正接过东西,放下心来了,父皇是要他暗中办妥这事,连忙应诺,“儿臣一定办好这事。”
“可别惊天动地的。先换回信物以解除婚约,然后会宁府再慢慢挑选合适的媳妇,荣儿祭期不满一年,这些风声可不能走露。”
“儿臣遵旨。”
“让玉儿好好养着。就这几天,我和你母皇母妃会去太子府探视她一趟。”
“谢父皇关爱。”
说到太子妃有喜的事,皇上眼神就露出罕见的慈爱。父皇让自己去办这事,其实他可以召见会宁侯直接了当的,但他没有,显然是处处培养他的人际关系。夏中正暗暗高兴地离开书房,去坤宁宫向皇后和母妃作了辞行,就出了皇宫。
却说应清沅上朝后,在则上学了,郎文奇陪着陌里呆在东院书房里,两人天南地北的聊了半天,谈得十分投机。
晌午时,语琴来访,说是想打听三小姐近况的事。
陌里知道语琴是荣儿的心腹,将自己了解的,能说的细细地和她说了。
“三小姐没事,我就放心了。本来想托你给三小姐捎点东西,可是不好寄带,只得作罢。”语琴变得越发沉稳,见到朗文奇巧,保持着一种拘谨。
“你做好手上的事,她就最高兴。”陌里发现有点异样,郎文奇把茶给他们摆好手,就自己拿了本书,去了书房外边。
该了解的了解了,语琴看看书房四周,隐隐听到外面传来读书的声音,起身告辞。
陌里将她送到外边,只见郎文奇在一棵桂树下认真读书。语琴见了,眼角闪过一丝暗然,也不和他招呼,便快步而去。
语琴和郎文奇之间有什么事情?看着语琴低头走出东院,陌里站在走廊上远远地看着朗文奇,显然他是拿着书故意避开语琴的。
郎文奇似有察觉,突然停下读书,转头看着书房这边,见陌里独自站在外边,缓缓过来。
“你和语琴之间有不愉快的事?”陌里直接相问。
郎文奇面上微红,低头进了书房。
“她喜欢你,你不喜欢她?你喜欢二小姐?”陌里和语琴不熟,但经刚才接触下来,觉得语琴是个难得的姑娘,只是身份卑微。
郎文奇和陌里谈得拢,说到这个问题,他没法回避,只得脸红红地道,“语琴应是对我有好感。以前我们象好朋友。后来从晴跟我们一起出门,大家在一起了解的更多,从晴其实挺可怜。”
“所以从晴向侯爷表示心仪你,你知道后,没反对?”
“你是不是觉得我攀龙附凤?”
郎文奇抬起清秀有神的目光,敏锐地看着他。
“这世上最不能勉强的就是爱情之事。你若是主意已定这事,就一心一意对从晴,可别生出错乱之事。”
“语琴是个通达能理的姑娘,我相信她有她的命运。”
陌里笑了,他很坦诚,不然还真要看不起他。
郎文奇怕他误会,见他善解人意,舒一口气,真心诚意给他作个揖道,“在则都不知这事。只有灵芝有发觉。我正愁不知如何是好,你知道也好,正好请荣儿解开语琴的心结。”
“你这脑子真够灵光,这么快就盘算上三小姐了?”陌里故作不愉,扬一扬手,轻轻落在他的肩上,诚恳道,“安心应试吧。”
午膳后,固氏在屋里安静地躺着,府里有人给范氏送了信来,范氏拿着信来到正安院。
“我娘家让人捎了封信来,说有信从前的朋友帮他打听的事,有了消息。”范氏把信递给固氏。
固氏看了不得要领,微皱一下眉道,“都说找什么什么东西呀?简直让人不明白。荣儿从前让有信叫人帮他找什么人做什么呢?灵芝可有曾听说过什么?”
范氏摇头道,“正经的事,她三姐姐哪会和灵芝说?都是和有信商量,不知文奇知不知道。”
固氏点点头,对雪菊说,“正好。你让文奇带那个狗屎过来让我瞧瞧。”
郎文奇正在读书,陌里在外边的树下乘凉。
雪菊突然来了,“文奇公子。夫人有事找你,并要召见昨天到府的狗屎。”说着向外边的大树下伸头张望几下,见他在竹椅上睡着了,掩嘴暗笑。
郎文奇过去叫醒陌里,“夫人叫我们去正院一躺。”
哦。陌里睡得有点昏头昏头的,起身理理衣衫,冒出一句,“是不是侯爷回来了?”
雪菊摇摇头,见他头发有些散落,这样子有点搞笑,吃吃地笑得更厉害。
“别笑了。人家有正经的名字叫——”文奇未说完,陌里打断他,示意不要多说。
雪菊不敢多问,收起笑容,对陌里道,“你头发乱了,还是梳理一下再过去吧。我先回去报信。”
“是当正正衣容,方可是去见夫人。”郎文奇把他带到屋里,帮着他梳好头,洗把脸,整理好衣衫,才去了正安院。